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期冷冷地看着沈洺。
“她人呢,你又怎麼會在這?”
沈洺微笑着,把玩那一個茶盞。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了。”
“院子是我找的地方,也是我把她接來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現在倒是像個主人樣子了。鳩佔鵲巢!”
沈洺輕聲笑了:“鳩佔鵲巢?誰讓喜鵲非得在鳩的樹上搭窩呢?”
雲期站在院子裏,看着沈洺。
然後屋子裏傳來了拍門的聲音,沈洺的眉毛皺起來,站起身。
雲期快步向前,想要趁着這會兒鑽進去看看薛雲嬈怎麼樣了。
她是萬萬沒有料到,自己不過離開一段時間,薛雲嬈竟然直接被沈洺囚禁了。
而且分明走的時候還一切都好,甚至能夠算計薛雲姣逃離沈洺,但是眼下卻彷彿失了神智一樣,只剩下大笑,拍門,這樣情緒的宣泄。
但是雲期並沒有如願,她忽略了自己跟沈洺在武力上的差距,即便如今她練出幾分身手,能用軟劍了,也比不過自幼習武的沈洺。
甚至都沒等雲期衝進門去,就被沈洺拎着衣領甩開了。
“薛小姐,擅闖民宅可不是你們定國公府的家教吧。”
沈洺看着她,眉眼沉沉,已經沒有了剛纔含笑輕言的客氣模樣。
雲期張了張口,剛要說話就被沈洺打斷了。
沈洺看着她:“你們定國公府都已經不管她了,薛小姐你插手此事,是已經權衡好利弊了嗎?要知道,你救她未必能得到什麼,但卻會惹上我。”
雲期抿了抿脣:“雲姣姐姐她......知道你的這些荒唐事嗎?”
沈洺笑了:“看來薛小姐已經想清楚了,那以後就離這裏遠一些吧,來人,送客。”
雲期就這麼被送了出去。
帶着鐵面的人剛回去,雲期就露出一個堅定的表情。
現在的選擇確實已經是她權衡利弊之下的決定了。
沈洺說的沒錯,定國公府不管是否知道薛雲嬈現在的處境,明面上都已經把薛雲嬈送到寺廟裏修行了。
他們想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在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不過沈洺提醒了雲期,既然只要雲期出手他就會報復,那雲期如果不能一擊致勝,最好就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而云期自己,最擅長的就是蟄伏和暗中行動了。
她是一定會救薛雲嬈的,不管是出於可笑的同情心還是把薛雲嬈送到這裏,反而羊入虎口的愧疚,雲期都會救她。
但是現在確實不是合適的時候。
沈洺已經入了趙景殊的麾下,手上甚至還掌握這鐵面衛。
無論從時機還是武力上,此時都不是出手的好時候。
雲期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門扉,輕笑了一聲;“後會有期,沈洺。”
然後就離開了。
她沿着來時的路向謝家走去。
剛剛交代方渠去謝家求援,若是順利的話,應該能在路上遇見他們。
雲期是這樣想的,但是卻沒料到自己剛到謝家的門口,就遇見了同樣剛到謝家的謝懷玉和方渠。
謝懷玉:“???你不是被人劫走了嗎?”
雲期擡頭打量了謝懷玉一圈:“你去哪兒了?”
此時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在謝長安出門平叛之前,曾經叮囑她看緊謝懷玉,因爲按照前世的軌跡,這個時候謝敏應該出現了。
或許是她這句話不自覺地說得過於嚴厲,也或許是她的眼神有些鋒利,謝懷玉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囁嚅地說:“就是......出去喝了一杯茶。”
喝茶?
雲期記得,謝懷玉並不喜歡喝茶。
雖然她來的時候謝懷玉常常擺着茶水招待,但是謝懷玉自己是不喝的。
不喜歡喝茶到了這種地步,爲什麼會專門跑到外面去喝茶?
雲期沒直接問,謝長安說過,謝懷玉在謝敏一家子的事情上執拗得過分,甚至曾與他吵過架。
她微笑:“哪一家的茶水,就那麼好喝?方渠都找不着你人了。”
謝懷玉見雲期沒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興許二哥也不是什麼都告訴雲期呢。
她也對雲期露出一個笑:“也就一般,去嚐個新鮮罷了,別在這站着了,來。”
雲期就跟着謝懷玉進了謝家。
“你來得巧,前幾日封陽剛回來送過信——北疆的事讓二哥敏感得不得了,送信都不放心驛站了。”
謝懷玉進了屋子就在書案上翻找,半晌,無果。
她泄氣地坐在羅漢牀上:“可能是被我不知道塞到那裏了,或許是被我的丫鬟當做廢紙收拾了也說不準。”
雲期笑着說:“你不是看了信嗎?你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謝懷玉想了想:“哦,他說在南疆遇見了你們都認識的那個崔家公子,還說他許久不見已經大不一樣。還提到了,方......”
“方許。”
方渠忍不住開口,然後殷切地看着謝懷玉,期盼她能夠說出更多來。
“對,方許。”謝懷玉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名字有些怪,我不太能記住。”
然後說:“二哥說你把方許送到崔晏身邊是個很對的決定,崔晏不知道做了什麼,方許比之從前大有進步,日後送到你身邊也是可堪大用的。”
雲期點點頭。
謝懷玉這才又說;“方渠回來說你被人帶走了,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劫走你?”
她提到這個,雲期就幽幽地嘆了口氣:“是沈洺。”
謝懷玉愣住了,眨了眨眼睛,說:“沈洺?沈洺爲什麼要找你的麻煩?”
說起這個雲期就覺得自己今日是無妄之災:“我去薛雲嬈的門前轉悠了。”
她以爲謝懷玉要問她薛雲嬈住在哪,哪知道她一點都不驚訝:“你去阿嬈那小院了?”
雲期挑眉:“你也知道她住在那小院裏?”
謝懷玉點點頭:“如今的京城,有誰不知道呢?也就是定國公府還在自欺欺人罷了。”
雲期:“怎麼回事?我記得我走的時候安置的那個小院算得上十分隱蔽了。”
謝懷玉笑起來,笑了一會才爲雲期解惑。
原來雲期失蹤後不久,找不到薛雲嬈的沈洺就率先發難了。
原本薛雲嬈的失蹤就是在被薛雲姣刺傷之後,當時薛雲嬈驟然不見,沈洺苦尋多日還找不見蹤影,就對薛雲姣發難了。
“人家沈家宅子裏的事情我們也說不清楚,但是聽說沈洺懷疑阿嬈失蹤是薛雲姣搞的鬼,兩個人爭執之下,沈洺傷了薛雲姣。薛雲姣會定國公府住了些日子,不久之後就和離了。”
和離?
也是好事了,雲期想,總比前世連個名字都沒留下,甚至都沒有人知道沈洺曾經娶妻過來得好。
“這樁事鬧得這麼大嗎?竟是人人都知道薛雲嬈住在那裏了?”
“那是這之間的事情,薛雲姣要和離,但是沈家不同意。別的不說,因爲這種原因和離,沈洺日後想要再娶都不容易。兩家扯皮的時候薛雲姣發現沈洺許久不露面了,就派人跟着。”
“那時候沈洺已經找到薛雲嬈了?”
謝懷玉點頭:“正是,要不說薛雲姣敏銳,回去的人只說沈洺住在小院裏,她卻直接猜出來裏面住的是阿嬈,當天盯着沈洺走了就找上門去了。”
雲期吸了口涼氣:“那之後呢?”
薛雲姣現在多麼剽悍,都能隨身帶刀了,若是讓她遇見孤身一人的薛雲嬈......
“沈洺是什麼人,他走了但是身邊的人沒走,當場就把薛雲姣攔下了,那後來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總之現在定國公府已經不再管阿嬈了,而薛雲姣也上山祈福去了。”
雲期笑了:“薛雲姣上山祈福去了?”
當初薛雲嬈上山祈福就是薛雲姣大鬧一場的結果,薛雲嬈對她虧欠,柳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促成這樣的結果。
如今不到一年過去,薛雲嬈不在山上,被沈洺牢牢地困在身邊,而當時還是名正言順的沈夫人的薛雲姣,卻替她上山祈福去了。
真是造化弄人啊。
謝懷玉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沈洺在這之間都做了什麼,才能讓定國公府對阿嬈不管不問,還能讓阿嬈心甘情願地待在他身邊。”
雲期想起自己聽見那猶如嘲笑的大笑聲,又想起那猛烈的拍門聲。
“也未必就是真的心甘情願留在那裏的,說不準是因爲你們看不見她,就以爲她是心甘情願的了。”
謝懷玉笑了一下:“或許吧。”
她跟薛雲嬈是舊日好友,但是自從薛雲嬈和沈洺糾纏在一起之後,兩人已經漸行漸遠。
現在薛雲嬈到底是不是甘願的,她也說不清楚。
兩人又對坐了一會。
雲期有心問問她到底是跟誰喝茶去了,雖然她心裏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跟謝敏有關,但是目前還不確實,也就不好直接開口。
倒是謝懷玉見她一副如坐鍼氈的樣子,笑着給她倒茶:“你跟我講一講你們平叛時候的事情吧,我聽方渠說你那時好威風,可惜我無緣親眼得見。”
啊這......
雲期知道謝懷玉是有心找話題,但是別的都好說,平叛一事涉及太多祕辛。
尤其是謝懷玉點名要聽的,雲期“耍威風”的時候,那時候涉及的所有事情,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最好不要讓謝懷玉知道。
畢竟謝長安對這個妹妹一副保護的姿態,而黑羽軍涉及的祕辛,足夠讓皇朝動盪。
謝懷玉就算是到了知道的時候,最好也是讓謝長安告訴她。
雲期於是笑了一聲:“這話你可別問我,問謝長安去,他不讓我說,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謝懷玉一聽就喪着臉:“你們真是的,一個兩個都把我當小孩子。二哥也是,非說不是我應該知道的事情,好不容易她走了,你還這麼乖”,她帶着不懷好意的笑,“你怎麼這麼聽二哥的話呀。”
雲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激將法對我可沒有用。”
謝懷玉撇嘴:“行吧行吧,算了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她不想知道了,雲期可有話要問:“你之前......”
哪知道話還沒說完就被謝懷玉打斷了。
眼前的少女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我,就別想着我會對你知無不言了。”
雲期笑了一下:“又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謝長安也是爲了你好。”
謝懷玉嘆了口氣:“二哥總說你是能改變一切的變數,但是他又擔心你的變數還不夠大。”
雲期還是頭一次聽說謝長安會擔憂這些,忍不住問:“爲什麼?”
“二哥原本沒想着改變的,他只想着救人,所以一開始想的也是儘量保持原樣。但是從你們去過北疆之後,他就變了,他自己主動做了很多事,雲期,他是不是想要在這一世把一切都了結了。”
雲期看着她,笑了一下;“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讓他擔心了。他千防萬防,你就讓他放心些吧。”
“我也想做些什麼啊。”
謝懷玉深知自己的個性,她對那些所謂的親生父母並沒有什麼感情,跟那位哥哥喝茶也是膩歪大於欣喜的。
但是謝長安口中的她卻彷彿八百輩子沒有被愛過一樣,有人說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就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
那絕對不是她會做出來的事情。
所以謝懷玉懷疑自己的親生父母恐怕是用了什麼條件。
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讓她不得不表現出眷戀生身父母的樣子。
最後的死,恐怕也是被那個條件所累。
所以當謝敏找上她的時候,她甚至有些欣喜若狂。
她終於可以爲二哥做些什麼了。
於是她主動到有些積極地接觸自己那個所謂的哥哥謝峵,想要從他身上找到什麼重要的消息,能夠幫一幫謝長安。
當然,她也沒有忽略謝敏口中說的,那年見到的,果然是一對騙子。
什麼騙子能知道謝敏跟她之間的關係呢?
無非是二哥生怕自己這一世也被這家子人拖累,才先一步探路去了。
但是她都沒有說出來,只是對着雲期微微一笑:“我自有分寸,你們也不必那麼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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