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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又過了幾天,兩人終於抵達了名聲在外的南宛城。

明寒衣這天早上剛被逼着又吞了一顆軟筋散,此時藥勁還沒過,只能兩眼放空,鹹魚似的癱在馬背上懷疑人生。兩旁街巷中人聲鼎沸,還有越來越熱鬧的趨勢,可她卻對此毫無興致,只想把腦袋再遮得嚴實一點,免得下半輩子沒臉見人。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馬停了。

她聽見晏棠對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自報了家門,又將掩在她臉上的布料挑開一點,解釋了句:“她近日身體不適。”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明寒衣本能地露出了一抹虛弱無比卻又故作堅強的微笑,宛如一朵池中搖曳生姿楚楚可憐的白蓮花。可下一刻就表情一僵,恨不得抽自己個耳光——這時候難道不該喊“強搶民女”嗎?爲什麼要配合姓晏的棒槌!

可惜再反悔已經晚了,晏棠手裏的請柬十分貨真價實,對面的人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並沒有絲毫懷疑便放行了。

明寒衣有些悻悻,百無聊賴地支棱起腦袋,這纔看清楚前面是一座佔地極廣的宅邸,硃紅色的大門裏面重樓高閣鱗次櫛比,另一側還有好幾處掩映在樹木景緻中的大大小小的演武場,稍微走近一些便可見裝扮各異的江湖人在其中切磋比劃。

晏棠直白地評價:“這些人功夫不行。”

他沒有刻意壓低嗓音,最近一處演武場上好幾個人紛紛回頭,面色不善地打量過來,前方引路的家僕面色直髮青,明寒衣也默默地又把布巾往上拽了拽,遮住了臉。

好在那幾人確實功夫不行,見到晏棠背後的重劍,湊在一起嘀咕了幾句便憤憤然走了。明寒衣鬆了口氣,才小聲問:“這裏莫非就是鹿苑?你故意帶我來……你知道我是誰?”

晏棠不甚在意地搖頭,但也難得地和她一樣放輕了聲音:“不知。但既然鹿蒼爲了找出兇手擺開如此陣仗,我若是真兇,也必定會來探探深淺。”

明寒衣也是這樣想的,正因如此,纔會想來守株待兔。可此時被說中了意圖,她卻又有點微妙地不甘心:“那你就沒想過,說不定我原本就有請柬呢?”她鬱悶地指指身下的黑馬:“誰願意讓你像搶壓寨夫人似的馱進來……”

晏棠順着她所指瞥了一眼,完全不見尷尬之色,反問:“你有麼?”

明寒衣噎了下,顧左右而言他:“……你看,天氣真好。”

——她那倒黴催的真實身份別說收請柬了,若是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英雄會上,只怕不出一時三刻就會被當作兇嫌先逮起來……

她鬱悶了一會,忽然又想起一事:“哎,你又是爲什麼來的?”

晏棠沒出聲。

繞過幾條遊廊,前方客人居所就到了,他生硬地謝過引路的僕人,目光在前方小院四周掃過,而後推開了東廂房的門,熟練地把明寒衣拎了進去。

明寒衣剛裝模作樣地哼唧了一嗓子就被被子堵住了嘴,趴在牀上扭了半天才把腦袋掙扎出來,斜眼瞧着晏棠不厭其煩地檢查屋子裏的每一件陳設,忍不住譏諷:“你平時要是有現在的一半謹慎,也不至於滿大街的人都想套你麻袋揍你一頓了。”

晏棠似乎有種特殊的本事,不想聽的話連半個字都進不了耳朵,面不改色地把整間廂房都搜索了一遍,終於回身走到牀前:“我受人之託,追查殺害魏老莊主的兇手。”

“聽月山莊的魏老莊主?”明寒衣沒想到他還記得剛纔的問話,不禁奮力坐直了身體,“都一個多月了,你查出什麼來了?”

生怕對方不回答,她又連忙說:“這半年裏出了不少血案,其中好幾起都恰好發生在我去過的地方,兇手似乎在故意……”

“陷害你。”晏棠替她說完了,大概是想起了前幾天遇害的侏儒,表情有點古怪。

他停頓了片刻,忽然說:“我聽說,很多人都懷疑犯案的是個人稱‘浮光’、來無影去無蹤的飛賊。”

明寒衣:“……”

糟糕,說漏嘴了!

可再仔細想想晏棠剛纔說的那番話,他應當當初在南平城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了端倪,此時也不過是最後的確認罷了。明寒衣便只好嘆了口氣,深深看了眼自己痠軟脫力的手腳,暗暗哀嘆這姓晏的一定是和她八字犯衝。

她鼓了鼓腮幫子,破罐子破摔地悶聲道:“我沒殺人,尤其魏老莊主,一個隱退快二十年、天天在家種花養草的老頭子,我閒着沒事殺他幹嘛!”

晏棠“嗯”了聲,在她提起魏老莊主的時候神色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漠不關心,似乎來查找兇手確實只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半點不摻私情。

明寒衣本來還想借機探一探他的底線和好惡,可瞅了他好一會,卻莫名地生出個古怪的念頭來——眼前這人和任何旁人都不同,比起個活生生的人,他更像是個因故羈留在這人世上的孤魂野鬼,只執着於做自己註定要做的事情,除此之外,萬丈紅塵中無論何等的恩怨與悲歡統統都入不了他的眼,更無法留存於心。

她便忍不住問道:“哎,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看起來像是個假人?”

晏棠正在思索,聞言擡起頭,漠然地回憶了片刻:“有。”

明寒衣奇道:“你不生氣?”

晏棠莫名其妙:“爲什麼要生氣?”

明寒衣被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等到藥效漸漸消退、手指恢復了幾分靈巧,便從包袱裏摸出幾塊木頭,三兩下拼出了個小木頭人偶,纖巧的刀刃飛舞,不多時,人偶的腦袋也成了型,儼然就頂着晏棠那張寡淡平靜的臉。

她吹了吹木屑,把巴掌大的小人偶放在牀頭,上好機括,看它愣頭愣腦地走到牀邊,“啪唧”摔了下去,猶在地面上不住蹬腿,涼颼颼道:“你看,和你多像!”

晏棠依舊不生氣,兩指捏起那小東西放到桌上繞圈,晃了晃藥瓶,又倒出一顆軟筋丸來:“吃藥了。”

明寒衣一呆,笑容瞬間垮掉,手腳並用往牀裏爬了幾步,神情哀怨:“晏大俠我錯了,求你饒了我這一次吧……”

她如此能屈能伸讓晏棠反倒有些不習慣了,動作停在一半,仔細想了想:“不想服藥也可以,有幾個條件。”

明寒衣沒想到耍賴賣蠢如此有效,連忙道:“別說幾個,十幾個、幾十個條件都行!”

晏棠:“第一,不準——”

他剛開了個頭,突然眉頭微蹙,向房門的方向看去。

幾乎就在同時,那處響起了敲門聲。

是剛剛引路的那名僕人,不知何時來的,竟讓人聽不見什麼腳步聲,竟也是個功夫不弱的:“晏少俠,主人請各位英雄兩刻之後前往正意堂,有要事相商。”

晏棠沒說話。

過了片刻,對着明寒衣點了點頭:“走了。”

明寒衣這才錯愕問道:“英雄會不是還有好幾天纔開始嗎?”

說句難聽些的,真正跺一腳就能讓武林抖三抖的各派掌門都自矜身份,這會兒多半還沒到呢,如今早早就在鹿苑裏聚集的大多是來湊熱鬧的蝦兵蟹將,做什麼“要事”能指望得上他們?

晏棠卻毫不擔心:“去看看就知道了。”說着便往門口走去。

可還沒推門,就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折回來乾脆利落地點了明寒衣的穴道,把她扔回牀上:“等我回來。”

明寒衣:“???”

她連忙叫道:“哎你等等等等!把穴道給我解開啊!”

晏棠在門邊收住腳步,回頭淡淡道:“信不過你。”

明寒衣:“……”

問你家祖宗好!

她氣得胃脹,咬牙切齒地擠出張楚楚可憐的哀怨表情來:“晏公子,晏少俠,晏壯士……此地魚龍混雜,你就把我這麼扔在這,萬一什麼時候有人摸進來給我一刀怎麼辦!”

“還有,”生怕晏棠不買賬,她又急忙補充,“剛剛來的路上你得罪了那羣人,他們不敢和你打,但這會兒你出去了,屋子裏就剩我一個動彈不得的弱女子……”

她頓了頓,毫不謙虛地自誇:“還這麼好看,簡直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令人見之忘俗,只恨不能一親芳澤……”

晏棠:“……”

他眼角抽了抽,有點頭疼,回身解開了明寒衣的穴道:“你好自爲之。”

明寒衣:“一定一定,你放心,我一個嬌弱閨秀,肯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沒說完,晏棠已經出了門,她話音陡然一轉:“——纔怪!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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