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到了約定的時間。
唐桃迷迷糊糊醒來，她睜大眼盯着天花板，纔想起自己忘記的事。
她要給繡花鞋小姐姐燒紙錢。
唐桃驚嚇地翻身坐起，就聽到了有規律的敲門聲。
她嚥了咽，起身穿好衣服，走到桌前，點了一根蠟燭。
燭火刺啦一聲，照亮整個房間。
橘黃色的暖光照在桌上的碎裂成兩半的紙人身上，將唐桃全身的暖意直接抽離。
她不敢置信地將紙人捧起，臉上的表情從驚慌變爲恐懼。
紙人中間，是一根細長的髮絲。這是山易的替身紙人，現在碎成兩半，那山易還在嗎？
數十種可能一股腦擠入她的腦中，讓唐桃的手不由顫抖起來，她面色發白地看向房門，一下起身衝了出去。
衝出房門，唐桃絲毫沒有留意到地上的繡花鞋，她直接去了山易的房間，用力推開房門，四處查找他的蹤影。
房間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影。
他死了嗎？
原書中，他應該是在京城才死的，他應該是成爲山神之後才死的……
唐桃恍惚了一下。那本書她其實沒有看完的，結局都沒有寫關於男女主的，怎麼她還能想起這麼多……
他是害死她的人，她應該慶幸自己的危機解除了纔是，但此刻她只覺難以呼吸，身心俱疲。
唐桃靠着牀柱坐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的手。
外頭紅繡花鞋一點一點移到了山易的房間前。
唐桃看去，就看到繡花鞋之上，一道影子模模糊糊，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位女子。
人命短暫，她從前應該也是一位十幾歲嚮往生活的美人才是。
約定好今晚燒東西，但在看到紙人後，她已經無法做其他事了。
繡花鞋上的黑影衝着她招了招手，“過，來。”
此刻的唐桃有些無力又抱歉地起身，“對不起，可以讓我……”
黑影又朝着她招了招，“找，他，走。”
去找他，我們走。
聽到這三個字，唐桃的腦中便自動翻譯成了一句完整的句子，她難以置信地盯着繡花鞋，一雙發澀的眼突然溼潤了。
“去哪……”
但是這話又讓她重新拾起了希望，她慌亂用袖子拭去眼眶中未溢出的淚水，握緊拳頭，朝着繡花鞋大步走去。
繡花鞋的黑影越發明顯起來，也讓唐桃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圓臉福相，朱脣可愛，是一位長得圓潤可愛的少女，她的眼睛漆黑卻溫柔，“我，要，東西。”
說話對她似乎並不容易，她結結巴巴地說出幾個字後，唐桃立即朝着房間走，找出了昨日用的花盆和今日買的紙錢，對着繡花鞋又燒了些。
比起昨日，她今日的話更多了些。
“我買了些花樣，還有胭脂水粉，他們說送給女子，應當是女子需要的，所以我就買了很多的衣服，還有珠釵，如果以後我再路過這裏，你還需要，我再來給你燒……”
如今只有不斷說話，才能讓她清醒一些。
燒去了紙錢，繡花鞋停在她面前，那道黑影漸漸消失去，“穿。”
穿上？
唐桃盯着那比自己腳還小的鞋子猶豫了一瞬，立即衝進房間裏取出自己的包袱背上身上，再出來她一腳蹬掉鞋子，拿起繡花鞋便套了上去。
小巧精緻的紙鞋子，在上腳後，彷彿被施了法，一下變得合腳。
一穿上，周身一冷，一道黑影似乎融入了她的身體，也是如此，她感受到了黑影身上傳來的善意。
她看到自己無意識地朝着懷中拿出了一個荷包，並將荷包中的珠子取出。
一道藍光環繞在珠子周圍，很快一條極細的藍色線條出現在他們面前，指引方向。
唐桃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附身的黑影便先開口了，“那個人在這上面留下一滴血。這血有陰氣，若是你在附近，他能很快找到你。”
“你！”唐桃震驚，她嚅囁脣，卻什麼都說不出，喉間乾澀得厲害，“那這藍線……”
“只要輸入點陰氣，就能反着找到他。”黑影的語氣有些羨慕，“要是我也遇到這樣一個人便好了。”
唐桃已經完全愣住了，她被繡花鞋帶着走出了客棧，朝着藍線指引的方向前進。
她想起了山易刻這個山字的場景，那回她被孫彥宇推入了河水後，他就莫名翻進她房間，找她要回那珠子。
這珠子本是白林村神婆斂財之證，不知爲何被他帶了出來，他在張大樹家將其送給她，似乎只是當作謝禮。後來拿回去，她還以爲他後悔了，原來是爲了留下那一滴血，爲了能更快找到她……
將所有回顧一遍，唐桃神情複雜地捏緊了手裏的珠子，一時間不知是該欣喜還是該後悔。
那日她還吼了他……
“你是怎麼留在那二十七號房的。”唐桃問。
黑影道：“嫁給富商，沒想到送我來的人起了歹心，貪富商給我的聘禮，又饞我的模樣。”
唐桃說了一句抱歉，卻不想那黑影一點都不在意，“已經過去好久了，客棧裏的人都是好人，他們收殮了我的身，將我葬在鎮子裏一處梨花樹下，只可惜我的靈魂被禁錮在客棧裏了。”
提到這個，她一點都不當一回事，“我生前未遇到多少好人，父親拿我當資產，母親只顧妹妹，倒是死後得了大家的好，一點都不難過了。也因爲我不想離開，給我做紙紮的一個老頭，送了我一雙繡花鞋，讓我能在客棧中走動。”
不過繡花鞋的能力有限，她死的年份不高，修爲低，也只能在二樓走廊活動，她每天夜裏就是等着人出來，嚇嚇人，順便要點好處。
只可惜，那些人是真的被嚇到了，除了山易和唐桃。
“你們兩人真奇怪，一個滿身戾氣卻不滅我，一個怕我卻給我燒了紙錢。”她的語氣輕快很多，“你們都是好人。”
唐桃鼻頭一酸，眼眶一熱，一下便開口，“我下回給你再多燒點紙錢吧。”
繡花鞋：“行啊行啊，多謝姐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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