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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足足兩個時辰之後,晏棠才從正意堂返回。

他回到客房的時候,明寒衣正端坐在桌邊,已褪去勁裝,換上了一身嫩生生的鵝黃曳地長裙,午後的陽光透窗照進來,柔和了她的身形輪廓,便愈發顯得她腰身纖細,不盈一握,半斂的眸中水光盈盈,乍一看上去竟讓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柔媚的眼波又或是因病而起的淚光。

而這易碎琉璃似的絕色佳人此時皓腕舒展,正在提壺斟茶,在她對面,兩個服飾相近的少年男女正襟危坐,腰板挺得比搓衣板還直,也不知是哪個名門正派初出江湖的後生晚輩。

晏棠站在門口頓了頓,差點懷疑自己走錯了房間。

明寒衣沒等他口吐棒槌,先一步嫋嫋婷婷地扶桌起身,羞澀道:“夫君,剛纔我在院子裏透氣時犯了頭暈病,多虧了宋公子和宋姑娘好心送我回來。”

晏棠:“……”

桌旁的少年男女連忙起身,有些拘謹卻一板一眼地見禮。那小宋公子肅着一張還沒完全褪去嬰兒肥的嫩臉,故作老成地自謙:“晏夫人言重了,江湖中人當以俠義爲先,在下與舍妹此番不過是舉手之勞,當不得夫人的謝字。”

旁邊更嫩的宋姑娘十分配合地點頭如啄米,顯然對兄長非常贊同。

晏棠欲言又止,心情複雜地看了眼他不知何時過門的夫人。

這時,外邊院門又響了一聲,似乎又有什麼人進了客院。

宋姑娘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便坐不住了,喜形於色道:“大哥回來了!”

晏棠順着半敞的窗子看出去,嘴角微微抿起——那位“大哥”竟不是別人,正是在正意堂前直眉愣眼地向鹿蒼髮問的世家子弟。

他不禁若有所思起來,意識到明寒衣那番假惺惺的表演恐怕並非無的放矢。

可後者卻面不改色地錯過了他審視的目光,仍舊端着一張端莊溫婉的美人臉對着宋家兄妹倆笑道:“既如此,我就不耽擱兩位了,免得令兄尋不到人擔心。等到晚上我親自下廚做幾個拿手小菜,再請幾位過來好好道謝。”

她笑吟吟地親自將兄妹倆送出門,又耐心地等到對方進了屋子才折返回來,然而,剛一關窗落鎖,她臉上的溫和就一掃而空。

“我和你講……哎呀!”

明寒衣剛開口,餘光瞥見一道黑影,連忙錯步避讓,一擰身騰空而起,輕飄飄落到架子牀頂上。

她皺了皺眉頭,貓似的蹲踞在柱上一角,垂眼盯着堪堪停在牀邊一寸遠的重劍,忽然露出了個虛情假意的笑容:“平白多了個仙姿國色的夫人,晏少俠怎麼一點也不開心呢?”

晏棠神色木然,再次出劍。

明寒衣捋了兩把虎鬚,心滿意足之餘想起正事,邊在狹窄的室間騰挪閃避,邊低聲叫道:“行了,不玩了不玩了,你聽我給你解釋……”

話還沒說完,如影隨形的劍鋒已經觸到了她的脖頸,冰冷的玄鐵激得皮膚一陣戰慄,明寒衣嚇了一跳,猛抽一口氣,連連後退,可那看似沉重的長劍卻如有靈性一般,無論她如何躲避,都始終緊貼着她的脖子,但凡再稍微多用半分力氣,便足以碾碎她脆弱的咽喉。

明寒衣心下發慌,室內輕功又施展不開,一時間被逼得節節敗退,簡直覺得毛骨悚然,不由得開始考慮是否要跳窗逃命。可就在這時,卻忽然瞧見晏棠那雙黑沉的眼眸中好似閃過一絲戲謔。

她不禁一怔。

果然,就在她停下來的一瞬間,看似大開大闔勢不可擋的凌厲劍勢也陡然剎住。

“你——”

明寒衣驚魂未定,大着膽子捏住了懸停在眼前的劍尖,緊盯着晏棠的反應,將劍鋒一寸寸慢慢推開,直到最後也沒覺出什麼抗拒的力道,這才鬆了口氣。

她悻悻磨了磨牙:“光天化日的,那麼多人都瞧見你把我抱進了屋子,若不騙他們說是夫妻,難道我要告訴那兩個小娃娃我是你強搶的民女?”

晏棠慢條斯理地收了劍,惜字如金道:“你是我捉的賊。”

明寒衣:“……”

她翻了個白眼,按住胃默默給自己順氣,走回桌邊:“行啦行啦,我知道你是氣我不守約定,可我也不是隨便亂跑的。”她指指院子對面的廂房:“你剛走我就瞧見好多人從對面出來,觀其言行,全是來巴結住在那邊的一個‘宋公子’的,聽起來,那個宋公子似乎是本地人,我心裏好奇,這才偷偷跟上去看了看。”

回來還順便裝病結識了那人的弟妹。

晏棠沒說話,慣常面無表情的臉上也看不出心思如何。

明寒衣又是一陣憋屈。

奈何形勢比人強,她既然蹭着人家的請柬,便只好忍氣吞聲地繼續道:“那人剛纔你也看到了,什麼名門之後,居然能被一羣無賴煽動得失了分寸,可見是個二傻子,與其讓別人坑他,還不如我去……”

她話音一頓,突然想起對面這位也是個如假包換的名師高徒,匆忙改口:“咳,我是說,咱們初來乍到,在這偌大南宛城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找到殺害魏老莊主的真兇的線索?若是能從他那裏得到些消息,豈不是好事一樁!”

晏棠仍然不出聲,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明寒衣被盯得發毛,只能強作滿不在乎地摸了摸臉:“怎麼,你這個木頭假人也終於看出我好看啦?”

晏棠垂下眼:“看你臉皮厚。”

明寒衣:“……”

這人怎麼就能這般討厭!

但緊接着,她就發現晏棠起身去開門了。

“哎你……”

晏棠偏過頭:“你請客,最好別用鹿家提供的食材。”

明寒衣一怔,警惕道:“莫非……有問題?”

晏棠:“不,只是我買不起。”

明寒衣僵在原地——她倒是有心想要自掏腰包去找府中廚子買食材,奈何錢袋早被晏棠當作賊贓收走了,此時只能認命。

南宛城向來是客商雲集之地,城中除了東北方佔地極廣的慈聖寺周邊以外,各處都散佈着大小商鋪,可惜鹿苑恰好處在與慈聖寺隔湖相望的北側,而鹿苑西側,又有一條十來丈寬的河道,兩廂分隔之下,周遭雖然愈發幽雅清靜,卻未免有些太過偏僻了。

明寒衣來時如同一條布口袋似的搭在馬背上,被顛得七葷八素,此時總算有心情細看風景,卻發覺附近除了浩浩河水便是嶙峋石灘,連一座橋都沒有,不禁奇道:“那位鹿老爺子平時難道是喝露水過活嗎?”

鹿苑之外,往來巡邏的家丁全都身負武藝,大約是聽到了這話,齊齊看過來,面色不悅。

明寒衣趕緊閉嘴,反省自己不該學姓晏的嘴賤。

晏棠卻渾然不覺似的,面無表情地轉了個方向,沿湖東岸貼着城牆處一路南下,足足走了兩三裏,見高聳佛塔躍然眼前,纔開口:“逢五逢十寺中有集市,可買菜蔬,至於葷腥,鹿蒼會派親信去採買。”

聽起來還是很古怪。

但還沒來得及追問,晏棠便早有預料地說道:“聽聞是爲了防止邪門外道尋仇,鹿蒼才作此防備。”說完,沉默片刻之後又補充:“這是鹿家僕人說的。”

明寒衣按住被風掀動的冪籬,回頭望向遠處鹿苑高聳的圍牆和牆下森嚴的守衛:“他既然總覺得有人要害他,怎麼還要召集這勞什子的英雄會,就不怕裏面混進了仇家?”

她撇撇嘴,語帶不屑:“難道那位鹿老爺子真急公好義到了連命都不在乎的地步?”

這片城中難得的野地裏人跡罕至,並不怕說話被人聽了去,晏棠思忖片刻,反問:“你不是喜歡‘好人’、想做好人麼?”

明寒衣一怔,搖搖頭:“不一樣。”她難得認真下來,慢慢地說道:“今天我趴在房上聽鹿老爺子說話,不知爲什麼,總覺得……”

“虛僞。”晏棠幫她補充上了最後兩字。

明寒衣:“正是!你也有這種感覺?”

晏棠“嗯”了聲:“見多了你裝模作樣,看他做派便覺眼熟。”

明寒衣:“……”

晏棠並不在意她的鬱悶,自顧自道:“今日他是故意作態,將那些閒人詐走的。”

明寒衣:“故意?”

晏棠從懷中取出那張暗紅燙金的英雄帖展開,隨手遞給她:“此物大多無記名,自然會引來各種心懷不軌之輩,鹿蒼與其說是想要羣策羣力,不如說是想要藉此釣來目標。”

他頓了頓,似乎冷笑了下:“能被今日他的說辭嚇走的,自然是無關緊要之人,剩下的,才最可疑。”

明寒衣蹙眉:“他想甕中捉鱉?”

鹿蒼今日的說辭九真一假,除了會無差別地殺害所有前來會盟的江湖人純屬無稽之談以外,兇手殘忍狡猾、不惜一切代價湮滅證據卻是真的,也就是說,爲了避免菁娘和那個不知所蹤的俘虜泄密,兇手幾乎是必然會派人前來滅口。

而一邊是高牆與嚴密守衛,另一邊則是輕易可得的請柬,兇手會用哪種方式混進鹿苑,簡直是傻子都能想明白的問題。

一想到這個,明寒衣的臉色便忍不住好看起來。

半晌,她咬牙切齒地承認:“真是好算計!”又奇道:“晏少俠,我看你平日裏跟個棒槌似的,原來腦子居然挺好用的嘛!”

晏棠平靜地點點頭:“比你好一些。”

明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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