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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丁香空結

丑時,我換了身夜行衣,將我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擦拭得寒光凜凜,塞入靴子一側,那匕首名爲魚腸,是我十四歲執行第一次任務前姬略贈予我的。我一直想在刀柄的尾孔處掛些東西,只是苦於不知該掛何物上去,便至今空空如也。

趁夜飛檐走壁的感覺實在是很好,只是我的輕功着實平庸,多虧我是個女子,身量嬌小些,否則怕是難以騰空而起。夜色漆黑如墨,只有夏月繞過薄雲的遮蔽時過於皎潔了些,我片羽落地一般悄無聲息地潛進我要殺的那冤大頭房內,雖說我與他無怨無仇,但我並不會因此手軟,因爲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因爲我只忠於折硯樓,因爲折硯樓只殺該殺之人。

匕首的寒光一閃而過,一如往常解決得乾淨利落,我拉起牀上的帷幔將手中匕首擦拭乾淨,復又插回鞘內置於靴側,轉身欲走時,卻見面前站了個垂髫小兒,我心下一驚暗叫不妙,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身將牀幔拉上遮住了裏頭的一片血光。

再回過頭時,只見他極爲害怕地慢慢後退,可這一退,便不小心將身後的花架撞倒,上頭擱的瓷瓶應聲而碎,睡在外室守夜的下人登時便醒了過來走進內室查看,我連忙打開窗子翻了出去,只聽見後面有人喊“抓刺客”,以及孩子的哭聲。

面前倏然趕來了許多人堵住了我的去路,不得已只好與他們纏鬥起來,只是雙拳難敵四手,難免逐漸落了下風,再耽誤下去恐怕更是難以脫身,正想着,右腿卻驀地被一劍刺破,登時血流如注,我喫痛,一個趔趄,舉起匕首將劍砍斷,拼勁渾身力氣逃離那些人的追殺,滿心想的都是今晚這條小命倘若交代在這了,未免也太給折硯樓丟人。

好痛啊,我感到渾身的血液正從傷口處一寸寸地流失,便從衣襬上撕下幾塊布條,咬了咬牙,用布條將傷口邊上用力綁緊,然後猛地拔出腿上的斷劍,我不由痛叫出聲,眼前登時一黑,彷彿心也連帶着揪痛,然後將傷處也用布條緊緊地包裹住,清晰而劇烈的疼痛令我有一瞬的清醒,然而清醒過後便是逐漸失去意識,渾渾噩噩中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折硯樓,甫一回去便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過了不知多久,感覺到有人將我抱了起來,不知是這人身上涼涼的,還是我正在失溫,費力地想睜眼看看,只見皎白月光下那人下頜分明,逆光看去恍若神祇,我這是死了嗎,否則爲何會看到神仙?也不對,殺人償命,我死了該下的是地獄,怎麼會見到神仙呢。

被放到牀榻上時,我雖然意識不太清醒,但還是看清了那人就是衛珩,我聽見他輕聲說了句:“冒犯了。”隨後擡手覆上我的傷口,傷處傳來冰冰的觸感,疼痛也減輕了許多,很是舒服,似乎很快便止住了血。

到家了,到家了就好,迷迷糊糊地這般想着,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做了很多夢,夢見幼時頑劣不認真練功,夢見姬略受傷回來我替她包紮,夢見我在百蟲窟苦苦掙扎,可那痛感又似乎十分真實,還夢見我正被烈火狠狠炙烤,突然間有什麼冰涼的物什貼了在我的臉上。可這似乎並不是夢,半睡半醒間意識到原是我發了高熱,是衛珩將手放在我的臉頰上,他身上散發的寒氣彷彿能將我渾身的熱都驅散,令人不覺間便想再靠近些。

醒來時,一睜眼便看到衛珩坐在離牀榻不遠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九州列傳》正細細看着,這是……衛珩的臥房。

頭還是有些昏沉,我皺皺眉,正欲起身,卻忘了腿上的傷,登時痛得吸了口涼氣,衛珩擡眸看向我,見我醒了便朝門外喚了聲“圖珠”然後放下手中的書走了過來。

“屬下愚笨,辦事不力,懇請樓主責罰。”我忍着疼痛強撐着身子半坐起來,低頭認錯。

圖珠這時端了放着些喫食和一碗湯藥的雕花托盤走了進來,衛珩示意她將東西放在一旁桌子上,然後便讓她退下了。

“責罰?”衛珩拿起一個軟枕墊在我背後,繼續道:“這任務可是我指給你的?可有失敗?既沒有,我便沒有罰你的理由。”

說着,他將一碗溫熱的湯藥遞了過來,我雙手接過,又聽見他用有些揶揄的語氣接着說:“非要說責罰,那便罰你喝完這碗藥不許喫蜜餞吧。”

我有些愕然地擡頭看他,卻見他眼裏帶着淡淡的笑意。這算什麼懲罰?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我聞所未聞。只是還是仰頭將那碗藥一飲而盡,衛珩將我手中的空藥碗拿走,從袖中掏出一團物什,是用塊帕子包裹起來的不知何物。我疑惑地接過來將那塊帕子打開,卻見裏面躺着幾塊色澤金黃的蜜餞海棠。

“不是說不許……”

“喫東西吧。”愣怔間,衛珩已經將一碗清粥遞了過來,我卻只顧着發呆,連話也說不出了,“還不喫,是想要我餵你?”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眼中好像泛起了霧氣,只好低頭輕聲說了句“不敢”然後捏了塊蜜餞海棠放入口中。

真甜。

將那些飯菜喫完時,圖珠恰好端着些傷藥和包紮用的細布走了進來,衛珩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圖珠將碗筷收拾好放在一邊,然後坐到榻邊訝異地看着我問道:“你哭了?”

我再也撐不下去,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抱住圖珠的脖子,在她懷裏大哭起來。

“你十二歲之後就再未哭過。”圖珠一隻手摟着我輕輕地拍着我的後背,另一隻手從前襟拿出絹帕,邊爲我擦拭眼淚邊問道:“這是怎麼了?”

“我……我以爲我要死了,我以爲,我再也回不來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並不是我說的這般,折硯樓哪裏會有怕死之徒呢?

圖珠微微一愣,拍着我後背的手頓了一下,似是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咱們這樣的人,不是一向如此嗎。”

哭了一會,我才發現我身上的夜行衣早已被換了下來,魚腸也不知放到何處去了,我想起身回自己的房中,畢竟這是衛珩的臥房,我一直睡在這裏鳩佔鵲巢,很是不合規矩。圖珠卻把我按住,十分了然地說道:“你的衣裳是樓主讓我幫你換的,樓主說讓你就在此處好好養傷,不必要的走動都免了。”

我正欲開口,她卻好像知道我要說什麼似的,繼續說道:“偌大的折硯樓,他堂堂樓主還能沒了去處不成?”她一邊說着一邊查看我的傷口,將包裹傷口的細布打開,換上了新藥後又取了新的細布重新包紮好。

“放心,一切有我。你仔細養好傷,便能早日幫我分擔些。”我只好應下,所幸傷口並不長,不需要縫針,只是深了些,折硯樓中有許多藥效極佳的傷藥,衛珩又及時幫我止了血,應該很快就能好起來。

圖珠幫我包紮好,扶我躺下,剛站起身就被我叫住:“圖珠姐,可見到我的魚腸了?”

她想了想,答道:“未曾見過,想是樓主拿去了,晚些見了他再問問罷。”

我心不在焉地答了聲“嗯”,聞着縈繞在牀褥間淡淡的梔子香,竟莫名生出一種安心的感覺,我從懷中摸出衛珩給我的包蜜餞的那方帕子,只見上頭用銀線勾勒出一個“珩”字的輪廓,筆畫中的空當則用淺丁香色的細線填滿,雖是很小的一個字,卻繡地十分精細,“珩”字旁邊還繡了兩朵小小的梔子花,我抓着那方帕子,一向淺眠如我竟也不知何時又酣然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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