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橫濱警署今日的工作略顯離奇。

傍晚值班員接到一個報警電話，報警人說在西郊發現了團滅的野營隊伍，聲音驚慌、語無倫次地催他們快點來，警官們將報警人顛三倒四敘述的死者特徵與近日來報孩子失蹤的幾個案子聯繫上，正準備出警，姓坂口的倒黴公安跑來說這個案子和公安也有關係，他要跟着。

——鑑於異能者在這個國家並非大衆能知曉的祕密，旨在規範管理全國異能者的特務科亦屬於明面上不存在的部門，異能特務科成員出外勤需要警方協助的時候，普遍是用公安的證件的。

——反正公安和刑警的關係已經夠差了，再差點也無所謂。

至於神代清和爲什麼以普通市民的身份報警，而不自稱日本公安？

答案很簡單。

有公安證件又怎樣，他的臉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此時，一位明明18歲，看起來卻像久經職場摧殘的社畜的坂口安吾，正面色凝重地收回觸摸地面的手。

坂口安吾的異能，「墮落論」，是通過接觸讀取殘留在物品上的記憶的能力。

理論來說，「墮落論」可以一直讀到恐龍時期，但實際讀取到記憶的多少與異能持有者的腦域開發程度是正相關的，要知道，過多的知識會把人撐爆。

夕陽隱沒在山嵐。

暮色四合。

已經將廢棄教堂附近幾日的記憶讀取完畢，坂口安吾起身招呼刑警們將搭檔沒法找的、野營隊伍還活着時留下的、有着富江細胞的地面和樹幹全都用火焚燒，確認善後事項處理完畢，才走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撥通種田長官。

“……清和被港口mafia的人帶走了？”電話裏傳出種田山頭火遲疑的聲音，“mafia的首領還說要把一切都給他？”

“是的。”坂口安吾早已震驚過了，此時聲音穩定地補充關鍵信息，“當時清和前輩化了妝，樣子和富江很像。”

種田山頭火：“……”

好的，他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也不是第一次被得力部下的騷操作閃到腰。

貼心地給長官留下整理思緒的時間，坂口安吾停頓了會兒，又道：“種田長官，我們應該採取什麼營救措施？如果是其他組織，發現清和前輩的身份可能會和特務科交涉，但港口mafia、現在的港口mafia……”

在明顯時日無多的老首領的統治下，做出任何違反常理的事情都不奇怪。

瀕死的野獸是最危險的。

若是清和前輩的欺騙被發現……

坂口安吾渾身發冷，簡直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

“別太擔心，安吾。”種田山頭火的聲音恢復了穩定，笑呵呵道，“要相信清和的能力啊。”

“可是……”

“我想想，這樣吧。”

“由你率領一支警備部隊前往港口mafia總部附近，隨時準備接應——如果今晚清和沒有傳回任何消息的話。”

商務車停下時，月亮已升起。

港口mafia的五座大樓近看更顯得富麗堂皇，難怪日本那麼多黑`道，的確很賺。神代清和想了想異能特務科的工資，不禁悲從中來。

啊對了，特務科！搭檔！！

神代清和總算想起自己忘了什麼，他震驚一秒，很快恢復平靜。

安吾的異能那麼好用，人又那麼穩重，沒什麼好擔心的。

下了車，老首領的身體撐不住囑咐幾句先回去休息了，其他人也各自散去，只留下廣津柳浪指引新出爐的準少主。

神代清和調出廣津柳浪的卡牌。

收錄的卡牌的內容是會發生的變化的。

舉個簡單的例子，“年齡”就會隨着時間推移而增長，不可能初見是14，永遠都是14；而在對方的身份地位/所處環境/與神代清和的相互關係發生變化時，“評價”一欄也往往會相應改變。

[姓名：廣津柳浪

性別：男

年齡：42

生日：715

身份：港口mafia黑蜥蜴百人長

能力：「落椿」

評價：中規中矩的異能，將指尖接觸到的物體用斥力彈飛——更值得關注的是能力者本身，穩重妥帖且忠誠的mafia元老……他知道很多，只是慣於保持緘默，攻略他的收穫可能超出你的想象。]

神代清和若有所思。

港口mafia有五棟大樓，當然不可能都用作辦公，廣津柳浪帶他進入最左側的大樓，搭乘電梯前往高級公寓層。

公寓內的配置乍一看像是五星級酒店大牀房，神代清和摸了摸那張看起來很柔軟實際也很柔軟的牀，暗暗點頭，又把其他地方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ok，沒有竊聽器攝像頭。

廣津柳浪適時道：“少主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沒有。”

早已注意到這位mafia元老不動聲色的打量，神代清和態度大大方方，宛如在自己家一樣悠閒自在，甚至還有心情挑挑揀揀，“我餓了，我們在哪喫飯？有什麼菜？我今晚可以出去逛逛嗎？”

黑髮黑眸的少年表情異常真誠，“我想買點東西。”

只有這句話是他真正想說的。

餓一頓沒事，菜不合胃口更是小問題，不能逛街無所謂，但再不買點化妝品，不能化妝補妝的話，他明早就涼了啊！！

神代清和在內心重現了世界名畫《吶喊》。

咦。

貌似還能撐一天？

只要今晚睡覺的時候保持臉朝上的姿勢，僞素顏妝不花……黑色美瞳雖然是日拋但多用一會應該也沒事……

爲何如此艱難。

“少主初來乍到，身份還未公開，走動或許會有危險。”廣津柳浪回答，“首領的意思是您今晚先在宿舍休整，明日起會爲您配備合適的部下。”這位打扮和做派都很有英倫管家風範的mafia道，“至於您的飯食和採購，可以暫時交由我。”

“好呀。”

神代清和伸手，“有紙筆嗎？”

廣津柳浪：？

優秀的下屬，只需要忠實地執行上司的命令即可。

牛肉炒飯和鮮榨果汁已經做好送來，神代清和仍在奮筆疾書，廣津柳浪看着那佈滿三頁正在向第四頁進發的內容，戰術沉思。

起碼少主的字寫得還是不錯的。

廣津柳浪默默想道。

五分鐘後。

廣津柳浪看着共五頁，其中三頁是化妝品的採購清單，穩定的手微微顫抖。

他忍不住問：“少主，這些……”

神代清和一邊將吸管插入果汁杯子，一邊耐心周到地解釋：“看不懂沒關係，附近未來港商場一樓都有賣，牌子色號全稱簡稱都寫齊了，你拿給專櫃的工作人員看，她們知道的。”新鮮出爐的準少主催促，“趕緊去，晚了商場要關門。”

這可和他的小命息息相關啊！！

嗯果汁不錯。

“……是。”

廣津柳浪領命退下。

應該是去回報首領了吧。

確認宿舍裏只剩自己，神代清和瞬間支棱起來，用騙……不，通過智慧得來的紙筆將需要彙報種田長官的內容寫好，揉成一團。

好像沒事幹了。

神代清和想了想，開始清點口袋裏的東西。

港口mafia只拿走了他的手機，沒有搜身。

可能是因爲自己穿得清涼，口袋看着也放不下多少東西？

默默取出水果糖、打火機、微型攝像頭和微型錄音筆放在手機旁，某情報員暗歎僥倖。

本來準備被搜出來就說以前住在東京米花町，這是米花町市民出門必備安全掛件來的。——不保持時常收集可能的證據的警惕，真的被捲入案子的時候，就很難說會不會被冤枉、即使不被冤枉又要耽誤多少時間……

反正他信了。

神代清和擡頭看向牆上的掛鐘。

時針即將走到9點——

撲簌簌。

翅膀拍擊聲在窗外響起，神代清和開窗，一隻小巧的烏鴉蹦了進來。

“晚上好，小七。”

“嘎嘎！”

[晚上好，主人！]

異能自動翻譯。

傳統的rpg網遊，總是離不開這樣的套路：主人公打怪升級，收服寵物，轉職再轉職，結交隊友，面向boss發起衝鋒……「全息網遊」顯然也參考了這些，而小七，就是其中“寵物”的部分。

到此，目前的「全息網遊」再沒有別的功能。

“鑑定/集卡（人物卡+怪物卡）”、“顯示任務及進度”、“收寵（並翻譯寵物語言）”……

——在此真誠祈禱一個玩家揹包。

——聽說有的異能會按照能力者的心願進化，望爭氣。

說回小七。

根據特務科熱心同事的研究，這隻碰瓷神代清和後一路跟隨的烏鴉是隻真正的動物，除了被人馴養過、能聽懂簡單指令外，沒有更多特別的地方，跟着神代清和的原因應該只是單純的喜歡。

“烏鴉是吉祥鳥啊。”彼時的坂口安吾調侃，“要養嗎，清和前輩？”

神代清和正待否定，「全息網遊」跳了出來，問他是否要收這隻烏鴉做寵物，並提示在收服後，他便可以聽懂寵物的話。

才知道能收寵物的神代清和：……這誘惑誰頂得住？

暢想着聽懂鳥語的感受，神代清和果斷同意，然後發現被坑。

所謂的“聽懂”，指的是異能的自動翻譯。

更慘烈的是玩家只能收一隻寵物。

……算了。

……習慣這個三無異能了。

烏鴉自我介紹叫七郎，暱稱小七，以往和六隻同類一起被一個人類老者飼養，但他不喜歡那個老人，找機會跑掉了，順便表達了一番對新主人顏值的讚美。——沒錯，這是隻顏狗鴉，審美還和人類很接近。

每晚9點小七都會來找主人打卡，近距離欣賞主人的顏值，能蹭點喫的更好，風雨無阻，且神奇地每次都能找到正確的地點。

大概是「全息網遊」的影響？

——這也是種田山頭火認爲神代清和會在今晚聯繫的原因。

“帶着這個去找安吾，他應該就在附近。”摸了摸小七的腦袋，神代清和將紙團遞給它，提醒道，“如果我還在這五棟大樓裏，就不要來找我，身邊有穿黑西裝的人也不要來。現在我身邊很危險。”

“嘎嘎！”

[好的主人！]

“嘎嘎！”

[主人，我最近學了點東西，我想改名，你覺得七次郎好聽嗎？然後再姓一夜……]

神代清和麪無表情地把紙團塞進小七嘴裏，抓起烏鴉扔出窗外，利索關窗。

這破島，鳥都被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