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苦酒折柳今相離，無風無月再無你

溫迪走到吳德面前，把酒櫃放到了吳德旁邊，吳德沒有擡頭，只是隨手抽出一瓶酒，看也不看就塞進嘴裏灌了起來。

吳德喝酒時擡起了頭，讓溫迪可以看清吳德此時的樣貌。

男人平時那如同高貴狐狸的矜貴氣質早已消失不見，頭髮有段時間沒剪了，凌亂地散落着，本就蒼白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得更加病態，溫迪似乎都能看到薄薄皮膚下的血管。

男人的胡茬稀稀拉拉地長在下巴上，配合上吳德那無力閉着的雙眼，讓整個人看起來更爲憔悴。

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幾天沒換了，原本那私人訂製的華貴衣裳也變得皺巴巴的，上面沾着污漬。

吳德似乎也更瘦了，那層薄薄的皮膚像是要貼在骨頭上，整個人散發着一股腐朽的氣息。

身上菸酒氣味交錯在一起，難聞撲鼻。

但溫迪的鼻尖聳了聳，聞到了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溫迪的瞳孔一縮，衝過去用力扯開吳德的袖管，就看到了手腕上幾道鮮血淋漓的劃痕，正汩汩地流着鮮血。

“吳德，你在自殘？”溫迪的聲音不自覺顫抖了起來。

吳德閉着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着眼前那朝思夜想的人，用力眯了眯，像是要把眼前那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刻在腦海裏。

但是在酒精的侵蝕下，任憑吳德怎麼用力眯眼睛，都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景象，只能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

一如記憶中，永遠都是那麼觸不可及。

“嘖，是夢嗎，算了，是夢也好，這次是要怎麼罵我？”吳德把手插進頭髮裏，捂着額頭，又閉上了眼睛，靠在牀頭上，嘆了口氣。

“吳德，我不是來罵你的。”溫迪跪坐在吳德旁邊，伸手想去抓住吳德的手，但是指尖剛剛碰到吳德冰涼的手背，吳德就像是觸電般把手縮了回去。

溫迪的手僵在了半空，他們已經不是各自的風了，那現在這般，又是作何？

“吳德......”溫迪抿着嘴脣，眼神波動着。

吳德看着溫迪，那雙明明已經被酒精侵蝕得滿是迷茫的瞳孔渙散的眼睛，此刻卻彷彿微微清醒了一點，嘴巴張了張，乾澀的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溫迪，哪怕是在夢中，也別再給我希望了......”

說完，吳德擡頭看着天花板，整個人鬆了下來，“我累了......”

溫迪想說的話全都咽回了喉嚨，那個飛翔於高天之上，彷彿永遠快樂地演奏着樂曲的神明，在此刻也露出了自魔神戰爭之後最爲豐富，也是最爲真誠的表情。

溫迪看着那個彷彿將自己與世界隔絕的男人，眼中的不捨與神傷幾乎要溢出來，那自由與快樂的氣質也已經蕩然無存。

但哪怕是想要擡起手去觸碰一下此刻脆弱得像是一件易碎品的男人，溫迪都沒有了勇氣。

而此時的吳德，眼中的世界已經開始出現了一個個彩色的斑點，爬在視網膜上，讓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區別。

但他還是對着身旁的“幻影”說着，就好像他真的還在自己身邊一樣，“溫迪。”

溫迪咬着脣沒有說話。

吳德等了幾秒，沒有等到迴應，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再過段時間，咳，我就打算離開璃月了，咳咳。”

吳德身體虛弱極了，說一會兒就得咳嗽幾聲。

“去哪？”溫迪的聲音微微顫抖着。

“不知道，哪都好，但總歸不會是蒙德。”吳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這番堅決的回答讓溫迪的心卻更加酸澀起來，他知道，吳德不想回到蒙德，都是因爲他啊。

本能地想用溫和的能量去修復吳德的手臂，但是吳德甩開了溫迪的手。

“吳德，你瘋了嗎，哪怕你有神之眼，這樣一直流血你也會死啊！”溫迪抓住吳德的肩膀朝着吳德吼道。

吳德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喫喫地笑了幾聲，只是擡起了右手，手心對準了溫迪。

蒼白的皮膚上，一道血色的切割痕跡是那麼得刺眼。

“這可都是值得留念的東西，不是嗎？”

“爲什麼沒癒合，這麼長時間......”溫迪認出了那道被自己風刃切開的傷口。

說起這個，吳德神經質地笑了笑，就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剛剛抓了幾條魚一樣，“每次它要癒合了，我就拿手指給它扣開，真的很疼啊~”

“爲什麼？”

溫迪不敢置信地看着吳德，心中劇烈地翻江倒海。

吳德原本跟個小孩子一樣笑着的臉瞬間就耷拉了下去，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就像是要滴下來，聲音帶着哭腔，可卻還是強撐着笑，“可是，這是你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了不是嗎？”

溫迪嘴巴微張，喉嚨動了動，數次想要發出聲音，但卻說不出任何話。

溫迪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萬箭穿過，渾身的血液一瞬間冷了下來。

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抹去的東西，竟然是自己留下的一道傷口。

自己真的是愛吳德嗎，還是說自己只是以“愛”的名義在折磨他？

如果自己真的愛他，那爲什麼吳德要成爲現在這副瘋癲的模樣呢？

溫迪動搖了，吳德將自己的真心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他，但是他，好像從來沒有給予他同等的迴應。

但是吳德的話語仍在繼續，平靜異常，“其實，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哪怕是跟我在一起，也只是因爲被我打贏了才答應。”

“知道我跟魈還有關係，你應該很開心吧，因爲終於可以把一條煩人的狗給踢開了。”

“我知道，凡人跟神的差距很大，大到難以跨越。”

“鍾離說我的天賦很好，可到頭來我還需要靠着深淵才能跨越人與神之間天生的不平等。”

“我這個人，從小到大，不喜歡在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但是，遇見了你之後，我想去試着，努力一下。”

“但我失敗了，我也認輸了。”

“失敗總是貫穿人生始終，我不喜歡這句話，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它。”

“不怪什麼，只怪我不肯認命。”

“我自以爲是地認爲可以抓住那一縷世間最自由的風兒。”

“但是，自由的風，又怎會爲一個小小凡人而甘願到達盡頭呢？”

溫迪抓住了吳德的手，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淌滿了臉頰，顫抖着聲音，“吳德，別說了！”

溫迪知道吳德想要說什麼，但是心臟處傳來的強烈疼痛讓他明白，他不想離開吳德，這個男人已經佔據了他心臟的全部位置。

吳德看着溫迪，淡淡笑了出來。

“對不起，是我錯了，對不起，別說下去了......”那平日裏吟唱優美樂章的喉嚨，此刻，卻只能沙啞地重複着，眼淚打在吳德的手臂上。

溫迪讓吳德的手與自己十指緊扣，傷口的血液在兩人手掌的縫隙流下，彷彿這樣，就可以抓住那個沉寂的男人一樣。

溼熱的觸感讓吳德的眼神清明瞭一點，瞳孔微微凝實了起來。

吳德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想要摸摸溫迪顫抖着的腦袋，但是手伸到一半，卻還是收了回來。

“溫迪啊，苦酒折柳今相離，無風無月再無你。”吳德輕輕嘆了一口氣，撐起一個笑容，“我們，分手吧。”

“不，不，不要這樣，吳德！”溫迪的臉頓時滿是慌亂，下意識地抱住吳德，擡起頭，一雙被眼淚浸潤的眼睛更顯水靈，像只小麋鹿一樣，哭道：“我愛你，一直都愛着你，不要離開我，吳德。”

溫迪的心劇烈疼痛，吳德又何嘗不是呢。

這是夢又如何，就讓自己，好好跟這段來之不易的旅程，道個別吧。

吳德手輕輕按着溫迪的後腦勺，眼淚浸溼了衣物，吳德感受着，像是要把這一切刻進骨子裏，平靜道：

“我的家鄉有句話：愛一個人，不是一定要把他留在身邊，而是要學會放手。”

“以前我不懂，但現在我懂了。”

“自由的風啊，可以的話，就請帶着這份回憶，繼續在高天之上自由地飛翔吧，任歲月流淌，海枯石爛，我都會，”

說到這時，吳德緊緊咬着牙，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眼淚不爭氣地從臉頰上滴到溫迪的頭髮，“一直，一直，深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