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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不見故人

雲期出去半年,在外頭雖然也沒怎麼受苦,但是對自己的變化也沒有什麼概念的。

一起同行的謝長安是個男人,且不說他有沒有那麼細心,單就他滿心都是各種“正事”,就沒怎麼在意雲期的變化。

等到回了國公府,換上舊時衣裙,卻發現自己穿哪件衣服都小了些,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應該是長高了。

雪青一邊翻找衣服,一邊說:“這樣看,小姐這半年也沒喫什麼苦,長高了這麼多,我聽追雲說三小姐就還能穿去年的衣服呢。”

雲期確實是長高了不少,去老夫人那裏請安,和幾個姐妹站在一起的時候,這種感覺就尤爲明顯。

老夫人原本看見雲期還在端着架子,等發現雲期跟薛雲霜差不多高的時候,臉上又忍不住帶了些喜色——不管怎麼說,孩子長高了總算是件好事,起碼這半年出去沒餓着她。

但是她不說,身邊的樓媽媽說:“啊呀,這雲期小姐出去這好些日子,倒是長高了不少,都快趕得上三小姐了。”

老夫人翻了白眼:“還當是什麼好事呢,都跑野了,哪有霜兒乖巧。”

薛雲霜艱難地笑了一下。

但凡換個人來說,都說不出她乖巧這兩個字。

薛雲霓也悶聲笑了:“雲霜纔不乖巧呢,張姨娘每天最頭痛了。”

老夫人睨她一眼:“好似你母親就不頭痛了似的。”

薛雲霓也不說話了。

老夫人一貫是嘴上不饒人的,在場的就無有沒喫過她排頭的,也就是薛雲霓還能仗着受寵多說兩句,眼下她不說話了,哪還有人敢開口。

老夫人看着跟鵪鶉似的幾個姑娘一眼:“你們今天倒是來得晚,你們母親剛走你們就來了。”

雲期能明白,薛雲霓幾人是怕自己被老夫人責罵,特意晚來的,畢竟法不責衆。

老太太慢悠悠地說:“一家子姐妹,這樣很好,我就不說什麼了,時候不早了,還想讓我留你們喫飯不成?”

五個姑娘一起被攆出了門。

站在老夫人門外,幾人左看右看,然後一起笑出了聲。

“去我那吧,”薛雲霓說,“我那地方大,還沒人管,雲期可要好好說說這半年都幹了什麼。”

“嗯。”

樓媽媽看了一眼相攜離去的幾個小姑娘,笑着說:“老夫人看雲期小姐明明也高興得很,卻非要裝作凶神惡煞的。”

老夫人沒說話,閉着眼睛摩挲手裏的一枚玉牌。

樓媽媽看了一眼,記得這是那年二爺離家的時候,老夫人特意去佛寺裏請的,日日戴在手上就是爲了給二爺祈福。

後來二爺沒了之後這玉牌也束之高閣,幾個月前雲期小姐下落不明時又拿出來戴在手上了。

她忍不住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雲期小姐命中自有造化,老夫人也不要太過憂心。”

老夫人聽了像是被驚醒似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是命裏有福的,比她那個不爭氣的爹強得多,這樣險境都好端端地活下來了,也是命裏就有貴人相助的。”

“是了,聽夫人說是謝家的二郎一路帶着小姐,護着她回來,不然恐怕也不能這麼全須全尾的,還長高了不少。”

“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她可別仗着自己運道好,就當是自己本事大了。”

樓媽媽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說:“雲期小姐不是這樣的人。”

......

運道十分不錯的雲期小姐,正坐在薛雲霓的屋子裏,給一羣好奇的姐姐妹妹講故事,當然,主要圍繞着金源城的經歷。

薛雲霓嘆息:“我只知道那日你來開門時受了傷,竟不知道那之後城中竟然還有內奸要你性命。”

“城中那樣多的內奸,你也很不容易啊。”

雲期笑一笑:“越是這樣的時候,我那時才越有意義,否則豈不只是給金源城加了一雙喫飯的筷子。”

衆人忍不住笑起來。

薛雲嬈說:“你那時候是怎麼敢在城中威嚇衆人的,當時城中說話管用的顧家三郎已經昏迷,若是有人暴起,你豈不危險。”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憋着一股勁,顧三哥昏迷了,城中沒有人比我說話更管用,如果我再怕了,城中豈不是大亂。”

薛雲霈到的時候,就聽見幾個姐妹在那裏笑嘻嘻地說話。

他對着行禮的丫鬟擺了擺手:“雲期,你回來了。”

雲期站起來,對着薛雲霈笑了笑:“三哥,你來了。”

薛雲霈的臉色有些古怪:“你回來了,阿朝呢?”

雲期愣住了:“他沒有回來嗎?”

昨日她到國公府開始,沒有一個人問她薛雲朝的事情,她以爲薛雲朝早已經回到京城,只是等不到她就又去讀書了。

可是聽薛雲霈的意思,難道說,薛雲朝從頭到尾就沒有回過京城嗎?

那他去了哪兒?

雲期不敢想那個最可怕的可能,如果真是那樣,那他豈不是被雲期害死了。

原本黑羽軍的追殺就是針對雲期的,如果薛雲朝爲了救雲期死在了黑羽軍的追兵劍下,豈不就是說是雲期害死了他?

雲期看向薛雲霓幾人:“你們說,他真的從未回過京城嗎?”

薛雲霓搖了搖頭:“確實不曾,”她看着雲期的臉色,“難道你也不知道嗎?”

他們都以爲雲期與薛雲朝是同行的,此時見雲期身邊沒有他,也只以爲是在路上發生了什麼,薛雲朝沒了性命,卻怕讓雲期回憶起傷心事,才一直避而不談。

可是看雲期現在的神色,事情彷彿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雲期頹然地倒了下去。

薛雲霈嚇了一跳,這時候也顧不得雲期是不是姑娘了,他伸手接住雲期:“這是怎麼了?”

雲期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們,在離開絡州之後,就被黑羽軍追殺了。那時我,謝長安,哥哥,我們三個人馬上就要被抓住了,哥哥說,我們兵分兩路,他把人引開。”

薛雲霈急得不行:“他被黑羽軍殺了嗎?”

雲期捂住臉:“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和謝長安被黑羽軍追上了,謝長安命懸一線,我是假死才逃過一劫。後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以爲黑羽軍來追我,他想必是安全的。”

雲期定了定,又說:“我們分開時他說金陵會面,但是我說讓他能回京就回京。我以爲既然黑羽軍來追我了,他應當是安全的,他會不會是去了金陵?”

她反手抓住薛雲霈的衣袖:“你去金陵,他興許是在金陵呢。”

但是話說出口,雲期自己都覺得不可能。

她在外好幾個月,如果薛雲朝真的在金陵,也只會以爲她死在了黑羽軍手裏,又怎麼會在金陵等一個到不了的人呢?

但是這好歹是一個希望,薛雲霈把雲期放好:“我去找人。”

雲期慢慢地,閉上眼睛。

“我們是在離開絡州的時候,意識到有人在追殺的,但是那個時候黑羽軍剛破金源城,原本他們應該打最近的燕安,卻直接攻上了不好打的絡州。那時候我們在絡州城外等你們,意識到這個事情之後,我們馬上分開走了。”

“爲什麼那個時候不回來。”

“怕貿然回京,那羣瘋子直接派人潛入京城,釀出禍事。我尋思往南走。結果後來假死被發現了,他們應該還是找來了京城。”

薛雲霓回憶了一下:“啊,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刺客是你惹來的啊。”

雲期悚然:“刺客?”

薛雲霜也想起來了:“之前有一陣子鬧過刺客,最後好像跑了兩三個吧,後來就太平了。”

雲期鬆了口氣:“沒什麼大礙吧。”

薛雲霓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當時確實是鬧出事情來的,薛雲霓爲此受了傷好一陣子沒出門,但是現在就別說了,薛雲朝的事情已經把雲期逼得有點不對勁了。

薛雲霓搖搖頭:“這倒沒什麼,府裏守衛森嚴。”

雲期鬆了口氣:“那就好。”

但是多了這麼個插曲,薛雲霓幾人意識到,雲期這半年在外面的日子未必就是像她說出來那樣輕鬆,被追殺三個字,單是這麼聽着都覺得兇險。

薛雲霜說:“那之後呢,你假死之後,是怎麼死裏逃生的。”

雲期想了想,這不是什麼不能說的內容,就從自己醒來之後說到了兩人離開李家。

“後來謝長安說他們謝家祖地就在南邊,我們可以去那裏避一避,我就跟他去了。在謝家待到七月多,他又說應當是沒什麼事情了,我們就起程回京。”

其實這半年沒有遇到什麼好事,尤其是對謝長安來說,突然知道一切的真相,好不容易見到母親,卻只能目睹她的死亡,最後自己得到了謝家,但這對他而言未必就是什麼獎勵。

薛雲霓看雲期懨懨的,沒什麼精神,想必是薛雲朝沒有回來這件事,多少有些打擊到她了,就刻意地引着雲期不再說這半年發生的事情了,而是把重點放在之後的事情。

“你這次實在是鬧得有些過分,母親恐怕要禁足你一段日子,不過也沒事,你若是實在無聊,可以跟雲霜他們一道去讀書。”

薛雲霜也說:“你該跟我們去,你不知道,之前那個被你弄走的林新蕊不知道怎麼回事,又舔着臉回來了,天天煩人。之前我們以爲你出了事,她就天天在學堂裏哭喪,我還不知道她怎麼想嗎?你要是在外面出了事,她是最高興的了。”

雲期想了一會,也實在想不起林新蕊是哪號人物了。

忍不住說:“林新蕊?誰?”

對面的幾人愣住了,然後就是一陣大笑。

“我們不告訴你,你就這個樣子,”薛雲嬈說,“非得氣死她不可。”

雲期也跟着笑起來。

......

這天夜裏,雲期不知爲何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哄着雪青自己去睡了,她卻忍不住推開窗看向月亮。

然後慢慢地嘆了口氣。

薛雲朝的事情,她始終不知道,雖然嘴上說着他有可能在金陵,但是想也知道,希望不大。

如果薛雲朝真的因爲她遭遇不測,簡直就是她害死了薛雲朝。

這便是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子而死。

她從未想過要害死薛雲朝,卻在無意之中將薛雲朝推上絕路。

雲期再次嘆了口氣。

但是事情容不得她繼續優柔寡斷了,後面的形勢只會比之前更加兇險。

她在謝長安的事情上浪費了太多時間,本來想着他能不能說出什麼對自己有用的東西,結果除了爲她獲得了安南王府的助力之外,再無其他。

但是如果顧思明的存活不足以改變什麼的話,接下來雲期將要面對鎮北王府戰場失利,在皇家失去了以往的絕對信任。然後北梁來朝,求取大周公主。

而永昌就是這場不明不白的和親裏的犧牲品。

雲期是想要救下永昌的,且不說什麼與李常玉搭上關係,她跟永昌相交數年,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這位舊日好友能夠自由快活。

但是她現在所掌握的一切,想讓永昌從命運中逃離還遠遠不夠,

雲期長嘆了一口氣。

......

“二哥,”謝懷玉敲門,“我可以進來嗎?”

謝長安看向門外的人影,想起麗昌的那一隊夫婦,“進來吧。”

謝懷玉推開門,慢慢跑進來,就像是她養的貓崽一樣可愛。

“你怎麼啦?”

謝長安露出一個很淡的笑:“什麼怎麼了?”

“你自從回來之後就不太高興的樣子,有時候父親跟你說話你都不搭理的。你在想什麼啊?”

我在想什麼?謝長安自嘲地想,我在想在母親的遭遇裏,父親究竟知道多少?如果他一直都知道一切的話,那爲什麼之前曾經要求與母親合葬,他本該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謝家做這些事,怎麼可能瞞得過父親?

可是如果他知道,還留下與母親合葬的遺願,那又是爲了什麼呢?

爲了讓謝長安這個最後一個兒子,在他死之後爲了他去謝家衝鋒陷陣一回嗎?

謝家的醜陋面目他早已知道,可是他現在想不透自己的父親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但是這些他不會跟謝懷玉說。

“我之前去了陳郡,在母親墳前祭拜了,這些日子就總是夢見母親還在的時候,懷玉,你還記得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謝懷玉想了想:“母親,是我見過最溫柔的女子,若不是她,我恐怕早就死在流民中了。”

是了,懷玉是母親從流民中抱回來的孩子,可那謝敏夫婦又是如何在這其中使力,甚至毫不懷疑懷玉會不會被被人抱走這件事呢?

明明才只抓住了一個線頭,可是謝長安卻覺得,自己面對的問題越來越多了。

他笑了笑:“懷玉,你喜歡北疆嗎?”

“北疆?”

“對,我們日後去北疆住,怎麼樣?”

謝懷玉不解其意。

“聽說鎮北王府治下,也是一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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