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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恃寵而驕

掌管司務閣的長老叫妝呈,是個半老徐娘,尚且年輕,也是我的師父。折硯樓中人的名字大多從女從口,不過也有些人兩者皆不從,只是鮮少。

妝呈雖是我的師父,我與她卻並不像尋常師徒一般,我指的是折硯樓之外的尋常師徒。她只負責教,我只負責學,並不牽扯除此以外的任何師徒之情,折硯樓向來是如此無情的,因爲有了情愛便註定瞻前顧後,無法成爲最果斷堅決之人。

既爲死士,便該像個死人,拋去情緒亦拋去情感,只忠於主子的命令便是了。

“忠”之一字在折硯樓尤爲重要,倘若有不忠之徒,憑他是什麼長老或是樓中的佼佼者,都該挑斷手腳筋、廢去武功,再逐出折硯樓。

顯然我在折硯樓中並不出類拔萃,大抵是尚保留着一絲對真情的希望,自然,更多的原因還是我自身學藝不精。

“師父。”我向妝呈見了禮,然後穩當接住她向我扔來的一本冊子,是司務閣的記事簿。上頭記的都是些折硯樓接的任務,倘若指派給了誰,或是誰自請了去,便在那頁寫上名字,若成了,回來時再在名字上蓋上章。

“近日少見你來司務閣。”她微微擡眼,冷聲說道。

“嫿吾愚笨,前些日子受了傷。”

我翻了翻那冊子,在上頭寫下了幾個自己的名字。因我學藝不精,在折硯樓千千萬的死士中實在算不上出色,說墊底也恐怕不爲過,是以接手的都是些小任務,此次亦是。

人貴在量力而行。我如是爲自己辯解。

“確實愚笨,”她冷哼一聲,繼續整理起桌上的卷宗,“折硯樓尚無嬌貴之人。”

“嫿吾不敢,只是凡事都要奉樓主之命。”我將手中的冊子雙手奉上。

只是妝呈並未接。

“你如今敢拿樓主壓我了?”她停下手中動作,擡頭看我。

見她遲遲未接,我只好將冊子放到了桌上。

“師父知道嫿吾對師父一向謙恭有禮。恕嫿吾多言,若師父執意如此反脣相譏,便是對樓主有不服之處了,聽聞姜師伯被打斷了腿筋,不知現下如何了。”

一番話說完,我施過了禮便退下了。離開司務閣的路上,我對自己方纔說的話也感到有些驚訝,平日裏我是不敢如此對上頭的人說話的,這便是書上說的“恃寵而驕”嗎?我搖搖頭,寵從何來呢。

衛珩回折硯樓是三日後,這三日裏我做了許多事,十分充實。彼時我將謝庭的地掃過,正拿着一柄絹扇坐在迴廊下乘涼,夏日雖暑熱難當,好在天氣已經逐漸轉涼,再過一月大約便要落雪了,陳國的氣候變化向來是如此之快的。只是不知衛珩這般畏寒,到了冬日該當如何。

迷迷糊糊想着,又倚着廊柱打起了盹,直到周身似乎縈繞了一絲清涼的氣息,睜眼一看原是衛珩回謝庭了。

我連忙起身道了見過樓主。

衛珩擺擺手,讓人擡上來個大物件,是銅製的,像鼎,卻又不是,兩側設有提環,頂上還有蓋板,正往外散着股寒氣。

“這是……冰鑑?”我試探地問道。

“哦?你識得這冰鑑?”他聽我這般說似乎有些意外,登時來了興致,挑了挑眉梢。

“看《周禮》時見書中提到過。”

“你倒是博古通今。”衛珩笑笑,讓人打開了冰鑑,從中取出盤東西,遞到了我面前:“嚐嚐。”

盤子上的東西看着像是牛乳製成的糕點,只是冒着白氣。我捏了一塊放進口中,竟然入口即化,像是吃了口雪,卻有奶香和甜味兒。

“如何?”見他詢問,我點了點頭,然後從前襟拿出絲帕擦了擦手。又聽他繼續道:“是冰酪,聽聞宮裏的主子們很是喜歡,只是不可多食。”

原是冰酪,聽聞此物需取牛乳製成乳酪,再製成冰酪,光是乳酪製作起來就已經很是不易,方法更是宮中祕辛,是以只有王公貴族們纔有機會一嘗。

“喜歡就都留給你。我是喫不得這些個東西的。”

衛珩命人將冰鑑擡了進去,自己也進了謝庭,我跟去爲他奉茶然後隨侍左右。

初見衛珩之時,我一直以爲他會是個冰冷嚴厲之人,可跟在他身邊伺候了些時日後,發現並非如此,甚至恰恰相反。

衛珩待折硯樓中人很是寬厚,廢止了許多過分殘酷的刑罰,並且從不遷怒於旁人。只可惜,因修煉寒魄十式時受的反噬,整日裏都要喝些溫補的藥,也不知這藥到底有沒有用。

每日給衛珩奉藥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小少年,喚作紈素,衛珩常常親自指點他習武,他也進步得極快。

而我,自從跟在衛珩身側便極少幹一些掃地擦地的重活。

那是一日清晨,衛珩斜倚着軟榻,身披雪白柔軟的鶴羽大氅,手中拿着一卷書。我那時心想,這樓主當得彷彿很清閒容易。

點上了紫萸香後我便開始跪在地上擦拭地板,衛珩卻在此時低聲笑了,我微微擡眸,見他正望着我,便連忙低下頭偷偷拿餘光看他,衛珩微微揚起下巴,看向窗外輕語:“清晨的露水甚好,不收集起來着實可惜。嫿吾,日後去將庭中枝葉上的露水採來,你手裏這些活計交給旁人便是。”

折硯樓中有一片很大的湖,喚作十里平湖,湖中種了許多芙蕖,荷葉上的露珠乾淨又大顆,採來烹茶最合適不過。湖中心還有一亭榭叫作閒者亭,據說是取“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閒者便是主人”之意,只是須得泛舟才能到那閒者亭上,夏日裏賞荷乘涼,冬日可烹茶觀雪,很是雅緻。

我將手中的抹布放進銅盆,叩道:“嫿吾領命。”

衛珩不再說別的,收回目光繼續看向手中書卷。

此後採露奉茶似乎便成了我每日唯一要做的,司務閣指派給我的任務又日漸減少,少到我險些忘記,自己是個曾經刀尖舔血的死士。

直到一日夜晚,衛珩喝了盞我用露水新煮的熱茶,我坐在軟榻上微微有些犯困。衛珩許我平日與他一同坐在這裏,他說左右無事站着也是站着,不如坐下陪他聊聊天、下盤棋,不過我的棋藝並不盡人意,只隨手落幾個子,衛珩倒也不嫌棄,耐着性子陪我一同將棋局攪亂。

衛珩擱下茶盞,將紫檀木桌面叩出輕響,我這才晃晃頭清醒了些,他左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叩着桌面,並沒有看我:“明日要去黎國,可有什麼想要的?回來時我一併帶來。”

我向來沒什麼物慾,便搖搖頭答沒有,然後給他空空的茶盞又續上一杯茶,或許是夏夜悶熱,又許是蟬鳴太過聒噪,我不經思索就問道:“爲何要去黎國?”

問完方意識到逾矩,衛珩是樓主,而我只是他的屬下,沒道理去詢問主子的事,思及此,心中更是一片煩悶。

“殺個人。”

衛珩趕在我認錯之前答道,彷彿正是等着我這一問,我愣了愣,又聽他繼續道:“黎國大將軍。”

那語氣風輕雲淡得彷彿只是要去院子裏澆個花,可這分明是不可與旁人言道的一等一的大事。需要折硯樓樓主這樣的身份紆尊降貴親自出馬,其中兇險可想而知。

衛珩奉他兄長白寒笑小侯爺之命去刺殺黎國大將軍,我在謝庭便又沒了事可做,於是又重拾我那把削鐵如泥的魚腸短匕,幹回了原來那刀頭舔蜜的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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