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約會。

說起來，明明買菜做飯逛圖書館這些事，兩人都已經做過了，但正式約會，卻一次沒有。

卿有以換上裙子，不知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個笑來。

適逢銘玖敲門，問她好了沒有。

卿有以把換下的衣服疊好放在椅子上，轉身向玄關走。不過幾米的距離，她卻感覺自己走了許多年。

門打開，銘玖正看着她。

“眼光不錯。”卿有以說。

“你喜歡就好。”他眉眼彎彎，很溫柔的神色。

“不是說下午兩點要見客戶麼？”

銘玖聞言輕笑：“今天你就是我的客戶。”

卿有以說：“行，今天全聽你安排了。”

銘玖朝她伸出手：“走吧。”

兩人約會的第一站是一家主題餐廳。其餐廳走的是工業風，推開門，彷彿置身於另一時空。可能是爲了凸顯工業氣息，地板和牆壁都選了與水泥相近的顏色。深淺不一的隔板和牆漆塑造了強烈的空間感。

吊燈也十分簡潔，去掉了花裏胡哨的裝飾，只留幾根鐵架子搭成的方形做燈罩。不過卿有以他們抵達的時候天還大亮，沒用上吊燈。

因爲店鋪的大門是在一個衚衕裏，卿有以便問銘玖是怎麼發現這家店的。

銘玖的回答一如既往：“客戶推薦。”

卿有以沉默，不知爲何客戶和客戶之間的差距這麼大。

喫完飯，她跟着銘玖在衚衕裏繞彎。兩人七拐八拐的竟走到了市裏有名的湖心公園。

同其它公園一樣，這裏也有擺攤的小販和一條長街的遊戲項目。路兩旁生長了數十年乃至百年的柳樹，成了天然的庇廕工具。

卿有以早過了喜歡毛絨玩具的年紀，但來都來了，套圈擊劍飛鏢該玩還是得玩。她自認爲自己的準頭不錯，但不知是不是氣球的擺放有問題，她扔了九個鏢，竟一個沒中。反倒是銘玖撿起最後一支，隨便一投便中了。

卿有以虛心指教：“爲什麼？”

銘玖回了一個讓她想要吐血的答案：“可能是我的方向感好。”

卿有以：“……”

最後老闆心善，給了個鑰匙扣，當做安慰獎。卿有以發揮自己的美貌優勢，要了兩個。

鑰匙扣是京劇臉譜的圖案，一紅一白。卿有以自己拴了紅的，然後把白的遞給銘玖：“掛上吧，情侶鑰匙扣。”

他們閒庭信步，一路走到公園深處，在路上看到好玩的就玩兩把，遇見好喫的就嚐個鮮。

遊戲都是隨處可見的，以前每次見到都不屑的說是小孩子玩的。食物都是曾經的街邊小攤，被稱爲垃圾食物的那種。可他們玩得高興，喫得開心。

一個人看風景總是太倉促，兩個人剛剛好。

湖心公園這個名字，是基於公園裏的著名景點湖心島取的。湖心島是位於公園裏，湖上天然形成的長不足二十米，寬不足十五米的小島。

島上人工種植了七種花，是彩虹的顏色，因此這裏也被稱爲彩虹島。

因爲是熱門景點，又趕上週末，來往的人摩肩接踵。在他們第二次被迎面而來的人撞開以後，銘玖拉住了卿有以的手。

他這一拉，倒讓卿有以想起了學生時代流行過了一種牽手方式。

她問銘玖記不記得以前那會兒流行過女生用食指，去勾男生的小指的牽手方式。

銘玖想了想：“什麼時候的事兒？”

卿有以也記不清了，“應該就是非主流盛行的時候吧。”

“所以是非主流的牽法？”

卿有以被他逗笑了：“你這麼理解，也不是不行。”

看着過往人羣以正常方式相握的雙手，她頗有感慨：“不過現在的孩子們應該都不知道了吧。”

“畢竟不是同一代人。”銘玖接過她的話，“就像我們上學那會兒，不是說男女生的最萌身高差是12釐米麼，現在20釐米都不止了吧。”

卿有以恍然，“確實有過這個說法呢。不過我覺得這個最萌身高差有所改變也算合情合理，你沒發現現在男生的身高越來越高麼，感覺動不動就185、86的。”

銘玖看了她一眼，“你不能以娛樂圈的數據作爲參考，現在這代孩子的平均身高也就177、78。”

“也對。”

兩人走過長廊，排隊買票，準備登島。

因島在湖中心，面積又小，每次可承載的遊客十分有限，所以他們買好票後又等了一刻鐘才上船。

沈城不是沿海城市，平時見不到船隻。因此也有不少人花錢，租一條在電視上見過的漁家小船，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沿湖劃上一圈。

卿有以和銘玖登島後，選了一處風景好的地方佇立。他們看着湖面的粼粼波光被船槳打碎，碎了的光不多時又聚在一起。

“不覺得這個地方很適合接吻麼？”卿有以問。

銘玖低下頭，“以前說12釐米是最萌身高差，也是因爲這個差距最適合接吻。”

卿有以近距離的與他對視，只片刻便移開視線：“不過還是算了吧，這裏人多眼雜的。”

“什麼時候學會在乎旁人的目光了？”

“我只是在熟人面前臉大，旁人的目光我一直挺在乎的。”卿有以反問，“難道你不在乎？”

銘玖以吻作答。

沈城是平原，湖心公園又處在地勢偏低的位置，即便等到天黑也看不見日落。

兩人在島上待了一會兒就坐船回到了陸地上。

卿有以知道他今天的安排不止如此，便問他下一站是哪兒。銘記也不跟她打啞謎，說去附a大。

考慮到停車不便，他們今天是坐地鐵出來的。從湖心公園到附a大，算上步行時間，差不多是四十分鐘。

附a大作爲國內八大藝術院校之一，每年過來參觀的人不計其數。除每週二、三外，其它時間均對外開放，無需申請。

在校四年，他們倆都熟悉路。於是兩人在附川一藝術學院的前一站下車，抄小路，從側門進入學校。

側門不對遊客開放，學生需要密碼才能進入。密碼每年更新一次，加密發表在學校論壇裏。學校論壇只要用附a大的學生賬戶就可以登錄，且賬戶終身有效。

饒是卿有以也猜不透銘玖帶她來這裏做什麼，但她一向耐得住性子，只是跟着他走，不多問。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在工作和戀愛時的性格，並不相同。工作中，她不能忍受任何一個環節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今天，沒有侷促不安，她第一次感覺被人安排妥當是這麼好。

走過了總理石像，路分成兩條。左邊通往圖書館，右邊直達牽緣橋。

卿有以不傻，看到岔路口就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地。

牽緣橋是校內傳說，比起相信，人們更多是湊熱鬧。平時聚在這裏的人並不多。牽緣橋下是一條溪流，兩側是大片草坪，草坪旁還有參天巨樹。

卿有以捋順被風吹亂的頭髮，說：“多年不見，這裏倒是半點兒沒變。”

銘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橋上的塗漆已然褪色，歲月到底是留下了痕跡。他輕聲對她說：“等我一下。”

“嗯。”卿有以應聲作答。

她看着銘玖走進那棵未經修繕，枝椏比水桶都粗的楊樹。他一手扶住樹幹，另一隻手在樹枝上比劃幾下，然後雙臂同時發力，腳一蹬，就站到了樹杈上。

他拍去手上的灰塵，解開了與他視線同高的樹枝上的綢帶，取下一樣東西。

卿有以走到樹下，銘玖示意她退後兩步。接着他就抱着剛剛取下的東西，從一人高的樹枝上，蹦了下來。

風從他身側疾馳而過，劃開的軌跡像是爲他增添的雙翼。

銘玖上前兩步，在卿有以面前站定。他懷抱一束紅色山茶，慢慢伸出右手：“我再正式地問一次，你願意嫁給我嗎？”

卿有以擡起左手，緩緩覆在他手上，兩行淚落下，竟也無知覺。

“我想起來了，”她說，“六月二十九，我是在那天跟你告白的。”

“是。”銘玖抹去她下巴上的淚，“也是六月二十九，我畢業，我爸去世，我沒能赴約。”

卿有以避開他的手：“選在同一個日期，你都不忌諱麼？”

銘玖搖搖頭，說：“就因爲在這一天留下的遺憾太多了，所以才希望以後每年的這一天，不再遺憾。”

卿有以笑了，很認真地思考一秒後，點點頭：“好，我嫁給你。”

一瞬間，銘玖眼前浮現了她那張還略顯稚氣的面龐。塵封了十年的記憶，帶着灰塵破土而出。

彼時，她長髮齊腰，睫毛撲閃，眸子亮的讓人心慌。

她說，她喜歡他。

他說，可你都不瞭解我。

她反問：“那怎麼纔算是瞭解一個人，知道對方所有經歷過的事情嗎？”

她又說：“我們是認識不久，但我接收到的信息量已經足夠多了。比如你很有禮貌，口才很好，還有幾個在關鍵時刻願意幫你的朋友。你的長相也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對你有好感，這樣的感情只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難道我要等到那一天才說麼？那樣的話就太晚了，被你拒絕的話我一定會哭的。所以現在剛剛好，我還只是對你有好感，還沒那麼喜歡。你在這個時候拒絕我的話，嗯……雖然還是很難過啦，但我應該不會哭。你好好考慮一下，好麼？”

如果彼時，他放下成見；如果彼時，他不那麼自卑；如果彼時，他答應了她。那也就沒有這近十年的蹉跎。

卿有以似乎看破了他的想法，說：“銘玖，我不後悔當初，也很慶幸現在。即便那個時候我們在一起，也未必合適。所以現在是最好的結果。”

銘玖拂過她的頭髮，點頭。

卿有以看向他懷中山茶，問：“現在已經不是山茶的花期了，你怎麼弄來的？”

銘玖把花遞給她，“你有辦法合法合理的送我一束山茶花，我自然也有辦法送你一束。”

卿有以仔細打量過□□和花瓣。花朵和□□是長在一起的，顏色很新鮮。她老實認輸：“我想不出來，你告訴我吧。”

“是3d打印的。”

他跑遍了沈城的花市，才找到一家能做的。

“以假亂真啊。”卿有以頗感驚訝，她捏住一片花瓣觸摸，“這手感也夠逼真的。就算我知道是假的，也還是覺得這東西挺真的。”

銘玖看到實物的時候，也曾驚訝於它的仿真程度。他說：“你喜歡就好。”

“謝謝。”卿有以單手握住花束，擁住銘玖，“真的，謝謝你。”

“這話應該我來說。”銘玖回擁住她。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動作，銘玖卻覺得它遲到了許多年。現在戀人在懷，回想起過去，比起感慨，他更多的是遺憾。

人就是這樣，擁有了對方，就希望擁有對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