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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柔情似水

夜色漸深,山下院落裏燈火通明,幾個大夫在院中聚集商議着對策,夜驚堂則站在門口,看着房間裏的情況。

房間里人挺多,梵青禾在案臺前認真調配着藥劑,鳥鳥可能是餓了,站在桌子邊上歪頭瞅着瓶瓶罐罐,想湊上去嚐嚐味,但不認識這花姑娘姐姐,不太敢,就只能不停賣萌,試圖激起對方的投食慾。

而牀榻旁,東方離人負手而立,臉頰上滿是愁容,時而無聲嘆一口氣。

王夫人靠坐在牀頭,懷裏抱着氣若游絲的太后娘娘,柔聲呼喚: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璇璣真人則坐在身側,手裏端着一碗營養粥,用勺子吹了吹後,湊到太后娘娘發白的紅脣邊,可以看到太后喉頭本能吞嚥,但並沒有醒來的跡象。

夜驚堂默默無聲打量,在等待不知多久後,坐在屋裏的梵青禾,端着一碗藥和幾幅包好的藥粉,起身來到跟前:

“這是化淤散,早晚各一次以溫水沖服,對內傷有奇效。”

東方離人見此回過身來,走到跟前接過藥碗:

“麻煩梵姑娘了。梵姑娘是冬冥部外使,遠道而來本王未盡地主之誼,反而讓姑娘忙前忙後,實在慚愧,待會我讓師尊給姑娘安排個住處……”

“不必!”

梵青禾好不容易纔從牢房裏逃出來,可不想被妖女再送回去,微微擡手道:

“我住隔壁就行了,有情況也能及時照應。”

東方離人見此也不再多客套,又詢問道:

“只要太后娘娘醒過來,就肯定能治好,如果把藥加在粥裏……”

梵青禾搖了搖頭:“把人從昏迷中弄醒,法子多的是。但太后娘娘身體情況不容樂觀,根本經不起折騰,下猛藥只會適得其反,當前還是得以湯粥慢慢滋補,等着身體恢復些再看情況。”

東方離人暗暗一嘆,目送梵青禾回身後,才吹了吹藥碗,又親自嚐了口,確定沒什麼問題後,遞給夜驚堂:

“你剛經歷血戰,身體損耗太大,服了藥就回房療傷吧,這裏有我和師尊就行了。”

夜驚堂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後,想了想,抱了下東方離人,手掌輕拍後背:

“殿下也早點休息,有什麼事隨時叫我。”

東方離人見附近有人,本想抗拒,但心裏實在捨不得了,就擡起手也拍了拍夜驚堂的後背:“本王自有分寸,去休息吧。”而後才分開回了屋裏。

夜驚堂消耗巨大又受了內外傷,能撐到現在純靠意志力,從院子裏出來後,便用手撐着牆壁揉了揉額頭,而後往山莊走去。

臨近深夜,山莊內外的混亂已經平息,本來到處亂竄的宮女禁軍,在藥勁竹籍退去後,陷入了精疲力盡的狀態,山莊周邊的防衛已經由京城過來的禁軍接替。

夜驚堂走過建築羣,還未抵達山莊大門,就看到三道身影,在山莊大門外來回踱步,瞧見他後,又滿眼焦急的跑了過來:

“驚堂!”

“驚堂哥……”

折雲璃在城裏發現情況不對,就第一時間跑去了皇城,但等聯繫上駱凝和裴湘君,彼此趕到玉潭山莊後,亂子已經結束了,裏面太混亂軍隊封鎖周邊,她們也不敢貿然硬闖,直至剛纔秩序恢復,才得以報了家門進來。

駱凝和裴湘君下午和夜驚堂道別時,夜驚堂還安然無恙有閒心啵嘴摸西瓜,而再見時,夜驚堂已經是氣色虛浮、神情落寞的模樣,反差之大猶如變了個人,她們作爲枕邊人,心頭如何不揪心。

瞧見夜驚堂手上、肩膀、腳上皆有包紮的痕跡,駱凝急的眼淚的快出來了,想跑上去拉住夜驚堂的手打量,又怕雲璃察覺到不對,有點猶豫。

結果這一遲疑,身旁就“唰——”的一下閃過去一道影子。

“驚堂哥!”

小俠女打扮的折雲璃,瞧見夜驚堂被打成這樣,同樣急的不行,越過兩個長輩來到夜驚堂面前,也顧不得的會不會被師孃打屁股,握住夜驚堂的手焦急道:

“剛纔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中計被人陰了……都是我不好,光顧着跟蹤忘記再檢查木桶了,要是早發現,豈會被那些人算計……你傷勢如何?有沒有大礙?”

折雲璃說話間,撩起夜驚堂的袖子打量,又想扯開衣領往裏看,就和擔憂心怡師兄的小師妹似得。

“呃……”

夜驚堂心頭是挺感動的,但現在一點都不敢動。

餘光偷偷看去——本來滿眼焦急的凝兒,瞧見師孃目前犯的場景,腦袋微微一歪,臉都青了,但馬上又化爲焦急,還有點委屈。

裴湘君饒是擔憂萬分,也被這場面給弄得愣了下,她和駱凝是一輩的,凝兒被徒弟捷足先登了,她總不能自降輩分,和雲璃一塊去噓寒問暖,當下也只能做出長輩模樣,站在駱凝跟前,滿眼複雜的看着郎才女貌的一對年輕人。

夜驚堂被動手動腳,也不可能把滿眼看關切的小云璃推開,只是擡手在雲璃腦殼上揉了揉,安慰:

“放心,我沒大礙,走進去吧。”

折雲璃檢查半天,越看傷勢越多,也不敢讓夜驚堂在這裏站着,就很貼心扶着胳膊往裏走:

“陸截雲瘋了不成?我都想不明白,他憑什麼敢帶着人來這裏行刺……”

“估計命不久矣,過來賭一把……”

駱凝和裴湘君插不上嘴,眼見折雲璃要和夜驚堂往山莊裏跑,駱凝才上前了些,開口道:

“這裏是天子行宮,我們進去不太合適。伱都受傷了,現在還不能回家?”

山莊裏亂七八糟,確實不怎麼方便,夜驚堂見此又頓住腳步,輕聲道:

“陸截雲帶人殺過來,用奇毒囚龍瘴,誤傷了太后娘娘,現在情況不妙。我可能馬上就得出發,去梁洲關外一趟……”

“啊?”

裴湘君聽到這話,頓時有點急了,回頭看了眼,小聲道: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讓你出門?就算你有本事,朝廷也不能往死的用啊……”

夜驚堂微微擡手,湊到兩人跟前低語了幾句,說了下浴火圖的事情。

兩人聽見這個,才暗暗鬆了口氣——只要有浴火圖,那就不怕落下病根,確實沒什麼大礙。

但浴火圖也不是看一眼立馬就生龍活虎,裴湘君想了想:

“現在局勢這麼亂,你又在風口浪尖,不經休養就出發太危險。我回去聯繫人手,給你隨行保駕護航,偌大紅花樓,總不能老讓你這少主單槍匹馬去走江湖……”

夜驚堂也沒去過關外,總不能帶着太后直接就走了,對此也沒拒絕:

“聯繫下樑洲堂,提前把消息門路打聽好,主要是洪山幫的,到時候可能會用上。”

裴湘君點了點頭,沒有半分耽擱,轉身快步往外走去。

駱凝聽到夜驚堂要往梁洲那邊跑,表情自然是有點複雜了,瞄了夜驚堂一眼,欲言又止。

夜驚堂見此,又從腰間摸出一塊牌子,遞給身邊的雲璃:

“外面情況挺亂,你跟着三娘,有什麼事隨時過來和我聯繫。我和你師孃商量下行程。”

“哦好。”

折雲璃不疑有他,把腰牌接過來,就跑出去跟上了三娘。

駱凝直至折雲璃和裴三娘消失在視野中,才暗暗鬆了口氣,迅速走到跟前,和雲璃一樣扶着夜驚堂胳膊,進入了山莊大門:

“你傷勢如何了?剛纔到底出什麼事了?”

“就是燕王世子失心瘋……”

因爲莊子裏隨處可見走動的禁軍和宮女,駱凝也不好亂說話,只是聽着夜驚堂講述山莊裏發生的大小事。

等來到一間完好的房舍裏,把門關起來後,駱凝才扶着夜驚堂在牀上躺下,略顯惱火:

“你給朝廷辦事,有必要這麼拼命?”

夜驚堂碰到枕頭,整個人便不想動了,面對媳婦的訓斥,柔聲道:

“事情遇上了,誰也沒辦法,又不是我想刀口舔血……”

駱凝很賢惠的幫忙取下靴子,又把夜驚堂衣襟解開查看傷勢:

“早知道就該帶你直接回平天教。以前你說好的只是江湖人,兩邊都幫,結果平天教的事情你不搭理,朝廷的事情豁出命去拼。你再拼下去,就該入住西宮當皇后了……”

夜驚堂靠在枕頭上,眼神無奈:

“仇大俠都撈出來了,承安殿下面的密室也打開了,怎麼沒搭理。我要是手腳麻利兩天把事兒辦完,你不得馬上就回去……”

“我不回去又能如何?你傷成這模樣還往梁洲跑,萍兒在家裏蹲着當眼線,我連跟着你過去都沒理由,還不如回南霄山住着……”

夜驚堂輕輕嘆了口氣,拉着冷冰冰的凝兒在跟前躺下:

“不是在皇城下面挖了張地圖嗎,你就和平天教主說我發現了線索,準備去尋回天子劍和玉璽……”

駱凝一愣,翻了個身面向夜驚堂:

“這倒是個法子……但接二連三找理由不回去,整天跟着你轉,白錦她該誤會了……”

夜驚堂眨了眨眼睛,偏過頭來:

“怎麼能說誤會?咱們是正兒八經的揹着她偷……呃……”

駱凝臉色微沉,用胳膊肘撐起上半身,低頭冷冷望着,直至夜驚堂悻悻然閉嘴,才說道:

“誰偷情?是你先輕薄我,然後我爲了幫你才那什麼,每次都是你軟磨硬泡,我那次主動了?要偷也是你偷我,白錦殺上門我就照實說,你看她怎麼收拾你……”

“唉,知道啦,真找上門我去解釋,打我一頓也認了。先休息吧今天確實累壞了……”

駱凝見夜驚堂確實消耗過大,便不再多說了,低頭在脣上點了下,而後環住了夜驚堂的胳膊躺在跟前:

“好好睡覺,別動歪心思。”

夜驚堂遍體鱗傷,這時候想動歪心思身體也扛不住,爲此只是轉頭在冷豔臉頰的額頭上啵了下,就閉上雙眼,開始琢磨起浴火圖。

鳴龍圖煉氣煉體的法門,所有圖都是時間越長效果越強,而浴火圖亦是如此。

夜驚堂剛纔得手後,花了些時間,已經把運氣脈絡完全記住,但當前運轉法門,區別僅是以前不能恢復的傷勢,如今也能自行恢復,恢復速度上區別並不大,想要和陸截雲一樣出現立竿見影的效果,還得熬時間慢慢擴充穩固氣脈。

夜驚堂稍微研究片刻後,還發現此圖恢復的不光是傷勢,而是身體的所有負面狀態,還有‘益血生精’的效果。

不受傷的時候運轉此法門,估摸就是沒有不應期,只要肚子不餓就能一直幹下去的狀態,相當可怕……

?!

夜驚堂察覺此點後,睜開眼睛露出幾分訝異,先低頭瞄了眼,又看看旁邊的凝兒,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駱凝感覺到異樣,睜開眼眸疑惑詢問:

“怎麼了?渴了?”

“沒什麼……這浴火圖真霸道,你想不想學?”

“我……你給我看,我自然學,不給我看,我也不稀罕~……你這小賊休想以此逼我做什麼事……”

“呵呵……”

……

——

與此同時,山莊後方。

因爲洗龍池周邊遭到殃及,已經沒法住人,女帝安撫好人心惶惶的朝臣後,來到了一間雅院內暫住。

三更半夜,院子裏燈火幽幽,無數暗衛和總捕在院落外嚴防死守,幾乎排成了人牆,確保一隻蚊子都別想靠近半步。

而臥室裏,大魏女帝身着黑紅相間的龍袍,在金絲楠質地的羅漢榻上盤坐,手邊的小案上,擺着三張金紙,分別是玉骨、龍象、浴火圖。

大魏女帝練了六張鳴龍圖,其中五張爲自行推演,她知道有問題,但以前推演的已經足夠完美,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那一條細微氣脈上,怕身體直接崩潰,能勉強運轉也不敢再亂調整了。

而此時有了真圖,女帝要做的不是學,而是當做範本,仔細對照每一處細節,把自己推導錯誤的地方調整好。

女帝天賦冠絕當世,推導錯誤的地方並不算多,在把浴火圖錯誤的地方調整回來後,再度運轉法門,頭上的兩根白髮,幾乎眨眼睛就消失了,而修復傷勢的精血消耗,也減少了一大截,和以前完全是雲泥之別。

不過唯一可惜的是,浴火圖能治傷,但不能恢復其他鳴龍圖帶來的身體變化。

就拿陸截雲舉例,玉骨圖練歪了,改變了身體底層框架導致骨頭長骨刺,用浴火圖恢復,也是恢復骨刺和被骨刺戳出來的傷口,陷入死循環,而非把骨刺消除變成正常人的骨骼。

因爲骨頭沒有血肉長得快,陸截雲才能用搓掉骨刺的方式勉強維生。

再比如天生六指的人,第六指被砍了一刀,運轉浴火圖,肯定是恢復成六個完好無損的指頭,而非把多出來的指頭弄沒。

女帝自行推到了五張圖,龍象、浴火沒問題了,而金鱗、長青、明神三張圖,依舊存在着沒法確認的問題,還得想辦法去找真圖調整。

雖然依舊存在極大風險,但如今浴火圖在手,可以放開了去用,總歸要保險太多,只要保持原狀,出事也只是其他圖導致身體慢慢發生病變,不可能當場暴斃,有了更多時間。

女帝在盤坐良久後,神色漸漸恢復了往日的明豔感,但身體的虛乏並未消失,她略微琢磨,這問題應該出在長青圖上。

長青圖負責人之‘氣’,作用於人之器髒,五臟六腑健康則中氣足,人自然容光煥發青春常駐;而反之則氣衰,面黃體恤病態外顯。

好在這情況並不要命,女帝思考片刻後,就睜開了眼眸,起身披上紅色披風,而後悄然離開了庭院。

山莊裏一片狼藉,到了半夜除開巡邏侍衛,已經瞧不見閒人走動。

女帝無聲無息來到一間房舍外,本想進入其中,聽到裏面呼吸不對,又頓住了腳步,只在窗口悄然打量。

房間裏沒有燈火,從窗戶縫隙中,能看到牀榻上躺着一雙男女。

男子平躺着,看起來已經入定,而身邊容貌不俗的女子,則側躺在枕頭上,閉着雙眸,眉宇間全是柔情。

女帝瞧見此景眨了眨眼睛,沒有進去打擾,只是在窗前悄然看着那張冷峻側顏。

在看了不知多久後房間裏的男子,似乎睡得不怎麼舒服,擡手扯了扯褲子,而後睜眼看向身邊的冷豔美人,看架勢似乎是想湊過去親一口。

不過男子剛嘟嘴的時候,餘光就瞧見了窗口的她,繼而就行雲流水的做出被驚醒的模樣,眼神意外看過來,意思估摸是——鈺虎姑娘,你怎麼來了?

女帝感覺打攪了夜驚堂的雅興,暗暗搖頭,擡手勾了勾,而後來到了遊廊裏。

踏踏~

很快,房間裏就響起了動靜。

身披黑衣的夜驚堂,從房間裏輕手輕腳走出,來到了跟前:

“我沒什麼事,剛纔凝兒過來探望,聊了兩句睡着了……”

女帝轉身面向夜驚堂,打量了下傷勢,又往前一步,擡手幫忙整理了下隨意披上的袍子:

“晚上本就該休息,解釋個什麼。今天辛苦了。”

夜驚堂搖頭道:“分內之事罷了,還沒辦好,現在太后娘娘安危未定……”

“此事不怪你,你已經盡全力了。一場大戰未經休養,便又要馬不停蹄的出去,是朝廷虧待你纔對。”

女帝扶平衣襟,望着夜驚堂的眼睛,詢問道:

“上次說什麼都可以滿足你,你讓身邊人學玉骨圖。這次該怎麼答謝你?要不我和靖王提一句,讓你當大魏的金刀駙馬?”

駙馬……

夜驚堂眨了眨眼睛,對此道:

“此事靖王心底自有打算,等太后平平安安回來再說吧。”

女帝微微頷首,稍加思量,又湊近幾分,在耳邊柔聲道:

“行,回來再說。我在京中等你凱旋,只要太后無恙,到時候滿足你兩個願望,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我不告訴離人。”

“……”

夜驚堂當前確實不太好開這些玩笑,輕輕點頭後,轉身道:

“我送你回房休息吧,天色都這麼晚了。”

“我又不是沒腿,送個什麼。你回去繼續輕薄姑娘吧,半夜登門打攪你雅興,抱歉了。”

“我只是感覺外面不對,睜眼看看情況罷了……”

“你查看情況,嘟什麼嘴?”

“準備吹口哨示警。”

“?”

大魏女帝還真就挑不出什麼毛病,當下也不追根問底了,擡起手來,從腰間上取下一塊雙魚佩,掛在了夜驚堂腰間:

“這是我娘送給我的轉運之物,只要戴上就能逢凶化吉,我拿到後就沒遇上過解決不了的麻煩,所以一直戴在身上。現在借你用用,回來後記得還我。”

夜驚堂便是因爲這塊雙魚佩,被坑進燦陽池撞見赤條條的大笨笨,低頭看了看後,笑道:

“好。你在京城也萬事小心,我快去快回。”

“嗯,一路保重。”

……

——

雙面閻羅鎮青蒼,拳破龍象斬鷹王!

第四卷:通天閻羅卷(完)

第五卷: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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