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簾布間的縫隙，細碎的光點在少女的眼皮上緩慢遊戈。
少女的眼睫輕輕地顫了顫，緩慢睜開。鳶色的眸子之中並無一絲剛剛睡醒的朦朧，她安靜地望着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早上好，鬱子。】
一如之前，每天早上鬱子都會收到系統的問安，心情好時她會迴應，心情不好她就乾脆無視。完完全全地貫徹了什麼叫做任性而爲。
‘早安。‘
平靜的語氣，至少說明少女心情不算糟糕。
鬱子望着天花板，長髮攤開在她的身後，像是童話裏的女巫的長髮。她重新閉上眼，彷彿要回到黑暗的夢鄉。
[鬱子，你總是不喫早餐，容易得病。]
‘你還真是擅長降低我的好感度，不能安靜一會嗎？‘鬱子閉着眼，胳膊壓在額頭上，她的語氣帶着一絲睏倦般的不耐，‘放心，要是我能這樣睡着死去，我早就死掉了。‘
系統已經很熟悉了這種典型的津島式的話語，它鍥而不捨地在鬱子的腦內唸叨着不喫早餐會引發的一系列後果，一直到鬱子終於受不了從牀上慢悠悠地爬起來，才心滿意足地閉上了嘴。
‘完全不知道你爲什麼對這個這麼執着......‘鬱子眯着眼洗漱了一下，慢悠悠地走入廚房。她伸手扭開火，準備給自己煮點味增湯，一邊打開水龍頭準備洗米。
這是一頓典型的日式早餐，鬱子慢悠悠地喫着放了海苔和魚籽餡料飯糰，偶爾喝一口熱氣騰騰的味增湯。
冰冷了一夜的胃被熱氣騰騰的食物驅散了冷意，少女的臉色也逐漸變得有些血色了。
‘我做了個夢。‘
鬱子將最後一口飯糰放入口中，舌尖能給清晰地感受到米粒的黏滑。她緩慢地咀嚼着，一邊嚼一邊彷彿只是打發時間般地聽着電視上播放的新聞。
【噩夢還是美夢？】
鬱子從桌面上拿起遙控器，隨意地換着臺，每個臺都只停留兩到三秒。
‘一望無際的，彷彿沒有終點的隧道。孤零零的鐵軌橫臥在雜草之中，但好像有人已經走過，泥土上殘留着淺淺的腳印……’
鬱子小幅度地搖晃着腦袋，那兩顆琥珀般的眼珠彷彿被乳白色的霧氣籠罩，一點微光落入，隨即消融在霧氣之中。她彷彿又回到了夢中，連脣邊也逐漸揚起了一點微笑。
“淡紫色的小花在風中搖曳，我倒在鐵軌上，視野被黑綠色覆蓋。火車轟隆隆的聲音通過大地穿入耳膜，彷彿撞鐘般嗡鳴……”
少女的語氣愈發輕盈，彷彿她此刻正在做着夢。而口中的內容也越來越令人心悸。
【之後？】
‘……之後被你吵醒了。’鬱子脣邊的笑容倏然消失，鳶色的眸子又恢復了之前的冷淡，‘真是的，好不容易做了個美夢，就差一點點我就能在夢裏自殺死掉了。’
【那不過是夢……】
‘對啊，多麼美麗的夢……臥軌自殺，真是太美麗了……’鬱子站起身，端着盤子往廚房裏走去，‘完全被你破壞了。’
[……既然鬱子你知道那只是夢，就應該知道這絕不會實現。]
鬱子沒有回答，她只是將洗乾淨的盤子放入櫥櫃，擦乾淨手指後走到客廳，拿起桌上的書準備出門。
系統開始爲自己剛剛那過於冷酷的語氣感到了一絲細微的懊悔。
‘無聊的道歉就免了吧，我也不想聽。‘鬱子毫不意外地猜測到了系統此刻在想什麼，她的口吻仍舊是那種漫不經心的冷淡，‘反正你說的也是真話，倒也沒有什麼好值得生氣的。‘
[……大多數人類都只喜歡接受對自己有益的話語。]
‘啊啦，我還真是感謝您沒把我剔除人類的範圍。‘
鬱子拉了拉衣袖，將手腕處的繃帶堪堪擋住。然而脖子處的繃帶則毫不遮掩地暴露在空氣中。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書，準備出門。
‘不過，你最好還是別對我抱太多的期待。‘
[鬱子，你有着你不瞭解的力量。]系統覺得自己就像是苦口婆心的老母親，對叛逆的孩子操碎了心。[不用妄自菲薄，稍微……享受一下生活？]
‘讓自殺愛好者享受生活，你不如去讓牧師在十字架下飲酒狂歡。‘鬱子迎着陽光，快步走入人羣之中。她的面上是一如既往地平靜，而由於這過於平靜的表情，即使是因爲亞裔的特色面容引起的小範圍注意力，也止步於那無波瀾的目光下。
鬱子不在意這些目光，她自知自己和太宰治的外貌極像。說來好笑，明明他們之間並無血緣關係，然而單從外貌上看誰也不會懷疑他們不是親兄妹。鬱子還記着太宰治曾經半開玩笑地說她如果把頭髮剪短，完全可以代替他在世界上成爲太宰治。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好像是難得地生了氣，一週都沒有和他說話，惹得森先生也緊張兮兮地來試探。然後她成功地騙走了森先生將近半個月的治療費，並且買了一堆繃帶和蟹肉罐頭。
鬱子唯一慶幸的就是，即使她和阿治再像，中也卻並沒有把對阿治的態度一併複製到她的身上。從這個角度看，中也還真是難得的富有責任心的良心代表。阿治之前還告訴過她，中也居然還會扶老太太過馬路。
糟糕，忽然對之前總是騙走中也半個黑卡的金額感到了一絲愧疚……
今天就優先找找有沒有中也的詩吧……鬱子先是把《羅生門》放回到書架上，目光一寸寸地掃過書架上排列的書的脊樑。
然後她就沒忍住地拿了本看到的《金色夜叉》。
沒辦法，尾崎紅葉大概是唯一一名鬱子有好感卻絕對不會請求殉情的女性了。鬱子聽說過尾崎紅葉曾經的遭遇，而對方也的確在最初期極爲照顧自己，甚至自己的劍術也是尾崎紅葉手把手指導的。
所以……中也應該不會介意的，他的書在美國太難找了，而且他也很尊敬紅葉大姐。鬱子一面在心裏爲自己才五分鐘就打破諾言的行爲辯駁，一面轉身打算換後面那個書架看看。
她的肩膀毫無徵兆地撞到了一個明顯的男性身軀。鬱子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重心不穩般搖晃了一下。
手中的書掉在地上。
鬱子看着面前似乎一瞬間流露出一絲驚訝，緊接着又轉爲抱歉的表情的青年。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反而是對方先開口了。
“很抱歉，小姐，您沒事吧。”
有着一張俊秀面容的青年彎下腰，撿起那本書，目光像是不經意地往書皮上掃了一眼，緊接着看向被他不小心撞到的少女。
‘我覺得他是故意的，我可以用羅生門捅他嗎？‘
[？！不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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