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元旦，還有些日子。
山易看着房屋前的陳寶一，給他澆了水。
那一戰後，陳寶一真的陷入了休眠，十分疲憊，只能趁着天氣好的日子拿出來曬太陽，吸收天地精華。
山易看着深冬的雪景，還是無法想象自己竟然以駭人聽聞的方式活下來了。
見多識廣的黑巖都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人還是怪。”
他不知道。
將手放在胸膛上，山易能夠感受到胸腔之中心臟撲通撲通跳動，可丁辰乙爲何附身時會沒有心跳？
他其實已經死了是嗎，是被山神拉回來的，就像那模糊的記憶裏出現的三個影子，一黑一白，還有一個穿着奇怪的服裝，不知將什麼喂進他嘴裏……
想到這，他看了一眼太陽，掐算着時間，回到房裏，將擺放在窗前的繡架整理好，拿出針線繼續縫製起來。
豔麗的山茶花，開在紅色的錦布之上，他摸着上頭的紋路，查看了一眼進度，繼續繡花。
時間不多了。
那一戰結束後，山易在許家躺了三日，在身體漸漸恢復後，便出來。
魚骨山還虛弱，他不能在這裏待着，既然要照顧山林，便要回去照顧。
在離開許家前，少年轉到了唐桃和蘇馨月的院子，看到了正端着飯菜出來的少女，直勾勾盯着她看。
蘇馨月瞧見他，神色複雜，“來瞧糖糖嗎？”
“是。”山易點了點頭，握緊了拳頭，這回他對上蘇馨月的眼睛，沒有發現裏頭的阻攔。
“去吧。”
少女躺在牀上，臉色依舊蒼白。
她似乎聽到了聲音，迷迷糊糊睜開眼來，“山易……”
少年一下將她放在被窩外頭的手握住，放到臉側。
“你怎麼了？”
“我要回魚骨山了？”
“魚骨山啊……”
少女遲疑了一瞬，眼睛慢慢睜大，漸漸清醒過來，“你傷都好了？”
在滅了丁辰乙後，魚骨山便借用陳寶一的力量修復好了他的身體，他根本不需要休息的，這些日子隨着回來，主要還是因爲她……
他將少女的手放到脣邊，虔誠一吻，“都好了。我要上山，你知道的。”
短暫的沉默後，少女點頭，“那我會去山上找你的。”
思索到這裏，山易抿脣，心中不由涌現幾分甜，嘴角也跟着彎起來。
細長的針在錦布上來回穿梭，坐在桌子上看他良久的彭少聰開口嘲諷，“你一個男子，怎麼還搞這種東西。”
雖然這個朝代並不是沒有男繡娘，但多數人還是以男子刺繡爲恥。
山易抿脣，“你成過親？”
彭少聰噎住：“沒有。”
“自己繡的到底是不同的。”山易垂下眼眸，繼續刺繡。
這婚服他已經瞞着唐桃繡了一個月了。
之所以會選擇繡這東西，還是因爲那日離開在街上遇到了與他相撞的兩個小娘子，其中一個小娘子似乎正待嫁，買布匹回去，準備給自己繡嫁衣。
他還記得那個小娘子說的話，自己繡的婚服與外頭買的意義不同，那是對新生活美好期望，是對新人的珍視。
那天也因爲這句話，他腦子一熱，便買了幾塊錦布，還去了秀坊逛了兩日，等差不多學會了，纔回到魚骨山……
“什麼不同，這東西，只需要穿一次，外面買就好。”彭少聰實在難以理解山易爲何要浪費時間做這種事情。
天色變了些的時候，山易收起了繡架，拿了一把油紙傘出門，遠遠地看到一個裹着兔毛領披風的少女出現在山腳下。
她三步並作兩步朝着他的屋子跑來，速度快得眼都快跟不上。
順着山易褲腿爬上他肩膀的彭少聰，語氣羨慕，“這倒是因禍得福。”
在唐桃獻祭了她之後的壽命後，山易並未趕上，她已經去冥界報到了。
那時候，山易不知怎麼的，想到了狸花貓，也明白了一個可能。
先前說他與鬼怪無差，或許指的便是他曾是夭折的嬰孩，只是被山神狸花貓救了回來，依靠山神之力撐着。
若是山神之力不再供給，他便會成爲一具死屍，這也是丁辰乙最後行動僵硬的原因。
那日在想到這個可能後，他便立即去冥界找人。順着山神的印記，他出現在了一個熟悉的花海前，腦海中一下出現了一黑一白，還有一個將藍色花朵放到他脣邊的女子……
那個熟悉的魂魄，令他整個人爲之一顫。
山易想到這裏，壓着心臟有些慶幸，他將人找回來了，若是沒有找回，之後會發生什麼，難以想象。
山上的山神廟有些破舊，裏面的神像不翼而飛。
山易想到這裏，挖了些土出來，弄成泥磚。
他要重塑狸花貓的山神之像，讓它受到山間萬物的祭拜，恢復以往的精神。
就在這時，一個軟軟的身子撲到他的背上，伸出手環住他的脖頸，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
少年的耳朵迅速紅了起來，他抿着脣，心臟處似乎有一雙手不斷抓撓着他。
壓下身體上傳來的奇怪悸動，少年壓低嗓音問：“今天心情不錯？”
“自然。”唐桃轉了轉眼珠子，湊到他耳邊，“你猜猜我要告訴你什麼好消息？”
“什麼……”
“我知道了你的生辰！真的是九月十七。”少女趴在他的背上，欣喜難以掩蓋，“以後就能給你慶祝生辰了。”
“你開不開心？”
“以後我給你做長壽麪，再給你加兩個紅雞蛋，別人有的你也要有。”
她沒心沒肺地笑着，全然不知，背對着她的少年，琥珀色的眼眸越發深沉。
許久她聽到少年道：“別人有的都有嗎？”
“自然了？”
“唐桃，那頓飯什麼時候請我。”
唐桃錯愕了一瞬，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少年直接拉着壓在雪地裏，她撲閃着睫毛，看着眼前的少年，一下被捂住了眼睛。
少年面色通紅，咬着牙關，將腦袋埋在她的肩膀上，“你爲何對我這麼好。”
“好？”
“是啊……”
“因爲我喜歡你啊……”
一開始的憐憫、氣憤，到山間匆匆一瞥的驚豔，她的心裏早已住進了這個少年的影子。
聽到這話，少年再也難以剋制那份悸動，他朝着紅脣垂首，輕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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