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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生如寄

次日我醒來時,發現自己依舊躺在衛珩的臥房裏,昨夜種種,彷彿只是羅浮一夢。可轉頭卻分明地瞧見我那魚腸短匕上貨真價實地懸着一隻惹人喜愛的兔耳朵,莫非後半截纔是夢?

如是想着,圖珠又將我的藥端來了,她先將手中托盤擱在了桌上,把上頭的一層托盤端下來,遞了藥碗給我,然後又將下頭那層端到我面前。

我見上頭放的是幾件料子極好的衣裳,似乎有軟煙羅、輕容紗之類的,旁邊還放有珠釵絹花之類的飾物。喝完了藥,我問道:“這是何人的衣裳?”

“自然是你的。”圖珠將放着衣物的托盤放在牀沿,接過我的空碗。

“我可不曾有這般好的裙衫。”

“你不曾有,樓主送給你,不就有了?”圖珠笑着看我,語氣裏帶着滿滿的揶揄。

我被她說得愣住了,圖珠拍了拍我的肩膀,笑意更深地打趣道:“又是七夕夜遊,又是贈衣裳首飾,還讓你睡在此處,嫿吾你出息啦!”

七夕夜遊?原……不是夢。

又聽見圖珠說的後幾句,我登時便不好意思起來,惱道:“胡說什麼呢,圖珠姐!”

我不敢肖想,肖想那樣一個完美無缺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衛桓伯之子,是伯爵府的公子珩,是九州幾十年纔出一個的折硯樓樓主,我卻只是個聽從主子安排的殺人工具,隨時都會死於非命,然後一抔黃土埋了去。

圖珠只是笑笑,替我換好了傷藥,然後端起空藥碗,輕聲笑說:“我們嫿吾長大咯!”便轉身走出了內室。

我憶起我及笈時,也不過剛過去一年左右,那時是圖珠親自幫我綰髮戴上髮簪,從小到大圖珠一直如同親姐姐般對我照顧有加,每一次受罰、受傷,幾乎都是由圖珠照拂着好起來的。我見過她最溫和的樣子,自然也見過她最無情的樣子,在這樣如臨深淵的日子裏,能得姬略圖珠如此真心之人,似乎已經萬分幸運,可有詩云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我真怕那片刻的溫情也只是鏡花水月,一觸即碎。

大抵是衛珩給的藥好,我腿上的傷口正以驚人的速度癒合着,不好意思再賴在衛珩的臥房,我便自行起身,將他的牀榻重新鋪了,抱着我的一些東西走了出去。

原想着衛珩大概不在樓中,可當我走到謝庭廳內,卻見他正在軟榻上坐着低頭寫些什麼,許是察覺到有人來了,衛珩擱下筆,朝我看了過來。

“不喜歡?”

他目光投向我正拿着的那些他新送來的衣裳。

“嫿吾不敢。”我垂頭低聲回道。

“是不敢不喜歡,還是,不敢穿?”

衛珩起身走到我面前,伸手拂過那些衣裳,他的手真好看,讓我想起初見那日我瑟瑟跪地,他伸手將我扶起。

“這些衣裳,很是好看。只是嫿吾穿卻不太合規矩。”我暗暗收緊雙手,抿了抿脣。

“那我夏日裏穿裘披氅,豈不也很不合規矩?”

“樓主是樓主,自然……”我擡頭,卻猝不及防和他目光交疊,便急急又低下頭,“可以從心所欲。”

“如此說來,我便是規矩,你若不穿,纔是不合規矩。”衛珩輕聲笑了,又走回軟榻前坐了下來。

我想說些什麼,可又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一直低着頭,卻聞衛珩又繼續說道:“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伯爵府女眷寥寥無幾,尚無人可與這些個衣裙相配,想來你穿應當合適。

“也算是,不負這綺羅珠履。”

衛珩說這話時正側着身低頭繼續寫起東西來,我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只是謝庭夏風習習,將他肩上的狐毛吹動,也拂起我的髮絲,拂亂我的心緒。

去將自己的物件都放好理好後,我又回到謝庭隨侍衛珩左右,衛珩卻指了指軟榻上紫檀木矮几另一側的空位讓我坐下,我知他大抵是念着我腿傷未好全。

我與他之間隔着一張小小的矮木幾,他認真地在澄心堂紙上寫着些什麼,我卻靜靜地坐着什麼也不做,氣氛總是有些奇怪。轉頭看去,衛珩竟在謄寫庾信曾作的《哀江南賦》:釣臺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衛珩收筆在“聞”字最後一橫上,然後擡眼看着我問道:“可會寫字?”

我點點頭答會,衛珩便將那金貴的澄心堂紙移到了我面前,把筆也遞給了我。

“那便勞煩替珩抄了這一賦,今日託圖珠相贈的權當是謝禮了。”衛珩的那雙好看的眼睛未語先含三分笑,他一笑起來我只覺周遭事物皆黯然失色。

我微微低頭,掩脣笑了,知他意在何處。

“惹嫿吾姑娘一笑,猶如撥雪尋春。”

經衛珩如此一說,我想了想似乎近來確實笑得鮮少。我不敢再對上他那雙似乎總能令人沉淪的眸子,低頭認真謄寫起來。衛珩的字筆走龍蛇,寫得頗有風骨,相比之下,我的簪花小楷卻着實秀氣了些,缺少些大氣,一眼便能認出是女子所書。

“昔年書聖王羲之曾師從衛夫人,世人贊衛夫人的簪花小楷‘碎玉壺之冰,爛瑤臺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如今看嫿吾姑娘寫字,清婉暢然,倒頗有衛夫人之風。”

衛夫人的字是寫得極好,這話乍聽沒什麼不妥之處,可無巧不成書的是衛珩也姓衛,我雖然知他並無冒犯之意,可雙頰還是微微發熱起來,只好把頭埋地更低,手中的筆也抖了一下。

“樓主莫要打趣,嫿吾不敢與衛夫人相較。”

“是珩唐突了。”

衛珩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話裏欠妥,收起了方纔那副玩味的語氣,隨後拿起硯臺上的墨條研起墨來。謝庭安靜如斯,衛珩用的墨很好,他研墨時細潤無聲,唯庭院中夏蟬鳴叫不止。

我一筆一畫落在紙上,心中一字一句地讀過去,越寫,便越覺得這賦將哀之一字寫了個淋漓盡致。從河清海晏、鐘鳴鼎食之家寫到春秋更迭、去故之悲,字字泣血,令人肝腸寸斷,不由輟筆輕嘆了口氣。

衛珩見此只將我還未寫完那一箋抽了去,細細端詳了片刻,我便擱了筆。他卻又將我剛擱下的筆執起,拿過一張新紙信手寫下十個字: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隨後停筆伸出食指和中指抵着那箋紙移送到我面前,我將那張細薄光潤的澄心堂紙拿起,上頭十個字筆走龍蛇,如行雲流水,勢從天落銀河傾。

我見衛珩起身負手走到檐下駐足道了一個字:“願……”他稍稍拖着些尾音,回過頭淡然一笑:“人生如寄。”

逆光之下,他烏髮映射出陽光的金澤,周身像是鍍了層光,瑩白如雪的肌膚更是顯得晶瑩剔透,我失神須臾也笑回他:“多憂何爲?”

衛珩似乎背過身輕輕笑了一聲,在檐下站了不多時,縈迴便急急來稟說是小侯爺來了。

縈迴是衛珩自伯爵府就帶在身邊的,只衛珩初來折硯樓時我見過一面,想是平日裏都在替衛珩辦些要緊事,自小用到大的心腹自然比我們這些後來的更親厚更能信任些。

“這折硯樓畫樑雕棟,層樓疊榭,倒比我王叔那陳宮還氣派了。”

也就是衛珩剛點了個頭的功夫,便有個錦衣玉帶的男子滿面笑意地搖着一紙摺扇大步進了謝庭的庭院,倒是生了副劍眉星目的好看相貌,很是氣宇軒昂,想必這便是衛珩那表兄寒笑君了。只是這話說得我心裏一驚。

“阿笑慣會調侃,只是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衛珩笑着拱手與他見禮,白寒笑爽朗地笑着拍了兩下衛珩的肩膀,我也連忙起身到庭中行禮見過這位小侯爺。

“你這小侍女倒生得面容姣好。”白寒笑揮手道了免禮,用手中的摺扇隨意地指了指我。

衛珩只微微側頭垂眸對我吩咐道:“去喚圖珠奉茶來。”

我答了聲是便退下,去尋圖珠。

圖珠一邊備茶水一邊問道:“平日裏都是你烹茶,怎的今日奉茶偏叫我去?”

“不知,許是怕我禮數不周?那可是小侯爺。”我搖搖頭,幫她將茶具都放進木托盤裏。

圖珠撇撇嘴又笑了,端起木托盤邊走邊道了句:“你可向來是最博文約禮的。”

“不過是些虛文縟禮。”我也笑答她,然後收拾起桌上其餘的茶具,又將銀水壺裏添了些水繼續燒着。今日泡了日鑄雪芽,相傳這日鑄雪芽沖泡五次後香味都還尚在。因屬綠茶,圖珠端去的是滿載茶葉中精華的第一泡茶,若屬黑白兩茶,或是普洱,就須得醒過茶再送第二泡茶去了。

不多時,圖珠便回來了,她道我說衛珩吩咐近日不必去謝庭伺候了,說是這兩日要去侯府,回伯爵府方便來往些。

我應了聲便又起身去司務閣找些事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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