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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總有形形色/色的人,表面暴躁衝動、實際膽怯畏縮的人不少,而相對的,遇事冷靜清醒、事後反應過來才後怕得睡不着覺的人也同樣多,六扇門見多識廣,倒沒覺得明寒衣有什麼格外值得懷疑的。

真正令南平城中的六扇門衆人一籌莫展的,是那天夜裏抓到的賊人。

或者說是賊人的屍體。

那人明明前一刻還活蹦亂跳,被釘到了牆上都不消停,可下一刻,當瞿一鳴揭開他破破爛爛的面巾時,卻發現他的臉竟已經爛了一小半,等到把人擡回六扇門據點解衣查驗時,同樣也在胸腹傷口處找到了大片腐爛的痕跡,最深的地方甚至連體內的骨骼臟腑都清晰可見,屍體的模樣簡直像是已經死了一個多月。

與他交過手的幾個捕快看見這詭異的一幕差點沒做噩夢。

姜東離不巧剛離開南平城,眼下城中資歷最老的捕快便是當夜帶隊搜捕的瞿一鳴,此時親眼見到這種聞所未聞的邪門蠱術也不敢擅專,火速將屍體封進了棺材裏,連夜護送着北上回京去了。

只不過,剛剛走出十幾裏,瞿一鳴自己卻又帶着幾個親信不聲不響地折返了回來。

他總覺得不安,彷彿在這小小的南平城中有什麼大事就要發生了。

而他的感覺也沒有錯。

就在他們出城的短短几個時辰裏,之前摸過蠱人斷臂、被血濺了滿身的那名捕快也發了瘋,就在瞿一鳴趕回南平駐地的前一刻,他已經用最後一點理智將同伴推出了房門,而後自己震斷了心脈,只留下了一具被爬滿蠱蟲的屍體。

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剛強忍悲痛處理完同伴的屍身,還來不及深究下蠱之人的身份,六扇門一衆捕快就又突然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嘯!

那尖嘯聲仿如失伴的孤狼慘嚎,灌注了內力之後堪稱裂空穿雲,半個城都能聽見,讓人頭皮發麻。

毋庸置疑,定然有什麼可怖的事情發生了。

而相比陷入了一瞬間茫然的捕快們,明寒衣在客棧中聽得更清楚——那悲鳴就在隔壁民宅!

有人死了?

若是江湖中的連環血案,難道是她要找的真兇再次現身?

明寒衣一翻身從牀上坐起,眼中毫無睡意,隨手抓起夜行衣,殘影一晃便閃到了窗外。

這處後院剛剛死過人,尋常客人都不願意涉足,她將一隻猙獰的木面具扣到臉上,飛快地掠過寥寥幾個三腳貓功夫的江湖人,對方只覺清風自身旁擦過,連黑影的形狀都沒看清便失去了她的蹤跡。

不過片刻,便到了剛剛悲鳴響起之處。

看清那間小院裏的人,她腳下一頓,心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發出叫聲的竟不是別人,而是她剛到南平那天在客棧大堂曾有一面之緣的“老祖母”菁娘!

而此時此刻,她那小孫子似的侏儒情郎正七竅流血癱軟在她懷裏,心口不知被什麼利刃從前到後戳了個窟窿,鮮血被冰冷的石板地面一激,猶在嫋嫋地冒着熱氣。

菁娘慘嚎了幾聲,猛地擡頭,雙眼中怨毒之意猶如刀鋒剮向牆頭,驚得明寒衣一陣心悸,詢問的話就被堵在了喉嚨口。

偏偏此時身後又傳來了一道清冷好聽的問話聲:“你是兇手嗎?”

明寒衣:“……”

她無暇開口,背後已有勁風襲來。

她不由暗罵一句,連忙錯步避開,手腕一抖,順着袖口滑下一道銀亮微光。

“鏘”的一聲,兩道身影一觸即分。

來人輕輕“咦”了聲,低頭瞅了眼手中的玄鐵重劍,似乎很詫異對方能夠擋住這一擊。

明寒衣如同渾不着力的飛絮,順着劍風往後飄了三丈多遠,腳尖點上牆頭瓦片,伴着急不可聞的碎裂聲,她強行穩住身形,只覺胸口內息翻涌,血腥味直往上衝。

她擡眼盯住對面一襲灰色布衣意態從容的年輕男人,不着痕跡地揉了揉發麻的小臂。

果然,一遇上這倒黴玩意就沒好事!

晏棠卻沒認出她來,倒提着重劍慢慢往前走了幾步,劍鋒被瓦片磕出一串喀拉拉的脆響,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明寒衣臉上漆成黑色的木頭面具,再次詢問:“你是兇手嗎?”

明寒衣猶豫了下,謹慎地搖了搖頭。

她有種感覺,如果這時候裝死不回答的話,恐怕對方的下一擊就不是用劍身拍過來的了。

晏棠微微歪了下頭,目光淡漠地落在她面具上雙眼的位置,似乎要從那兩隻逆着光的黑洞裏挖掘出她的真實心思。

很快,他指了指小院:“下來。”

顯然是並不相信眼前這藏頭露尾的面具人的一面之詞,打算再聽一聽菁孃的說法。

明寒衣磨了磨牙,馴順地沿着晏棠指示的方向邁開步子,似乎就要跳下院牆,實際上卻偷偷觀察起周圍的狀況來,隨時準備溜走。

可這念頭剛出,她突然後頸一涼,無端地生出一種被猛獸盯上了的錯覺,無形無質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彷彿連空氣都因此變得粘稠凝滯如同泥沼,她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已經陷入了某種殺意築成的囚籠,無論她的輕功如何登峯造極,那柄無鋒的玄鐵重劍都能在她試圖逃走的第一時間將她攔腰斬斷。

明寒衣默默垂下眼,微涼的手指慢慢蜷起,老老實實地跳進了被血色浸透的小院。

晏棠先她一步進了院子,在菁娘身旁三步遠站定,平靜地問:“殺人的是他嗎?”

明寒衣:“……”

這人怕不是下山的時候忘了帶腦子吧?

她讓菁娘怨恨悲憤的目光盯得有些心煩意亂,正搶先開口,卻不料那失伴的老嫗突然尖聲道:“就是他!”

明寒衣懵了下。

這老太婆放着真兇不找,指鹿爲馬地跟她較什麼勁?

菁娘卻並不給她辯駁的機會,雙手橫抱着愛侶的屍身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溝壑叢生的臉孔宛如惡鬼,聲聲泣血:“身穿夜行衣,個子不高,身形乾瘦,頭戴深色面具,用一把細長兵器——是他,就是他害死了玉郎!”

明寒衣不自覺地皺眉,將攏回衣袖的細長如峨嵋刺的兵器用力捏緊,心臟一點點往下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她被陷害而背上的第一起命案,卻是最爲匪夷所思的一起,也是唯一一起還有幸存者指認的案子。

看菁孃的模樣不像是在說假話,可她明明沒有殺人,兇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難道她的身份和行蹤已經暴露了,又或者今夜發生的一切僅僅是一場充滿諷刺意味的巧合?

明寒衣正在快速思考,卻聽菁娘沉沉慘笑兩聲,啞聲道:“除此之外,還有——”她踉踉蹌蹌走近幾步,鼻翼翕動:“沒想到吧?我還記得你身上的藥味!”

明寒衣一愣,霍然擡頭。

“藥味?!”電光石火間,所有的疑問和線索全都拼合在了一起,她愕然失聲道,“和我身上一樣的藥味?!”

因爲過於喫驚,她甚至沒來得及將嗓音完全壓低,一旁晏棠挑了挑眉梢,沒說話,但看向她的眼神卻變得有些疑惑,似乎在回憶什麼。

菁娘對此毫無察覺,仍在恨恨地念着:“我給玉郎求了半輩子的藥,這世上沒有什麼藥材是我聞不出來的!茜根,犀角,桔梗……”她一連唸了十來種藥材,冷笑道:“你身上這味道雖淺,也逃不過我的鼻子!”

沒錯,明寒衣倒退半步,木然地想,這些藥材確實在她所用的方子裏面,可是……

而就在這時,不等別人反駁,菁娘自己卻突然一愣:“等等,怎麼會?!”

晏棠淡淡掃了明寒衣一眼:“有問題?”

菁娘鼻翼抽動,用力吸了幾口氣,白髮蒼蒼的腦袋不自覺地晃動起來,喃喃道:“不對,不對……黃柏……明明該是鹽炒的,怎麼會是酒炒……怎麼會……”

她瘋瘋癲癲地嘟囔半天,唸叨着旁人聽不懂的話語,突然睜大了雙眼,惡狠狠瞪視明寒衣:“你和兇手到底是什麼關係!說!”

隨着她的逼近,侏儒七竅流血死不瞑目的模樣清晰地展現在明寒衣眼前。

明寒衣被血腥味衝得胸口愈發不適,又往後退了一步,心頭各種思緒百轉千回,可沉默到了最後,卻突然化作了一聲哂笑。

她擡起眼,冷哼一聲:“什麼關係?你這話可算問對人了——強盜和失主的關係!你說到藥味我就知道是誰了,那混賬王/八蛋偷了老子一張千金難買的藥方,我看他怕不是正要將老子的家傳祕藥熬出來喫呢!你若要找他尋仇,找到人時別忘了告訴老子一聲!哼!”

“兇手也和你有仇?”

晏棠一愣。奈何他是個僻遠山野里長出來的活生生的棒槌,從沒見過能把瞎話編得如此理直氣壯的,見到明寒衣咄咄逼人的架勢便不由先信了三分,警惕也隨之略微放鬆下來。

菁娘也同樣被唬得有點懵,但隨即就勃然大怒:“胡說八道!這明明——”

這些藥物湊在一起,明明就是南疆人常用的壓制蠱毒解蠱的方子,哪個不長腦袋的強盜沒事閒着喫這玩意!

可她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突然反應過來:“不對有詐!”

晏棠錯愕,立即轉頭望去。

但已經晚了。

只見那明寒衣已在不知不覺間與他拉開了兩三步遠,此時發現意圖暴露,腳下猛一點地,身形飛快地向後退去,同時五指將手中細長的峨嵋刺輕輕一捻,那銀亮堅固的精鐵竟像是被燒化了一般,猝然散成了一張極細密而又極柔韌的鐵絲網,兜頭向他罩來!

菁娘霎時大怒,喉中爆發出一聲尖嘯,便要捨身撲上前去。

晏棠眉宇微沉,卻依舊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他單手扣住菁娘肩膀,將她向後壓了一步,拖在地上的重劍卻陡然斜揮向上,劍身翻轉,將那細網絞住,內勁猛地一震,細如牛毛的鐵絲仿如雨線般紛紛散落墜地,而在一片散碎的銀亮光影之中,漆黑無光的重劍劍勢不減,直直劈嚮明寒衣!

可惜遲了一霎,明寒衣早已不在原地。

她像是一片虛無的影子,身形無聲遁入夜色,重劍鋒芒所過之處,只斬斷了一根竹筒,只聽“嘭”的一聲輕響,一股辛辣至極的白煙騰空而起,瞬間就被風鼓滿了整個院子,嗆得人睜不開眼。

而明寒衣這個始作俑者已趁機閃身飄上牆頭,還不忘回頭做了個鬼臉:“兩個傻瓜!略略略!”

而後也不管院子裏是個什麼光景,轉身就跑,三兩個縱身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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