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出少女那平淡的語氣中隱含着的暗諷的迪克.格雷森，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想想他布魯德海文警局一枝花的名聲，他自認爲自己的笑容應該足夠燦爛足以打消對方的警惕心了，這可是比對着布魯斯練出來的笑容，這無往不利的笑容在面對這個亞裔的少女的時候居然完全失去了效果。
這讓迪克稍微有點點被打擊到，他垂目注視着少女那雙眸子，由於逆光而顯得有些沉鬱，拂過臉側的碎髮在光暉中泛出一層層柔和的漸變。少女的外表看上去真的非常有迷惑性，迪克甚至懷疑對方或許真的是未成年，只是因爲某種青春期的叛逆而非要給自己按上成年人的身份。
那雙眼裏透出來的情緒是淡漠而沉寂的，迪克立刻打消了剛剛的想法，那情緒並不像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女應有的，反而更像是某種縹緲而無法捕捉的迷霧，茫茫霧靄之中落下綿軟而潔白的雪，紛紛揚揚地消散在空氣中。對方的身上有一種不屬於這個城市的氣質，在五彩繽紛的霓虹燈下顯得格格不入。
“我只是想送你這樣漂亮的小姐安全回家罷了。”迪克笑了笑，後退了一步表示自己的無害，還眨了眨那雙藍寶石般的眼，從他的眼角溢出點點友善的笑意，即使是再刻薄的人，面對這樣的笑容也會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
“很抱歉，我並不需要。”
並不刻薄只是單純地不想和對方有任何交集的鬱子冷淡地回絕了對方的好意，她現在只想回去躺在牀上把還沒有看完的書看完，然後晚上尋一個看得見月亮的地方對月獨飲。
再度遭到拒絕的迪克並不氣餒，他非常善於設身處地爲對方思考，畢竟亞裔一貫是被欺壓的羣體，而她又是那麼纖細的女性，警惕性高於常人也是很正常的。
“請放心，我並不會進入你的家中，或許我可以只送你到你住處外的街道上。”迪克微笑着說，“小姐你也看到了，最近這附近的街區還是很危險的。”
“格雷森警官。”鬱子盯着他說，“您爲什麼覺得，我等下是要去回家呢？”
即使她是在反問，那語調也輕飄飄的，彷彿只是很平靜的敘述。迪克愣了一秒，按照常理，她提着的那明顯超市的購物袋，那麼目的地應該是回家。不過下一秒他立刻反應過來，聲音溫和：“如果你想去別的地方，我也可以送你去。”
鬱子望了一眼天際那抹灰藍，太陽不知何時被陰雲掩蓋，灰藍色的天空逼迫着流雲，給人一種沉悶的壓抑感。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也彷彿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對方看樣子是不會放棄他的堅持了，既然如此，隨便去個蛋糕店把對方打發走算了。鬱子並不擔心對方會對自己怎麼樣，真要那樣的話，她不介意給羅生門加加餐。
少女轉身就走，不發一言，迪克就當對方是默認了，跟上她的腳步。一邊走着，他一邊試圖挑起話題：“小姐並不是哥譚人吧？”
“您是種族歧視者嗎？”
“啊？不，當然不是。抱歉，我的意思是，小姐您不是在哥譚長大的吧？”迪克一邊說着一邊仔細地觀察着對方，纖細若玉的手指被購物袋的邊緣壓迫地皮膚有些輕微泛紅，微卷的眼睫如同停息在細枝上合攏翅膀的蝴蝶，東方式的秀氣與寧靜在那張白淨的臉上含蓄得宛若一枝合攏花苞的淡粉色桃花。單看長相，定會以爲對方是羞澀內斂的性格。
可迪克卻並沒有察覺到對方有任何羞澀，或者害羞的情緒，她或許是真的淡漠，他後知後覺地回憶起，對方在面臨那個兇惡的男人時，眼底似乎並沒有露出任何驚恐或者害怕的情緒。
情緒感知缺陷嗎？迪克思考着，這是高智商常有的性格缺陷，很難體察常人的情感，也不善於表達，導致看上去就像是不近人情的機器。
“當然不是。”鬱子的語調依舊平靜，“難道我和這座城市有什麼相似之處嗎？”
這話說得迪克忍不住輕微地皺眉，誠然，哥譚的確被稱爲罪惡之城，犯罪地獄，但那畢竟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
當然，他也知道對於外來者而言，哥譚並不是什麼友好的城市。
“不，我只是在想，小姐你爲什麼會選擇來到哥譚呢？”迪克的臉上依舊是那般溫和的笑容，“小姐似乎並不是很喜歡這座城市的樣子。”
如果可以，她當然想要離開。鬱子在心底悶悶地想，她思念橫濱的空氣，橫濱的天空，中華街糖葫蘆甜膩的味道，摩天輪下河水撲面而來的潮溼水汽，甚至街道上火拼帶來的夾雜着血腥的硝煙，都讓她無比地思念。
然而鬱子並不打算將心底的思念訴之於口。
“格雷森警官是哥譚人嗎？”
“是啊。”迪克笑了笑，“雖然我是布魯德海文的警察，但我的確是在哥譚出生長大的。”
鬱子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她一點都不關心對方來自哪裏。
“我並沒有去過布魯德海文。”
“那你可以去看一看。”迪克輕鬆地笑着說，“雖然布魯德海文被稱作小哥譚，但還是有一些和哥譚不一樣的地方的。”
“或許會去。”
他們已經停在了一家蛋糕店的門口，店面上方是用可愛的粉黃色字母拼接的店名，門邊掛了一串透明的風鈴，隨着清風的吹拂發出清脆的響聲。
鬱子沒有再說話，她徑直推門走進去，熟練地點好自己想要的甜點。
“兩份布朗尼，然後黑森林蛋糕和提拉米蘇和一盒馬卡龍打包。”
“看來小姐你是這裏的常客？”迪克站在她身後，看着少女連菜單都沒有看就熟練地點單。少女卻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端着盤子走到靠着窗邊的稍微後一點的位置坐下。
“身爲警察，應該不至於連一份蛋糕都需要我來付錢？”
誤以爲對方點兩份有一份是給自己的迪克，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好吧，都怪他過去總是被女孩子調情搭訕，一時間又犯下慣性思維的錯誤。
“當然不是，我怎麼會強搶一位如此美麗的小姐的甜點呢？”
“既然您已經到了蛋糕店，那麼，我想您也應該去做您自己的事情了。”鬱子捏着叉子，優雅地叉起一小塊蛋糕，送入口中。巧克力醬心順着刀叉切開的位置流出，在空氣中散發着甜蜜的氣息。
他這是被下了逐客令吧!從沒有被這樣拒絕得徹底的迪克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在確認面前的少女並沒有玩什麼欲擒故縱，甚至連目光都只是專注地放在了蛋糕上，而把他完全當成了空氣。他終於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下降了，如果不是現在場景不對，他甚至想立刻找面鏡子去看一下。
但是……迪克的目光在少女那柔美卻被雪白的繃帶層層掩蓋的脖頸上停頓了一瞬，剛剛少女捏着叉子的時候，手腕邊緣的袖口露出了隱約的白色繃帶。
這讓他立刻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暴力侵害？的確，這一片並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她這偏年輕的面容和看上去無比脆弱的體型，所以才形成了極強的自我保護意識。如果自己離開，或許對方就會被那些混混流氓盯上。作爲一名警官，他不想去賭任何可能性。
於是他也去點了一份蛋糕。
專注地品嚐着甜點的少女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說實話，如果從遠一點的地方看，俊秀的男人和精緻纖細的少女面對面坐在溫馨的蛋糕店裏，定會讓外人以爲他們是一對甜蜜的情侶。然而只有迪克知道，對方完全沒有給他任何眼神，目光自始至終都放在她面前的蛋糕上。這無言而難捱的氣氛讓他幾次想挑起什麼話題，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清脆的風鈴聲響起，門再一次推開，隱約聽到女孩子們的吸氣聲。然而鬱子和迪克都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們依舊沉默地面對着面坐着，一個慢悠悠地品嚐着蛋糕，一個心不在焉地咬着蛋糕。
直到那陰影覆蓋在他們的桌子上。
提摩西.德雷克發誓他真的只是因爲查到這家蛋糕店是那個金髮小姑娘愛麗絲曾經在監控中爲數不多的出沒之處，纔在加班加點地把該弄的文件弄完後，算着差不多到了監控裏對方出現的時間，特意過來這裏蹲點的。
然而，他一到這裏，還沒看到愛麗絲，就通過店旁的窗戶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是他那個在布魯德海文白天當警察晚上當義警的大藍鳥養兄，而他對面坐着的少女，那熟悉的亞裔式的樣貌，不經意間擡眼露出來的琥珀般的鳶色眼瞳，不就是那個在圖書館裏給他推薦了一本極度喪氣的《人間失格》的津島小姐嗎！
爲什麼這兩個人會在一起，而且面對着面，蛋糕店，大藍鳥那層出不窮的愛情史……一系列關鍵詞讓提姆立刻想到了某種可能性。幾乎是還沒怎麼仔細思考，身體就自動地推開了蛋糕店的大門。
“德雷克先生。”鬱子挑了一下眉，哦呀，在她後面幾次去圖書館並沒有看到這個男人，還以爲對方不會再來見她了呢，“好久不見。”
“您是終於打算告訴我您的閱讀心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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