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期沉睡了太久,雖然現在已經醒來,但是那一年多不曾行動,現在多少有些行動不便。
平日裏還好,但是若是要騎馬作戰那時萬萬不行的,雖然她本來也不是能夠上馬作戰的人,但是現在卻更加不濟一些,就連上馬都得讓爲霜扶着,就更別說自己策馬而奔了。
不過好在幺娘和書蘊武功高強,謝長安讓他們兩個好好保護雲期,自己則和顧思明一道帶兵去了。
雲期把今日收到的信件讀完,又吩咐爲霜:“去找一個火盆來。”
這時候還暖和,就算北邊比京城冷些,但是也還遠遠不到用火盆的時候,不過她只是看了雲期一眼,並沒有多問。
這就是雲期對她這麼滿意最重要的原因,和一向喜歡自作主張的幺娘不一樣,爲霜因爲一開始就是到雲期身邊做丫鬟,所以非常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既不會把雲期的舉動四處亂說,也不會探求雲期的想法。
旁的不論,有這麼一個人跟着,雲期確實要省心許多。
很快火盆端了上來,這時候雲期已經在寫信了,剛纔拆開的信件已經被雲期捋平了整整齊齊地碼在書案的一側,而云期屏氣凝神,手腕懸着,似乎在寫一封很重要的信。
爲霜猶疑了一下,把火盆放在了旁邊,拿起那一疊信紙,一張一張點燃了。
雲期偏頭看她,然後把筆擱下,說:“你現在倒是很自覺了。”
爲霜抿着嘴笑了一下。
雲期也笑了,說:“公子已經走了嗎?”
今日是謝長安出發的日子,但是雲期並沒有去送他。
說是不願意看見分別觸景傷情,但是究竟是因爲什麼原因,就只有雲期知道了。
爲霜卻只是說:“早上的時候公子就和顧公子走了,明心公主去送了。”
雲期笑了一下:“已經走了啊。”
雖然雲期自己是很想跟着謝長安和顧思明去前方的戰場,但是一來她自己的身體不允許,二來鹿城之中總要留一個人坐鎮。
趙宛雖然身份尊貴,但是她自身其實並不經事,如果到時候鹿城出了什麼事情,她並沒有應對的能力。
這就是雲期之所以留下的緣故。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沒幾天太平日子可過了。”
不知道是不是雲期一語成讖,這天晚上,她與趙宛同住的那個宅子就有人潛入。
但是這次似乎還不是來人定好的日子,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在院子裏轉悠,被人發現之後卻展現出了對院子驚人的瞭解,幾乎是沒有遲疑的,就帶着侍衛七拐八拐,成功甩掉了他們。
書蘊和幺娘來報時還說了這件事。
“那人似乎對這院子非常瞭解,極有可能是原本住在這的人。”
雲期思忖着說:“原本住在這的人?你們覺得是主子還是下人?”
如果是主子還好說,人選就那麼幾個,但是若是下人就不好辦了。
一家子的下人本來就不算是少數,若是再有什麼買賣,就更是無從計量了。
書蘊想了想,說:“我與他交手了,身手不像是請了正經武師的,反而有幾分像是野路子,雜學旁收的。”
雲期聞言反問:“若是北梁人呢?你可曾與北梁人交手過?”
“北梁人?公主是覺得來人是北梁人?”
雲期用手託着下巴:“不然呢?”她笑了一下,說,“現在的鹿城人人都知道我們是在對抗北梁,就算是有什麼小賊也不敢這個時候,畢竟,這鹿城之中只有我和明心公主,是人都知道是一定會戒嚴的。
就算是圖財,也沒有正往刀口上撞過來的。”
書蘊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倘若真的是北梁人的話......”
趙宛在一邊不耐煩地說:“倘若真的是北梁人的話,來這就不是簡簡單單地求財了,只怕是要圖你的性命的。”
雲期回之一笑,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何況我也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就算真的是北梁人找上門來,我自己總能拖延一會時間,足夠書蘊和幺娘來救我了。”
趙宛聞言翻了個白眼:“隨你。”
雖然雲期說得氣定神閒,但是知道有人在暗處盯着自己的性命顯然不是什麼美妙的體驗。
何況現在前面戰事膠着,那北梁人遠比雲期還要忍不住。
大概又過了十日左右,雲期終於到了不得不出門的時候了——這段時間爲了防止被那個藏在暗處的北梁人鑽空子,在趙宛和書蘊等人的勸說下,雲期始終沒怎麼出門。
但是眼下卻到了不得不出門的時候——不曉得是趙景殊還是陸平川的陰損法子,他們開始在城中散播流言,說現在朝政被亂成賊子把持,那些人爲了徹底把控大周,把“素有賢名的太子殿下”從京城驅逐,眼下又要趕盡殺絕。
這一招不可謂不歹毒。
這時候又顯出當初在京城的時候那些人爲了保住趙景殊一個賢明名聲的險惡用心了,邊疆百姓原本就不關心朝政,若不是趙景殊弄這一出,恐怕他們至今都還不知道那龍椅上坐着的已經換人了。
但是也正因爲如此,趙景殊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逼宮,私開鐵礦,販賣私鹽,釀成瘟疫,也就沒有人知道了。
所以趙景殊就真的成了一個無辜流落他鄉的賢明太子了。
雲期恨得牙癢癢,但是也知道,趙景殊現在用這招肯定不僅僅只是對着鹿城,更有甚者,只怕北疆乃至整個大周都已經聽見了這一說法。
京城百姓還好說,起碼他們是能聽見一耳朵那所謂“宮廷祕辛”的,南邊對大周都嗤之以鼻,更不會信趙景殊的鬼話。
但是除此之外的天下萬民,都是雲期要爭取的。
否則即便是勝了趙景殊也要失了民心,而一個失去民心的王朝,遲早會迎來所謂的正義之師。
趙景殊這次是鐵了心的,不咬人也要噁心人了。
雲期對趙宛說:“我們不能繼續躲着了,到了我們出面的時候了。”
誰能破除趙景殊的鬼話?
除了他的胞妹趙宛和真正經歷過他做的那些孽的雲期之外,別無他想。
“把妖言惑衆的人都捉起來,押送到鹿城最高的地方,等我過去。”
“是!”
書蘊和幺娘領命前去。
雲期倒是可以繼續做那一隻縮頭烏龜,仍舊躲在府中,但是一來雲期不是那畏首畏尾的性子,二來繼續躲着對事情的解決無濟於事,甚至因爲雲期的躲避,還有可能助長趙景殊那流言的氣焰。
至於趙宛:“公主可以不去,但是若是不去的話,就要做些別的事情了。”
雲期不管是做隴西郡主的時候還是做薛雲期的時候都稱得上是不學無術,但是趙宛不同,她是很有幾分文采的。
“我要你寫一篇檄文,細數趙景殊罪狀,把他與北梁勾結也寫上,不就是攻心之術嗎?誰不會呢?
何況真要細論起名聲,謝家不比他趙景殊強得多?”
雲期說:“我們就算不能真的佔據了那名聲上的上流,也不能讓趙景殊佔據。
我不指望所有人都能夠辯明是非,起碼不能讓趙景殊笑着看民意倒在他那邊。”
說罷,雲期就帶着爲霜,往鹿城最高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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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蘊和幺娘一共捉住三十人,都被捆了跪在地上,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雲期到的時候,他們正在破口大罵。
一見到雲期來,這些人卻不知道爲何停下了罵聲。
雲期走上前去:“怎麼不罵了?剛纔不還中氣十足的嗎?六旬老人都比我有力氣,還偏偏要趁着我夫君不在,對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發難。”
她現在身體還不好,身子瘦弱不說,走路都還靠人攙扶,可以說是一個看上去就覺得可憐的女子。
鹿城百姓也是普通人,如果說剛纔這些聽信了趙景殊說辭的還在跟着這些人不乾不淨地罵人,那現在看了雲期也收斂了幾分。
聽見雲期這麼說,其中一個跪着的人說:“你是公主,也是女子,一個女子能成什麼事情?不過是你夫君做的孽,你何必上趕着來認?”
聞言,雲期不由的一笑:“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體諒我,不想與我這個重病初愈的弱女子爲難?”
聽見雲期這麼說,原本噤若寒蟬的底下也有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眼看着好像活泛了,那人又說:“我們要找的是那亂國的謝氏賊子,分明出身世家,卻不像其他家一樣想着治學修書桃李滿門,反而搬弄權術,禍亂我大周!”
“出身世家?”雲期笑了起來,“原來你們還知道我夫君出身世家,那你們就不應該想着這攻心之術,畢竟,世家最便利的便是名聲不是嗎?
不過我們也並非那等沽名釣譽之徒,你們說趙景殊無辜可憐,說他是被被人陷害才流落北梁,不過流落不假,你猜他爲何要流落北疆?
要知道,他的太子妃可是北疆郡主隴西郡主,若是真的可憐,鎮北王府難道不能收留他?
鎮北王府的權利,想必諸位也是知道的。”
眼看着底下的人開始窸窸窣窣地說話,雲期一臉漠然地看着所有人。
這就是百姓,都說民心如水,雖能載舟,亦能覆舟。
但是流水變幻莫測,卻會隨着水渠流動,民心雖然難以把握,卻也會被幾句話哄騙。
趙景殊把希望寄託在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上,實在是愚蠢。
但是,能夠被拿來用的,就是好東西。
“自然是因爲他心狠手辣,罪行幾乎可以令他自絕於天下人面前,哪裏會敢到北疆來。
他可是親手殺死了發現他罪行的隴西郡主的!”
此言一出,一片譁然。
在北疆這種地方,皇位的交換是不重要的,但是鎮北王府卻是頂頂重要的東西。
即便是與北梁交好如鹿城,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太平日子是因爲北疆鎮北王府。
所以跟他們說逼宮,說瘟疫都沒什麼用,他們只會覺得這個太子不是那麼好,但是若是要讓他們站到趙景殊的對面,就只能搬出李常玉來。
刀只有落在自己的身上才知道疼,人只有危及自身安危的時候纔會變成被踩了尾巴的兔子。
只有趙景殊下手的人變成了“鎮北王府的人”這樣與他們息息相關的人,他們纔會着急。
但是還不夠。
雲期笑着說:“當年西北瘟疫,險些要蔓延到北疆來,若不是明心公主找到了那神醫與偏方,只怕眼下早就生靈塗炭了。
可是那瘟疫因何而起?還不是那趙景殊一己私利!”
雲期這話說得擲地有聲:“趙景殊徵收民夫開採鹽礦鐵礦,養私兵,販私鹽,甚至把死了的民夫丟在一處充作亂葬崗。
因爲死的人太多了,生出疫病,這才成了包不住火的紙。
但是那趙景殊爲何要養私兵,你們敢說嗎?”
雲期逼問那些散佈流言的人。
她當然知道他們是不知道的,就如同眼下,支支吾吾卻吐不出半個字。
既想要爲趙景殊辯解,又因爲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而說不出一個字。
而這一切正合雲期的心意。
因爲在雲期步步緊逼的當下,他們的說不出話落在那些看客的眼裏就是因爲理虧而無言以對!
雲期繼續說:“這等歹人,卻在城中派人述說自己的所謂‘冤屈’,是何居心!是當人人都是他那樣的蠢貨嗎!”
那些人終於看穿了自己已經大勢已去,如果說之前他們靠着這一手爲雲期添了不少的亂子,現在這些話就成了壓得他們不得翻身的重錘。
其中一個人徹底着急了,一下子站了起來,幾乎是不留餘地地朝着雲期撞了過來。
“公主小心!”
雲期現在身體虛弱,若是被這麼撞一下,又得修養許多日子。
但是雲期卻不慌不忙,拔劍出鞘,“刷”得一聲,一顆睜大了眼睛的頭顱滾落在地上。
雲期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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