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chapter6

女人的背影和夜色徹底融合的那一瞬間，少女臉上的笑容便像是幻影般倏然消逝了。

她的身後的空氣中，浮現出金髮小女孩的模樣，女孩手中還抱着一個大大的針筒，針頭上沾染了淺淡的血色。

“都解決了嗎，愛麗絲醬？”

“當然，愛麗絲可是把那些傢伙全部都做了完美的頭頸分離手術呢。”

“做的很棒，愛麗絲醬。”鬱子轉過頭，即使是誇讚，她臉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小女孩卻似乎不在意這一點，飄到鬱子的手掌下，柔軟的金髮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飄浮着星星的河水，從手心中流過，鬱子低下頭，嘴角微微翹起。

“好好休息吧，愛麗絲醬。”

話音剛落，小女孩便消失在了空氣中，室內又迴歸到僅有她一人的狀態。鬱子將窗戶關上，走回茶几前，拿起剩下的繃帶，慢悠悠地纏繞在自己的胳膊上。

【難得見你如此好心，鬱子。】

‘你似乎對我有什麼誤解，我不過是希望下一次能再見到她罷了。’

【看來你很喜歡她，不失望嗎？再一次被拒絕了。】

試探性的話語在腦內響起，鬱子手中的動作未停，指尖慢悠悠地撫平繃帶的褶皺，將它們細細地纏繞在皮膚上，直到把所有的皮膚都完全遮掩。

‘失望嗎，倒是有的。’鬱子彷彿就和之前那個渴求着殉情的癡狂者分離到了世界的兩面，她擡起胳膊打量着繃帶，而後滿意地放下。

鬱子揭開茶蓋，裏面浮動着半壺紅茶已經呈現出褐紅色，浮動在茶湯中的茶葉則像是被打散的血珊瑚，芭蕾舞般旋轉着上下飄動。她提起旁邊放着的熱水壺，倒入沸水。

‘我還期望着她能用手指掐斷我的脖子呢。’

【……貓女不至於這麼兇殘……】系統乾巴巴地回答，【你不如去找小丑女……】

‘我知道，她不會答應我的邀請，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她太美了。’

美麗的事物理所應當享有特權，鬱子對此有着深刻的認知。她給自己倒了半杯茶，用的正是剛剛貓女用過的茶杯，上面還殘存着半個豔紅的脣印。

‘你不是一開始還信誓旦旦地說我不會死嗎，怎麼，這下卻又趕着讓我去找死了？’鬱子挑了挑眉，像是諷刺般地說道。

【鬱子你已經在尋死了。】

‘……’鬱子安靜地垂目注視着杯中輕輕晃動的紅茶，小口地抿了一下脣，溫熱的茶水流入喉嚨，順着喉道一路往下，直通胃部，卻彷彿被胃中的冰冷刺激的冷卻下來，開出冰冷的霜花。

‘如果是阿治的話，貓女說不定就答應了呢。’

【……鬱子你是不是有點妄自菲薄】系統說完後又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等等……無論是誰，貓女都不會答應的吧。】

‘是這樣嗎，如果是心愛的人的邀約，誰又忍心拒絕呢？’鬱子將杯中的紅茶一飲而盡，淡淡的憂鬱在那雙漂亮的鳶色眼瞳中擴散開來，像是風拂過湖面泛起的漣漪，一眨眼便消失得無聲無息。

【你又不愛她。】

‘你還真是過分呢，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否決我的真心嗎？’明明沒有喝酒，但少女卻表現出了一種酒醉的微醺姿態，兩腮微微泛紅，眼底流轉着波光，她捂着脣半靠在沙發上，連一直以來面對系統說出的冷冰冰的話語，此刻也多了幾分嬌嗔。

系統默默地打了個寒顫。

明明是說着柔軟的話語，但那雙和她兄長一模一樣的眼瞳卻依舊冰封着近乎死寂的冷漠，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胸膛微微地震動起來，像是在發笑。

‘沒錯，我的確不愛她，她也是。啊呀，總算是體會到了，阿治的殉情邀請被拒絕時的感覺啊。’

【……你看上去可一點都不難過。】

‘早有預料罷了。’鬱子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往樓梯走去。她踩着鋼製的樓梯，腳步輕盈得像是隨風飄蕩的蒲公英。

‘至於小丑女，那還是算了吧，瘋子什麼的只適合在療養院裏跳舞。’鬱子淡淡地說，‘與其去找她我不如去和魔人跳樓。’

【……你是想把太宰治氣死嗎……】

‘我覺得阿治應該並沒有被氣死這一項自殺計劃。’鬱子走入臥室，拿起桌上的書，翻到書籤標記的地方，目光沉浸入文字的海洋。

-

站在高大的棕木色的書架前，鬱子認真地看着每一排書脊上的書名，雖然是在文學區，但很明顯，用本國語言書寫的書籍被放在了後方的區域，以至於她在這片區域走動，駐足，卻連半人影也沒看到。

鬱子並不打算使用門口閱讀區的那些查閱的電腦，她更享受自己去尋找書籍的過程，就像是拿着鏟子挖掘的尋寶獵人。紙張和墨水的氣息浮動在鼻尖，混雜在暖黃色的光暈之中一圈一圈地向上騰空。

拂過書籍的手指忽然停住，指尖恰好停在黑色的漢字之上。

《羅生門》，芥川那孩子的書啊。鬱子若有所思，白皙的指尖一挑，書籍就順利地滑落到掌心。不得不說，森先生的書寫的還真是不錯，充滿了日式的浪漫和宿命般的文字，不知道森先生自己看到後，會是什麼表情。

‘其實，我目前爲止覺得森先生那篇《沉默之塔》寫得最好。’

鬱子隨意地感嘆道，她拿着書本，也沒回到閱讀區，而是乾脆就走到旁邊的窗戶，藉着投入進來的陽光翻閱着手中的書籍。

【不是《舞姬》？】

‘不是，至少我覺得，嘲諷得恰到好處。’鬱子顯然心情不錯，‘我真想當着森先生的面給他朗誦一遍。’

【或者你可以試試這個……】

‘免了。’鬱子毫不猶豫地否決，‘死於異能失控可不符合我的自殺美學，你確定不會又成爲一個Q嗎？雖然我對這座城市沒什麼感情，但我可不想變成又一個活災難。’

【……你可以對森先生有點信心……】

‘除了愛麗絲我不想相信他的任何事。’鬱子像是回憶到了什麼，眼底浮現淡淡的不虞，她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垂目沉默地翻動着書頁。

如果不出意外，鬱子打算看完這本書後，再借一本書回去，她的空閒時間並不多，在看書和執行自殺計劃之外還要通過網上交易各種情報來獲得金錢支持。當然，幸好她在剛到這個世界時進賭場賺了筆還算豐厚的錢，纔能有閒情帶着可愛的小女孩去高檔咖啡廳喫小蛋糕。

但墨菲定律已經說明了，越不期望的事情，總會有機率發生。

喧鬧和嘈雜將鬱子從文字的世界拉回到現實，鬱子略有些不滿地撇了一下脣角，目光在轉到閱讀區那塊電視屏幕上後停滯了一秒。

綠色的頭髮，紫色的外套和綠色的領帶，還有那蒼白而可怕的笑容。毫無疑問，他是小丑，這座城市最令人心悸的反派。

電視臺被入侵了，而小丑則戴着他那張經典的笑容滔滔不絕地用一種近乎瘋癲的語氣說着令人膽寒的話語：“二選一，又是我最愛的二選一小遊戲。小蝙蝠，這回你會怎麼做呢~我在這……呃。”

趕到電視臺的警察們團團將小丑包圍，其中一名警察直接狠厲地強行把他壓在桌面上。其他的人都舉起了手中的槍。而小丑似乎一點都不驚慌，只是扯着那被口紅隨意塗抹的血盆大口哈哈地笑着。

鬱子本來對這些反派沒有多少興趣的，當然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真是侮辱了她的眼睛。然而，當腦內的系統告訴她，其中的一枚炸彈就藏在圖書館裏時，少女的指尖一瞬間發力，死死地捏着紙張的邊緣。

‘所以，他想要炸掉圖書館？’鬱子難以置信地皺了皺眉，‘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沒有好處，畢竟鬱子你也無法理解小丑的思維。】

圖書館有三層，現在恰好是一個借閱的高峯期，然而她已經能猜到有不少人驚慌失措地往門口跑了。實際上，鬱子只要開啓安妮的房間，便可繼續安安靜靜地閱讀不受到任何影響。

‘炸彈的位置在哪？’

【就在你所在的文學區的倒數第二排第五列書籍後面。】

少女抿了一下脣，將手中的書夾在胳膊下，大步走向後方。

‘倒真是好算計，若要真的一排排去找，圖書館早就炸了。’鬱子半蹲下來，伸手將排列的書籍一本本拿出，露出裏面被膠水粘在書架後面的炸彈，計時器跳動着，死亡倒計時一點點地流逝。

鬱子看了一眼炸彈，眯了眯眼。

【拆不了？】

‘你是在諷刺我嗎？比我想象的要簡單，我還以爲會是水銀震動裝置，只要中間的珠子一動，立刻引爆的那種。’

織田作當時面對的都比這個要複雜……當然，這爆炸當量還是很足的，至少這一樓層被掀飛是沒有問題的。

袖中的手術刀悄無聲息地滑落在掌心，鬱子用刀刃挑開外殼，將裏面密密麻麻的線露出來。而後，她輕鬆地開始挑斷那些線，手無比地穩。

待計時器恰好停止，鬱子乾脆就把炸彈拿在手上，將書放回架子原處。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已經停止數字跳動的炸彈，腦內忽然閃過一個想法。

‘爆炸自殺……似乎是一種很高效的方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