第3章 第三章

堯未把做好的千層糕放到冰箱裏冷卻，又用剩下的奶油做泡芙。

卿有以回房間換了居家服，準備和堯未一起喫晚飯。這一週她忙的事比較多，雖然喫飯應時，體重還是掉了兩斤。知道她心情不好，堯未就沒準備主食，兩人一起把冷卻了的千層糕分了。不爲充飢，只爲消愁。

最後堯未摸着鼓出的肚子不得不拽着卿有以下樓去散步，悔不當初，立誓以後絕不喫這麼多。卿有以沒接茬，她知道堯未向來是雷聲大雨點小。

其實堯未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一堆話想說。但她不知該如何問起又該如何說起。而這些如絲線般纏繞在一起的問題的源頭，就是銘玖。

卿有以喜歡上銘玖是在她大一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她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銘玖喜歡長頭髮的女生，於是趁着寒假，硬是把剛過肩膀十公分的頭髮接到了及腰的長度。

爲了銘玖的一句喜歡，她留了近四年長髮，哪怕是夏天最熱的時候都披在身後。正是這樣，卿有以在大學時最煩別人問她你不熱嗎。能不熱嗎？她都快捂出痱子了。

故而，當附a大平面系的學生回憶起卿有以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就是一個黑長直中分的女生形象。

卿有以深知感情的事不能太急進，所以她用了大一下一整個學期做鋪墊，不斷拉近她和銘玖的距離，偶爾隱晦向他傳達自己的心意。等到學期結束，眼看時機成熟，卿有以把他單獨約了出來，在被學生們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是很靈驗的牽緣橋上和他告了白。

她本是無信仰主義者，那天卻也將各路神仙拜了個遍，請他們保佑自己達成所願。可結果呢？銘玖在聽到她說“喜歡”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然後拒絕了她。

她那時候果然還是太年輕太驕傲，被拒絕都還堅信銘玖最後會喜歡上她。她還紅着臉抱了上去，跟他說我早就想抱抱你了。

銘玖禮貌地回擁她，擡手摸了她的頭髮。

後來想想，這不過是一個無意識的舉動，卿有以卻爲此高興了一整個暑假。

大二開學一個月後，她徹底從一廂情願的夢中醒來。銘玖交了女朋友，是剛入學的大一新生。

知道這個消息後卿有以又去了牽緣橋，她想果然是心誠則靈，像她這種臨時抱佛腳的，就算菩薩真的存在，想來也是不願保佑的。她曾以爲銘玖沒接受她是因爲兩人認識的時間太短，銘玖還不夠了解她，但結果卻不盡然。

卿有以站在橋上，生平第一次不顧他人的異樣目光，哭得撕心裂肺。

說起得知銘玖交女朋友的契機，是銘玖主動聯繫她問她國慶有沒有安排。他說他和室友打算出去自駕遊，問她要不要一起。

當時卿有以努力忍着不讓聲音泄露了自己的興奮，矜持地說好，嘴角都快勾到了耳後，笑容怎麼也掩飾不了。那天晚上她興奮地一夜難眠，此後的三週比她暑假告白後的夜晚還要難熬。她迫不及待地想見他，每時每刻。

她腦中不斷勾勒描繪着他們出去遊玩的場景，只有這樣，她才能勉強壓住心中的熱烈，不讓那些勒得她喘不過氣的情意顯露於表。

同樣難以入眠的是國慶前一天，在沒有月光的凌晨兩點，卿有以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每一聲都展示着她的難以自持。實在沒有睡意，她比約定好的時間早半個小時就到了見面地點。

銘玖沒有和他的室友一起過來，他是和一個女生一起過來的。沒有說“早上好”，也沒有說“好久不見”，而是說“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白嫿寧”。

當頭一棒，不過如此。

卿有以十分自然地跟白嫿寧握手打招呼，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定力支撐着她，在不泄露任何情緒的情況下和他們走完了七天的旅程。她自認爲演技好的都可以甩當紅明星們一座奧斯卡小金人了。

卿有以以良心起誓，她絕沒有因爲喜歡銘玖而帶了弱化優點的濾鏡看白嫿寧。從客觀的角度上講，除了名字有點兒詩情畫意以外，這人身上還真沒什麼突出的點。

白嫿寧學的是美術，走的是文藝路線。黑髮長裙，面容清秀。這樣女生在他們學校至少佔了四成，卿有以實在想不通銘玖怎麼會喜歡她。

卿有以私下裏裝作無意地問了曲明一此事。據曲明一所說，白嫿寧實在是讓人心疼。她家境貧寒，是靠着全額獎學金上的大學，平時喫穿用度都很節儉，剛入大學就已經開始打工補貼家用了。

聽他說完，卿有以沉默良久。貧寒刻苦的女大學生，貌美心善的高年級學長，多般配啊，聽着就是爛大街了的言情小說。

她不知道銘玖爲什麼喜歡白嫿寧，但她知道了白嫿寧剛入學沒什麼朋友，銘玖叫她一起出去只是想讓她陪白嫿寧而已。後來她每每回憶起此事都是啼笑皆非。銘玖情商不低，但這事辦得實在傻逼。她但凡心夠狠，分分鐘都能把他們倆攪黃了，到時候他哭都沒地方哭去。

客觀來講，如果忽略掉銘玖交女朋友這件事給她帶來的打擊，那次國慶之旅確實堪稱完美。在銘玖的三個室友中，吳越然和曲明一自帶幽默屬性，帶動話題和活躍氣氛的能力無可挑剔。柳辭堪稱行走的百科全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們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說說笑笑，從沒冷過場。

那次旅行帶來的影響，直到很多年後卿有以都無法判斷出其究竟是好是壞。

十一長假結束後，卿有以沒再主動聯繫銘玖，可白嫿寧卻賴上她了。爲了這件事，卿有以和堯未煲了n次電話湯，試圖從360度全方位無死角的分析白嫿寧此舉的意圖，最終得到結論如下：

“看着像朵小白花，說不定切開裏邊全是黑的。”

“肯定是黑的。我跟你說，女生在戀愛的時候探測情敵的雷達那啪嗒啪嗒全是開的，她肯定知道你喜歡銘玖了。”

“知道我喜歡銘玖她還巴巴地往我跟前湊？”

“爲了示威，爲了噁心你啊。”

“嗯，有道理。”卿有以看着信息裏白嫿寧約她週末出去逛街的短信，思忖了一會兒跟堯未說，“敵不動，我不動。敵動了，我還是不動，我急死她。”

於是她回了白嫿寧四個字：複習，沒空。

然而實際上白嫿寧對此事一無所知。她只是覺得在旅行中和卿有以相處的融洽，聊得投機，所以才經常主動聯繫這個她很喜歡的學姐，約她喫飯逛街。雖然卿有以十次裏有五次都是推脫的，但白嫿寧只當是她太忙了，對她的熱情絲毫不減。

知道事情的真相後，卿有以每次收到白嫿寧的短信都感慨萬千：銘玖長的像朵白蓮花，膚白貌美還大長腿。白嫿寧骨子裏就是朵白蓮花，無辜無害還無城府。兩人可謂天造地設，絕配。

此後卿有以看國產劇，永遠無腦支持惡毒女配。

追憶過去入神，卿有以沒注意到臺階險些一腳踩空，幸好堯未拉了她一把。

堯未驚慌之餘斥責道：“想什麼呢你？”

卿有以自己的心跳也沒有平復，一手按着胸口說：“沒什麼，就是想起了小白花。”

堯未沒再說什麼，在路邊買了個西瓜後，兩人一起捧之回家。

天氣炎熱，卿有以開窗通風，誰曾想睡前忘了關，第二天起來嗓子就開始不舒服。她翻出板藍根衝了一袋並沒見效，本想到樓下藥店買含片，卻在匆忙間忘記了。

卿有以踩點到的公司，a3組負責淞木園林拍攝的楊菲妍和池澤卻不在座位上。

“他們倆人呢？”

夏深早在她還沒進屋的時候就分辨出了她的腳步聲。他擡起埋在草稿圖中的腦袋，說：“去取景了。”

卿有以停下腳步：“昨天一下午還沒拍完？”

“好像是說拍的不太滿意。”夏深試探着問道，“我給他們發個信息讓他們快點？”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卿有以知道其實楊菲妍的速度不算慢，只不過昨天和玊璡談得順利，外加上時隔兩年再次和譚漾合作，她的節奏不小心被帶快了而已。

進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後，她在聯繫人一欄找到譚漾的名字，給他發條信息問他當初爲什麼會申請調到商務部。

譚漾回消息很快，只不過答非所問。

——現在纔想起來問這個？

——突然好奇。卿有以如是回覆。

好奇是真的，突然是假的。早在兩年前譚漾跟她說有轉部意向的時候，她就很想問了。不過當時覺得問了對方也不會說，這才作罷。

古人言勤能補拙，但經驗代替不了天賦，這是藝術行業的真實寫照。譚漾是天生適合喫這口飯的，更難得的是年紀輕輕卻不浮躁。

他剛從實習生轉正的時候，卿有以已正式成爲小組長七個月之久。他被分在c1組，而卿有以在a2組。兩人本不會有所交集，只是正逢垣久接了單大活兒，合作方是現在商業街的地標之一，衆人皆知的星灼大廈。

星灼將公司內外的一應設計全部交由垣久，從室內軟硬裝潢，到公司系統設計，可謂信賴至極。大客戶需謹慎對待，垣久的領導恨不得全民皆兵。

那是卿有以加入垣久後第一次和其它四個小組一起活動，也是她在垣久工作近五年以來參加過的最大的企劃。

最初接觸譚漾的時候，卿有以覺得他們兩個不太對付。譚漾太圓滑。圓滑不是不好，但作爲一個剛畢業不久，初入公司的新人，他的靈活程度和他的年紀實在不匹配。

卿有以參加工作的時間，從畢業前開始算，到初次跟譚漾組隊已將近兩年，期間歷經數次大大小小的洗禮，骨子裏的耿直都沒能被磨礪平整。而他一個剛從溫室裏走出的年輕人，卻快速適應了社會法則，嫺熟地戴着不同的面具左右逢源，這讓卿有以打心裏感到不舒服。不舒服不是因爲他的老練，而是和他接觸後產生的危機意識。

這個人不好對付。那是她對譚漾做出的第一個判斷。

垣久內部向來分工明確，涇渭分明。a組平面，b組廣告，c組室內，d組產品。

每個組別下面又劃分爲三到四個小組，每個小組由一個小組長和三個組員構成。掌管每個組別的是大組長，一般情況下和小組長沒什麼區別，只不過在需要兩到三個小組合作的時候，大組長有決定權。

每個小組的工作由小組長整理，報備到大組長那裏。在與客戶交易完成後，大組長再向項目主管報告。項目主管共兩個，一個負責a和b組，一個負責c和d組。兩個項目主管的上面也就是設計總監。

纔剛共事一次，譚漾就變成了她的假想敵，正因爲意識到這點，卿有以才覺得不舒服。哪怕她的這種想法，很快有了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