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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轉眼間到了冬天,窗外雪花簌簌的落,天寒地凍的,宮裏人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必須得出去也是行色匆匆。

瓜爾佳嬤嬤早早就把冬衣棉被準備好,不等天冷就把他們家小阿哥層層裹住,房間裏炭火不斷,凍着誰也凍不着他們家小主子。

欽天監的測算沒有出錯,今年冬天連續下了幾場大雪,外城和京郊的村子裏不少房屋被壓垮,好在今年的國庫比之往年寬裕不少,戶部在救災的時候給錢給的格外爽利。

康熙皇帝親政之後雷厲風行下了禁止圈地令,還從八旗勳貴口袋裏掏出不少東西來安頓百姓,經過之前的事情,滿朝文武也清楚了他們家皇上是什麼脾氣。

別看人家年紀小,惹到他了那是一點情面都不給留。

於是乎,京城的百姓難得過了個安生年。

天子腳下,皇帝時刻盯着,沒有人知道皇帝什麼時候會微服私訪,他們只知道他們這位皇帝不會天天在宮裏待着,越覺得他不會出門他就越會出門。

京城爲非作歹的紈絝子弟不敢和以前一樣囂張,貪污受賄的官員也收斂了不少。

那些人不怕告狀,只要家裏有關係,彈劾的摺子只要沒送到御前他們就有法子壓下來,可是一旦被皇上親自撞見,再多關係都用不上。

雪後初晴,街上的積雪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安靜了好些天的京城再次熱鬧起來,天冷也擋不住八旗子弟找樂子。

正陽門大街,華麗氣派的酒樓連着好幾家,每家的大廚都有不外傳的菜譜,他們也不怕聚在一起被搶生意,酒樓都開在一起,願意來這兒消遣的人反而更多。

大廚們擅長的菜色不一樣,客人愛喫哪家的就去哪家,一家獨大不是好事兒,大家都有錢賺纔是真的好。

開在內城附近的酒樓都裝飾的華麗大氣,來往於這邊的不是達官富商就是宗室王親,都是不在乎銀錢的主兒,把那些爺伺候開心了,手指頭縫裏漏下來的賞錢都夠他們重新裝修一遍。

臨街的包廂裏,熱騰騰的火鍋香氣四溢,勾的人口水都要流下來。

福全拿着碗筷給兩個弟弟夾菜夾肉,隆禧和常寧悶頭苦喫,大冬天的,沒有什麼比喫火鍋更幸福了。

常寧最近開始長個兒,飯量蹭蹭蹭的往上漲,一頓喫掉的飯菜恨不得比之前一天喫的都多。不過喫那麼多也沒顯胖,全都長到個頭上了。

隆禧看着他們家五哥長個兒羨慕的不要不要的,他也想長個,但是就是不長,大概等他飯量增大的時候纔會和哥哥們一樣猛竄吧。

全家最矮的七阿哥放下碗筷,看看能喫到地老天荒的五哥,喝口熱飲子緩緩勁兒,然後和他們家二哥一起拿公筷給他們家五哥涮菜。

一個人喫飯兩個服務員服務,不愧是他們家五哥。

他們身邊的太監侍衛在其他房間喫飯,這個包廂只有他們兄弟三個,幹什麼都不怕被別人看見。

隆小禧故意涮了一盤子常寧不愛喫的青菜,仗着自己喫飽喝足不用再喫,搖頭晃腦說什麼多喫青菜葷素均衡對身體好,小孩子不能挑食,挑食容易長不高。

常寧還沒喫飽,沒空和他鬥嘴,只是抽空白了他一眼,挪到他們家二哥那邊繼續喫。

“不可以挑食,五哥是不是不想長高了?”欠收拾的小屁孩夾着菜追過去,話還沒說話就連人帶筷子被抱去旁邊。

那筷子青菜最終也被塞到了他自己嘴裏。

五阿哥嚥下口中的飯菜,毫不留情的嘲笑偷雞不成倒蝕把米的臭弟弟,“隆禧不能挑食,挑食長不高,你是不是不想長高了?”

隆小禧哼了一聲,“小爺本來就喜歡葷素搭配。”

福全敲敲桌子,警告喫飽了就開始搗亂的臭小子安分點兒,然後才慢條斯理喫他自己的。

顯然,七阿哥就不是能安分下來的人,“二哥二哥,隆禧知道二哥喜歡喫哪個,隆禧給二哥夾。”

福全:……

常寧:……

裕親王揉揉弟弟的腦袋瓜,怕他拿不穩筷子再夾出事兒了來,很快安排他去旁邊桌子上玩茶杯,“隆禧的心意二哥心領了,二哥自己能夾菜。”

常寧也不敢插嘴了,他怕他一開口那臭小子就玩上癮了。

七阿哥見好就收,趴在旁邊的桌上玩酒樓新上的玻璃杯。

冬天天冷,窗戶在有客人的時候輕易不會打開,坐在窗戶邊兒上也沒法看熱鬧,只能聽見街上人來人往的聲音。

京城什麼時候都少不了熱鬧,最近的熱鬧就是臺灣鄭氏那邊的事情,因爲過於熱鬧,連茶館裏的說書先生都開始把那邊的事情編成通俗易懂的故事講給大家夥兒聽了。

要說其中沒有他們家三哥的手筆,隆禧說什麼都不信,那種缺德的點子尋常人想不出來,也只有他們家三哥會那麼幹。

說書先生出來說書肯定不只是愛好,人家最主要的還是養家餬口,如果有人花錢指定他們講什麼,他們肯定不會拒絕。

京城的百姓一般不會關心別的地方的事情,臺灣離京城太遠,除了經常走南闖北的商賈,其他人大多隻是聽個熱鬧。

但是現在,京城周邊的三歲小孩兒都能說兩句臺灣鄭經有多可恨。

——話說那鄭經雖名不見經傳,其父鄭成功卻是難得一見的大英雄,那是前朝的國姓爺,帶兵打跑了欺壓百姓的紅毛番的有功之臣。

——鄭成功如何如何暫且不提,只說那鄭經,這名字取的不好,他可太不正經了。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但是到了鄭經這裏,就成了虎父生犬子,白白敗壞了國姓爺的好名聲。

——聽說國姓爺當年去世的突然,其中隱私如何旁人不敢多說,但是有一點,肯定和他鄭經脫不了干係,那傢伙不光和弟弟的乳母通姦生子,還屢屢違抗父命,甚至煽動將士來讓國姓爺下不來臺。不少臺灣那邊過來的將士都說國姓爺死的冤,那是被親生兒子給活活氣死的啊。

——諸位要是不信,國姓爺的親弟弟鄭襲可以作證,鄭氏的家事旁人不好多說,但是國姓爺死的冤,平頭老百姓沒法給他報仇,也得把那鄭經幹過的禽獸不如的事情公之於衆。

——可憐臺灣那邊的老百姓,本來以爲趕跑紅毛番就能過上好日子,誰能料到前有狼後有虎,趕跑了紅毛番還有個鄭經,那鄭經在臺灣橫徵暴斂養兵,百姓的日子比紅毛番在的時候還要艱苦啊。

——都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那鄭經通姦生子氣死生父,如何能治理好臺灣?

……

說書先生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些專注於鄭經通姦生子,有些專注於鄭經欺壓百姓,有些專注於朝廷誠心招降,還有些就是純粹的湊熱鬧,聽說朝廷在臺灣府周圍的小島上安了不少火炮,成天就說鄭經麾下的士兵聽到炮響後如何如何。

鄭經麾下的士兵如何如何隆禧不知道,他只知道京城的百姓喫瓜喫的挺開心。

順治年間朝廷開始海禁,民間的反清主力集中在臺灣和沿海等地,朝廷爲了防止百姓勾結亂軍,嚴禁商船民船私自下海貿易。

犯禁者不論官民,一律處決,船上的貨物盡數沒收,犯人的家產全部賞給告發人,一旦出現犯禁者,地方文武官一律革職,從重治罪。

康熙元年的時候,鄭芝龍的手下又給鰲拜出了個平賊五策,鰲拜什麼脾氣他還不瞭解,那就不是個精細人兒,讓他耐着性子分析這條可行那條不可行比登天還難。

於是要命的遷海令來了,從山東到廣東,沿海一帶所有的百姓內遷五十里,百姓商賈一律禁止出海,沿海的村落城鎮盡數焚燒。

美名曰,他們用不了,也絕對不給亂軍留。

隆禧:……

他想撬開鰲中堂的腦殼,看看裏面是不是全是水。

剿滅亂軍歸剿滅亂軍,一下子讓那麼多百姓內遷五十里是想幹什麼?還讓不讓海邊的老百姓活了?

他只下令讓百姓內遷,後續的安撫工作做了嗎?

不安排內遷的百姓,讓那麼多沿海百姓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百姓會對朝廷有好感纔有鬼了,本來不想和鄭氏勾結的在他的一通騷操作之下也想和鄭氏勾結了。

隆禧知道遷海令的來龍去脈後特意去問了他們家三哥,可惜他哥當時也是個小孩兒,只知道沿海一帶不少地方官上疏請求取消遷海令,不過都被鰲拜給壓了下來。

鰲中堂給的理由非常簡單,他覺得遷海令有效,雖然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是正是因爲遷海令禁止百姓和臺灣那邊有交往,才使得鄭氏內部頻頻出亂。

要是沿海的百姓不斷的給臺灣那邊供給糧草,這些年也不會有那麼多鄭氏降將渡海歸來。

鰲拜的這套說辭可以說服很多人,朝中大部分人都覺得通過禁止百姓出海來打壓臺灣鄭氏很有成效,那些因爲遷海令不得不流離失所的百姓在他們眼中都不算什麼。

遷海令之後,朝廷下令在遷界之處築造墩臺,五里一墩,十里一臺,開挖界溝設立木樁來區別內界外界。

墩臺裏面是百姓住的地方,墩臺外面的房屋道路全部夷爲平地,還在遷界之處派重兵設防,無論什麼人,只要沒有官府的命令,敢越界只要被抓住就是處斬。

建造墩臺和開挖界溝都需要人,朝廷下令界內未納入移民的百姓服勞役,以責任制的法子制定他們去哪個地方造哪個墩臺。

因爲幹活的都是服役的百姓,所以不算人力的花銷,可是即便如此,每建一處墩或者臺只材料都要花一二百兩銀子。

隆小禧後來算了一下,五里一墩,十里一臺,從山東沿海到廣東沿海,還沒算出後面有多少個零他就自閉了。

難怪民間反清復明聲勢浩大,他要是沿海的百姓,他也反清復明,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嗎?

那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那是傷敵人一個指甲蓋然後捅自己一刀子。

從南宋開始,沿海和江南就是貿易最發達的地方,朝廷下個遷海令簡單,一紙文書下去毀的是沿海一帶數百年來的家底。

都說打仗的時候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遷海令一下去,沿海一帶不會比打仗好哪兒去。

難怪後來會有什麼閉關鎖國,原來根子在這兒呢。

臺灣又不是隻能和他們這邊通商,鄭成功、鄭經又不是傻子,沒法和江南沿海通商他們不會去其他地方嗎?

臺灣的土特產那麼多,他們又有商船,東洋、南洋那麼多小國哪兒不能去,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隆禧自閉了好幾天才緩過來,然後就去打聽沿海一帶現在是什麼情況。

正好兩廣總督周有德回京述職,他是又裝乖又賣萌才換得留在御書房旁聽的資格,結果問完之後又自閉了。

周有德是個性情中人,他回京述職本來就要提海禁和遷海令的事情,覆命回話的時候說的有理有據,被小阿哥詢問後,發現阿哥爺聽了他的回話滿眼痛惜,一時只覺得遇見了同道中人,差點在御書房裏大哭出聲。

他身爲兩廣總督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沿海的百姓背井離鄉艱難度日,心中的悽苦豈是旁人能理解的?

沿海一帶貿易發達,遷海令一下,海禁一出,商船漁船都不讓出海,商人還能換個地方從頭開始,那些世代以捕魚爲生的漁民離了海怎麼活?

遷海令本意是禁止鄭氏和岸上的百姓聯繫,他不否認那樣做的確有一點作用,但是現在,山東、廣東沿海的商船盡數被毀,沿海一帶空無一人,海上賊寇猖獗更加不得安寧。

臺灣的地理位置在那兒擺着,他們不和那邊通商,那邊就和倭國、暹羅、安南通商,商船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臺灣也有足夠的耕地可以養活百姓,鄭氏依舊可以自給自足。

這麼一看,遷海令耽擱的只有他們的沿海百姓。世世代代憑海謀生的百姓離開故土倉促奔逃,無處可去無家可歸,離開他們的漁船後連謀生的手藝都沒有。

朝廷要是有足夠的救濟糧食來安頓那些百姓也就罷了,可是官府沒有糧食,那些沒有謀生手藝的漁民只能餓死,這是皇上願意看到的場面嗎?

廣東、福建兩省因爲遷海令荒廢了無數良田,漁民無處謀生,鹽場無人打理。福建那邊有那麼多上好的鹽場,百姓卻無鹽可喫,如此一來豈能長久?

亡羊補牢,爲時未晚,海禁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遷到內陸的百姓也得讓人家回去,鹽課、漁課、商稅……這一樁樁一件件,這些年來損失了多少,皇上您掰掰手指頭算算啊。

周有德一個人說的時候能繃住表情,架不住旁邊有個七阿哥情緒飽滿給他作配,兩個人一替一句,說到最後就抱頭痛哭了。

周有德哭他無望的前途,七阿哥哭他們飄搖的江山。

皇帝也想哭,他不用掰着手指頭算,只聽周有德哭訴就能想出朝廷這些年究竟損失了多少銀錢。

遷海令和海禁影響的不只兩廣,浙江、江南、山東、福建,南方大部分省份都有波及。

荒廢的良田,歸零的商稅、流離失所的百姓、越發不可收拾的亂軍……

再不恢復沿海民生允許復界,不光臺灣無法收復,沿海一帶的百姓也都要造反。

同樣是在□□的問題,鰲拜等人說出來是一個模樣,周有德說出來又是一個模樣,康熙知道他們說的都有道理,同時也打定主意以後多聽聽各地總督巡撫的彙報,不能只待在京城閉目造車。

對此,周有德周大總督有話要說。

但是他不敢說。

好在他的嘴替七阿哥幫他說了出來,“鰲拜他懂個屁的民生!”

然後,七阿哥就被皇帝關起門來教訓了。

康熙不是隻聽一家之言的人,周有德哭的再慘也沒有用,那些話忽悠他那沒見識的弟弟還差不多,到他耳中他頂多信三分,具體情況怎麼樣,還得他派去的人回來才知道。

不過有一點說的沒錯,遷海令的確弊大於利。

朝廷要平定臺灣鄭氏,但是不能拿沿海百姓的生計當代價,即便開了海禁能讓鄭氏多囂張幾年,只要百姓的日子好過也就值了。

他一直以爲民間反清情緒那麼嚴重是入關那些年殺戮過重的緣故,現在看來,有錯的不只是老祖宗,還有他們自己。

康熙是個行動力非常強的皇帝,聽完周有德的述職之後立刻召集文武大臣商量開海禁和取消遷海令的事情。除此之外,還要儘快恢復沿海百姓生計。

沿海一帶因爲遷海令折騰的不輕,稅款可以減免幾年,是三年、五年還是十年由戶部根據不同地方受災嚴重程度來擬定。

之前讓百姓遷到內地的時候,留在原地不能動彈的房屋被焚燬殆盡,戶部還要另外拿出銀子來讓他們重新蓋房子。

算了,這錢從私庫裏出,就不動國庫的銀子了。大冬天的不適合長途跋涉,正好戶部趁這個時間算算要花費多少,來年開春好把事情安排下去。

康熙自己的數算學的很好,估摸着能算出大概需要多少錢,過年的時候翻了翻私庫的賬本,悲從中來抱着他們家小弟就是淚淹紫禁城,生生把七阿哥哭的把他的零花錢也貢獻出來才止住眼淚。

現在的七阿哥已經不是以前的七阿哥,他的零花錢不光有內務府發的分例,還有宮外幾間廠子的收益,宮裏除了皇帝數他最有錢。

鰲拜不肯佔他們小阿哥的便宜,雖然廠子的工匠和管理人員都是他安排的,建廠子的地和銷路也是他安排的,但是主意是他們小阿哥出的,收益自然全部歸他們小阿哥所有。

皇上讓二阿哥管了間廠子,爲了避免他們七阿哥長大後羨慕上面的哥哥,他就早早把廠子給他們小阿哥準備好。

鰲中堂說話算話,說不要就不要,即便後來偶然間知道廠子的收益遠遠超乎他的想象也只是揪掉了兩撮兒鬍子,一邊肉疼一邊唸叨不能佔小孩兒便宜。

不佔便宜的結果就是,所有的錢都被皇帝給“借走”了,或者說徵用更加合適。

隆禧拿着玻璃杯子摞着玩,一邊玩一邊吐槽,“二哥你知道嗎,我長那麼大從來沒見過三哥哭成那樣,腦子一片空白,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賬本已經到三哥手上了,你說我是不是被他下降頭了?”

總不能是他被哭懵了吧?

那會兒哭的也不是他啊!

作者有話要說:康熙:謝謝贊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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