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十一:雁回

不安的心持續到半夜，屋外的蟬鳴讓我心煩意亂，破天荒鬧失眠，一閉眼我就想到蝙蝠洞，一想到我就睡不着。

發消息給睡在隔壁的彭夜澤，讓他過來陪我，居然秒回，看見他時，我明白什麼是安全感，趕緊招呼他過來，他也察覺到我的異樣，畢竟晚飯我只吃了幾口，少有的沒胃口，輕聲細語的他給我講起小王子的故事，我讓他也躺上牀，反正小時候一起洗過澡還睡過覺，現在這種特殊情況我是不介意睡一起的。

他驚訝的表情好像誤會什麼，我只是想讓他不會太累而已，但他的呼吸離我只有一釐米，他還在講着故事，聲音讓我放鬆下來，迷迷糊糊間，我靠近他的胸膛，聽着他心跳的急促，微擡着頭才發覺他臉紅的像蘋果，身體僵硬不敢動，記起一直有個問題還沒解決，你爲什麼不跟我表白，你不喜歡我嗎，他委屈的說着我以爲是你不喜歡我。

他的臉離我的距離大概是沒有距離，順勢而爲親上去，熟悉的觸感，似乎有點想念。

陌生又熟悉的我們，彼此之間都在探尋，瞭解中發現還挺有默契。

相擁睡去才意識到，光是看到他就讓自己安全感爆滿，也是因爲他昨夜才睡個好覺，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日上三竿我才醒來，旁邊的彭夜澤還在睡，他的睡顏恐怕纔是能留住我的理由，睫毛濃密白淨的小臉，誰見了不誇句小白臉，舒舒服服伸個懶腰。

沈江北不合時宜的進來，喫瓜臉又陰陽怪氣的表演着，你居然睡我的小澤，天吶，他變得不乾淨了，就這樣，下一個吧。

極其浮誇的表演我都不想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沈江北是同呢，消停點吧，吳悅聽到裏面的動靜也跑進來喫瓜。

彭夜澤被吵醒，努力睜開眼，大家都在，和我相視一笑，也沒辦法咯，都被撞破那就順其自然。

這個時節荷花開的正好，寨子外頭有大片池塘搖曳着荷花，與碧綠的荷葉交錯間。

荷花能看，蓮蓬能喫，藕帶也是一道美食，撐艘小木船，遊蕩翠色溪水間，手捧荷花，少年郎滴落的汗水與荷葉的露珠碰撞，隨風而逝，山間的風迎面而來，蛙叫聲讓人想找尋它的身影。

跟沈江北比賽，看誰的收穫更多，獎品是新款的遊戲機，當然不能輸的我瘋狂摘蓮蓬，不知不覺已經裝滿木船，回到岸邊數着自己勝利的果實，沈江北不甘示弱還更勝一籌，居然比我多，可惡，得想個辦法扣工資，不如就不尊重老闆這條好了。

晚飯間，沈江北變爲好奇小寶，問堂哥寨內有沒有熱鬧的節日，畢竟寨內安靜的要命。

堂哥表示當然有，像趕年場，三月三，看龍場，四月八，包括我們過年還有百獅會，只是你們來的不夠巧，都沒湊上日子，不然這裏可太熱鬧了。

沒趕上節日，但落日每天都能看到，美食每餐都能喫到，也很好。

傍晚跟彭夜澤單獨行動，在寨內散步，或許能得一人心，不用白頭也歡欣。

打趣道，你小子肯定從小就迷戀我吧，不然爲何形影不離，是不是早就對我圖謀不軌。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本來我們就有娃娃親，看緊你也是應該的，你以後跟江北也別太親近。

原來有人喜歡喫醋啊。

夜色下，他拉我入懷，蜻蜓點水一般，雙手勾着他的脖子用力親回去。

靜謐的村落，現出滿天火光，只聽見有人在焦急的大聲喊找到沒有，粗狂的聲音回他沒有哦。

大半夜是要找誰，跟彭夜澤對視一眼，立即往火光方向跑去，逮到一個阿哥問你們在找誰。

借火光纔看清楚眼前是個苗族阿哥，着急的他敷衍的說句找人，後跟隨大部隊趕去，幾個小男孩路過，火把襯托出嬌小的他們，詢問才知，大人們是在找西邊吳家的瘋女人，她精神不正常，不是往山裏跑就是往水裏跳，好幾次半條命都快沒，這不人又不見，阿姐肯定擔心死。

你阿姐在哪裏，我送你們回家，頭一次被小孩拒絕的我不知所措，他們執意要去找人，末了還扯句要是看見阿姐，替我跟她說聲別擔心，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我扯着嗓子問你阿姐叫什麼名字，小男孩回過頭，用手比劃着比我高一半，長得很漂亮，叫吳悅，我點點頭好的。

回去的路上，我有個不好的想法，吳悅的媽媽不會是被拐賣的，大多數被拐賣的人精神都不太正常，因爲經常捱打還不給喫。

彭夜澤立即打斷我，想什麼呢，吳悅不是說過，她媽是苗族，怎麼可能是被拐賣。

聽君一席話，勝過我猜想，說的有道理。

回到堂哥家，發現他不在，吳悅也不在，沈江北同樣不知所蹤，無奈之下守着空房，靜靜等待。

夜已寅時，沈江北跟堂哥狼狽歸來，疲憊不堪的堂哥，沒多言語進房睡覺。

示意江北來我的房間，你們去找人了，結果如何呢。

沈江北點點頭，人是找到，就在我們昨天去的蝙蝠洞裏，神志不清，一會笑一會又哭，吳悅狀態也不好，安慰完我們才放心回來，堂哥說她媽是因爲接受不了丈夫的離開才瘋癲的。

有想過帶她去大醫院治療嗎，這裏的醫療條件有限，可以去外頭試一試。

沈江北無奈的搖頭，她媽根本不肯離開這裏，一旦離開吳家寨她就開始拿腦袋往車上撞，頭都磕出血來哦。

我靈機一動，或許我們可以控夢，只要她有意識就會做夢，我們在夢中暗示她走出大山，接受治療，纔有機會恢復她的神智，沈江北困的睜不開眼睛，只能放他去睡覺。

天光乍現，三個乖寶寶等在堂哥家，清官難斷家務事，但還是選擇跟吳悅說清楚我們的想法，不論她是何打算，我們都會尊重。

愁容滿面的她考慮許久，決定試一試。那肯定得我出馬，夜半子時，頭一次來到吳悅家，昏暗的燈光，古董一般的牀榻，處處體現出年代久遠痕跡，媽媽安靜的躺在牀上，慈眉善目，讓我想起記憶中的母親，她也這般溫柔。

點上香薰蠟燭，橙花的味道縈繞在身，寨中清風襲來，魚在湖中躍的歡快，枇杷樹上碩果累累，她在哪裏呢，循着山中走去，來到分岔路口，冥冥之中，感應到蝙蝠洞，涼意襲來，安慰自己沒事，這是夢境，當洞口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猶豫不決，完全不敢進去，內心在痛苦掙扎，變幻出一隻大老虎，騎在它身上纔敢前行。

洞內燈火通明，一位妙齡少女出現在眼前，身着流光溢彩的繡花衣裳和百褶裙，插着銀光般閃的頭飾，頸部處戴着繽紛銀圈，銀鏈，我脫口而出沉魚落雁似天仙。

她擡眼看向我時，眉目傳情，明亮的雙眼，如同皎潔的月光，一顰一笑都牽動着我的心，此時的我是個俊郎的阿哥，帶着她騎上我的老虎躍出蝙蝠洞，領閱湘西大好風光，她似乎把我當成別人，非常聽我的話。

牽着眼前這個青春活力的她，不禁讓人想起牀榻上年邁的人，感嘆天壤之別。

夢中時間總是要更快一些，此次效果還挺好，看來多引導幾次她就不會困在自己的牢籠中。

醒來後，牀榻上的人安靜的睡着，三人在屋外焦急的等待，看到我出來時是面帶微笑才放鬆許多。

讓彭夜澤先回堂哥家，我有事情要單獨交代吳悅，他們自然乖乖回去。

不知該怎麼開口，糾結再三還是得問清楚，你的媽媽是落花洞女對嗎，她驚愕的表情驗證我的想法。

朦朧的月光下，我們倆坐在走廊處，聽她緩緩道來，村裏凡是未婚少女，在適婚年齡沒有找到託付終身的人，倘若少女面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出現神遊四海的狀態。

村民和其家人就會選定良辰吉日，將她送入洞中獻予洞神聯姻，因爲按照村裏的說法，這些少女是被上天選中的。

而我的媽媽是最後的落花洞女，事實上她的症狀是因爲愛上當時城裏來的支教，沒過多久，那個男人就離開了。

當時的村長卻誤以爲這是洞神旨意，把她扔到蝙蝠洞，沒喫沒喝不說，光是蝙蝠就可嚇掉半條命，捱上好幾天才讓出來，出來後媽媽變得瘋瘋癲癲。

落花洞女是無人願接回家中作媳婦的，更何況人還瘋癲，好在遇上我爹，他相貌不夠俊郎，但爲人老實又上進，還願意娶她，我是個早產兒，因我媽瘋癲之後神智如孩童，根本不懂懷孕是什麼，險些一屍兩命。

後來新的村長上任，他在外頭讀過大學，嚴厲打擊着封建迷信，可我的媽媽卻……

吳悅不敢哭出聲怕吵醒屋內的人，淚水不斷留下來，我抱緊着她，不知道能安慰什麼，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言語最爲單薄的，可想而知，我都不敢進去，他們卻讓人不喫不喝呆上幾天，人不被嚇瘋才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