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活的重擔

無可奈何之下，宋文鏡只能再次將《仕女圖》層層包起，最後甚至將家裏蓋糧食的油布給剪下來一塊，包裹好，放在了他牀邊的角落裏。

此時的家中，地上都是黃泥夯地。常常有老鼠過來光顧，並且還流連忘返。半夜時分，經常性的聽到嘰嘰喳喳的聲音。

而且家裏實在沒有能藏東西的地方，只能放在他看得見之處。同時，宋文鏡再三的警告弟弟宋文明，讓他不動碰這樣東西。

如果膽敢瞎碰，直接竹條炒肉絲，讓他屁股開花。

對於宋文鏡這個大哥，宋文明還是比較聽話的。尤其是今天如此鄭重其事，他是更加不敢去碰了。

宋文鏡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如果一家子都將這小子給寵着，將來也不要指望他改邪歸正了。必須有一個人出來做惡人纔行，而家中也只有他纔是最適合的。

八月份的天，太陽落山比較晚。等到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天色也終於見晚。

晚飯同樣很簡樸，還是一成不變的玉米粥和醃製的鹹蘿蔔。只是難得的多了一份魚湯，七條不大的鯽魚燒了滿滿一大鍋。

“你二叔今天一早去溝渠裏抓的，抓了足有十幾條，給送了一半過來。”宋建國樂呵呵的，笑着說道。

二叔家本身條件也就一般，兩個小孩一男一女，大女兒宋文霞今年下半年上初三，明年也就要畢業。而小兒子宋文宇還在村裏上小學，跟宋文明一般大小，還是同班。

二嬸身體一直不太好，主要去年乾重活，傷了腰。之後一直沒有好好的醫治，就這樣拖着。

說白了，還是沒錢惹的禍。如果是現在身上有錢，去市裏的大醫院好好醫治，基本上不會有這樣的毛病。

可身在農村，除了種地、養豬，基本上就沒有其他的營生。即使二叔有泥瓦匠的手藝，可在農村能幹的活還真不是很多。沒到非必要的時候，沒有多少人拿得出太多錢出來，去蓋房子之類。最多也就是修修補補。

兩個還未成年的孩子要上學，家裏的田還要有人種，每年還要交這樣那樣稅，這所有的一切都壓在二叔的身上，只能靠他一個人支撐。

80年代的農村，大部分的家庭，其實都是如此，並不只是二叔一家這樣。

這也是宋文鏡即使去收破爛，也不願意像他們這樣活着的原因。

收破爛苦不苦？那是當然的事情。每天拉着數百斤的破爛走街串巷，酷熱的太陽當頭照曬，即使帶着草帽，穿着長袖，可兩天下來，脖子上早已經脫了一層皮。

更不要說，即使帶着手套，手上依然是幾個水泡生出，用針挑掉，一碰東西，就火辣辣的疼。

可再苦再累，宋文鏡也要忍着。自己的家庭狀況就是如此，如果自己不去想着改變，那麼將來也不可能有大的出息。

前世之時，因爲他自己腿的原因，家庭的負擔一下子加重了許多。

妹妹宋文芳原本可以考上大學，但因爲他的原因，高中畢業，就選擇了在家幫忙。

弟弟更是因爲無人管教，而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父母雖然一向身體不錯，即使前世在他遭遇車禍之時，依然還算康健。但那些年所喫的苦受的累，只有他們自知而已。

這些，宋文鏡都需要做出改變，他不希望曾經發生的一切，再次重演。

“爸，有機會你還是要勸勸二叔，讓他帶二嬸去大醫院醫治，老這樣拖着也不是個辦法。”宋文鏡對父親說道。

沒等宋建國說話，周麗娟卻插嘴過來，“哪是你二叔不送去醫院，是你二嬸捨不得那錢。聽說之前也去看過，醫院說要動手術，可能需要好幾百塊。而這還是住院期間，之後還要在家修養好幾個月。這樣算下來，至少也要500塊纔行。”

500塊，對於一年的收入纔不到300塊的農村家庭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一筆鉅款了。

現在的農村之中，就拿宋家村來說，家裏能拿出兩百塊的，估計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就像宋文鏡自己家，家裏所有的現金加起來，都沒有超過60塊。

而宋文鏡一家這樣的情況，也是此時廣大農村家庭的縮影。

改革開放的大潮纔剛剛掀起，在上層建築，兩種思潮還在激烈的對撞之中。而身在農村，大部分人還不清楚，世界將發生很大的改變。

農村人，只要不餓肚子，一切都好說得很。

而宋文鏡卻是知道今後的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的一個狀況。他必須去親身經歷其中，並積極的去面對這一切。

“媽，我在想，今年我應該能賺些錢。如果可以的話，到時候還是幫二叔家一把，將二嬸送去醫院醫治。這樣拖下去，只會越來越嚴重。”

這次不等周麗娟發話，宋建國就搶着說道：“對對對，二弟那邊回頭我也去說說。文鏡現在大了，能幫到家裏了。我們家也不像以前那邊窘迫，該幫的還是要幫幫的。”

周麗娟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你搶什麼話，搞得就我不願意似的。如果家裏真有錢了，難道我還不願意拿出來？”

宋建國尷尬的一笑，家裏的錢財大權都掌握在媳婦手中，大事小事也是她做主。能藏個幾毛錢買菸抽，就算不錯的了。

平常的他就是個悶葫蘆，但涉及到自己的親弟弟，該說的話，他還是要表態的。

“文鏡，你自己的錢，就先存着，等到明年再看。如果真有多餘的錢，我們該幫的肯定幫。回頭我也跟你二嬸說說，讓她想開點。如果治好了，家裏還能多個勞力，也不用像現在這樣，都要靠建平一個人。”

周麗娟一錘定音，也算是將這件事定了性。

宋文鏡點點頭，他有自己的計劃。在他看來，按照現在的節奏，一個月賺個六七十塊應該不成問題。如果機遇好的話，甚至更多。

這樣一來，等到明年初，家裏至少能存到四百塊。如果自己留下一百，作爲生意的本錢，其餘的，再加上二叔自己再想點辦法，應該就可以解決問題。

想到錢，宋文鏡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好像現金不多了，只剩下五塊不到了。

這兩天，陸續收回來數百斤廢報紙、舊書籍、廢鐵等等。早已經將他身上本就不多的本錢一掏而空了。

“爸，明天你空的吧？我們兩個明天早上去一趟市裏，先去造紙廠將收回來的舊報紙、書籍賣掉。我算了下，有三四百斤，我一個人弄不動。那些廢鐵銅鋁，太少了，暫時先放家裏不動。”

聽到兒子如此說，宋建國一口答應了下來。

本身他明天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幫到兒子，他是求之不得。

“文鏡，幾百斤廢紙，賣到造紙廠還能賺到幾個錢？”周麗娟好奇的問道。

對於這些生意之類，周麗娟是完全不懂的，但又按奈不住的想要知道。

宋文鏡當然不會隱瞞什麼，如實的說道：“我收回來是6分錢一斤，市裏的收購站一般都是七分錢一斤。而如果賣到造紙廠的話，則是會稍微貴一點。至於貴多少，就不好說了。”

周麗娟掐着手指算了算，如果造紙廠哪怕貴個五釐，將近四百斤，也能賺到五六塊了。

這才兩天的功夫，這樣算下來，可比他們在村裏賺工分強太多了。

想到此處，周麗娟不禁美滋滋起來。一天賺個兩三塊，一年下來，就有近千塊的收入啊。這對於她們家來說，無疑是一筆鉅款。甚至，她都打算跟着兒子去收破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