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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大門之後還有一條過道。

而在新的更寬敞也更短的過道盡頭,又是一扇大門——一扇足有三寸厚,外層包着鐵皮的實心木頭大門。

明寒衣看着這副光景,蠢蠢欲動道:“按照我的經驗,防衛這麼嚴密的屋子裏一般都有寶貝。”

姜東離眼角抽了下,冷冷道:“也可能是六扇門用來關押重犯的地方!”

明寒衣:“……”

她一縮腦袋,往晏棠身後躲去,還不忘扒着眼皮做了個鬼臉。

富商也已打開了這層層防護的木門上的五道鎖,只需再輕輕一拉便可以將門打開,可他的手指卻僵硬地扣在最後一道鎖上,像是在同自己內心的某種情緒進行着艱難的對抗。最終,他嘆了口氣:“各位,請吧。”

與明寒衣所想的既相同又不同——門後確實是一間可以用來存放寶物的巨大的密室,但不同之處在於,密室中除了寥寥幾口紅木箱子以外,就再沒有任何可用於儲物的容器了,相比之下,這裏反而更像是一間寬敞而又普通的民宅。

穿過空曠的廳堂,剛一靠近臥室的方向,一陣古怪而沉悶的響聲就從前方傳來。

富商再次嘆息一聲,腳步卻沒有停,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不見天日的屋子裏,幾隻碩大的夜明珠散發出柔和的光亮,紗幔和錦帳層層疊疊垂下,在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流吹拂下輕柔地晃動着。可就在這一派富麗錦繡之中,卻有一股難以形容的令人作嘔的氣味隱隱浮現。

一個腳步無聲的老僕垂着頭從帳幔內側走了出來,對着富商搖了搖頭。

富商臉色倏然灰敗下去。

正在這時,又一陣古怪的聲響從房間深處傳了出來。

這一次來訪的幾人聽清楚了,那是一個人,確切來說是一個少年的呻吟聲。那聲音已經在極端而漫長的痛苦之中變得扭曲嘶啞,如同野獸垂死時斷續的慘嚎,只能在極偶爾的時候從中辨認出幾個模糊的字眼。

——阿爹……疼……

晏棠腳步一頓,向身側看去。

明寒衣纖細的手指像是突然不受控制了一般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衣袖。

但失態僅僅維持了一瞬,明寒衣很快恢復了正常:“你找六扇門不是爲了救你自己,而是爲了解你兒子身上的蠱。”

這不是問句,她的語氣異常篤定。

富商也無心繼續隱瞞,黯然點了點頭:“正是,但他們……不知道我有個兒子,我不敢光明正大地求醫。”

“不知道你有兒子?”明寒衣一怔。

短短的一句話裏,她已聽出了許多幽微而又複雜至極的情緒。

若那些殺手已經習慣於利用蠱毒控制手下,那麼也絕不會好心地放過他們的家眷親人,可想而知,要在殺手們的眼皮底下隱藏起一個孩子該有多麼艱難。

也同樣可想而知,當作爲父親,在漫長的籌謀與藏匿之後,最終還是發現自己的孩子身中蠱毒時,會變得如何憤怒而絕望。

明寒衣想了想:“剛纔你說周燦……”

姜東離低頭看向病榻上已憔悴得沒了人形的少年,低低“嗯”了聲:“十五年前,他們因故分離,從此周燦再沒見過丈夫和剛滿週歲的兒子,直到最近。”

明寒衣沉默了下,想起那個總是緊跟在姜東離身後,彷彿影子般陰沉而古板的女捕快,心底忍不住泛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但立刻,她就又笑了起來:“行,我知道了。”

富商驀地一愣,從病牀邊上回過頭來,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卻又像是不敢相信她說的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意思,遲疑道:“姑娘是說……犬子……”

明寒衣聳聳肩:“我什麼都沒說。”

她彎下腰仔細地觀察着蜷縮在牀上、全身不住顫抖痙攣的病人,伸手往各處要穴摸了摸,聽着少年一聲高一聲低的慘叫,眉頭慢慢地皺起:“你懷疑是那些殺手下的蠱?”

不等富商回答,晏棠便否定道:“不是。”

富商面色有些猶豫:“我知道,這孩子中的蠱應當和我不一樣,不然也撐不了這麼多天,但如今會蠱術的人那麼少,若不是他們乾的……”

話沒說完,晏棠忽然並起右手食指與中指,沿着病人膻中穴到巨闕穴一線劃過,那本來已慘叫得快要沒了力氣的少年全身猛一激靈,一道不似人聲的悽慘嘶叫從他喉嚨裏直衝出來,伴隨着這聲痛呼,一股嗆得人睜不開眼的辛辣而惡臭的氣息也從他口中瀰漫開來。

姜東離素來喜潔,不禁後退了半步:“怎麼回事?”

晏棠收回手,瞥了明寒衣一眼,然後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剛纔她按這幾個穴位的時候病人反應最大,蠱蟲可能就埋在附近。我看那本蠱術殘卷上說,蠱蟲若在胸腹間,多爲兩種。”

明寒衣也知道這種說法,接道:“或者是隨血流紮根心脈——但這種極爲罕見,更多的是在飲食中下了蠱,被人喫進去的。”

說完,她古怪地笑了聲,撇撇嘴:“這玩意和我身上的不一樣,我沒鑽研過,不過我看他也就剩半口氣了,要不,你們試試我的藥?”

姜東離:“你的藥?”

富商也連忙振作精神:“莫非姑娘手中真有靈丹妙藥?還請您救犬子一命,往後無論有何吩咐,在下都萬死不辭!”

按他明面上的身家地位,想來平日裏說話必不會如此直白露骨,如今這般,顯然是已亂了方寸。明寒衣心頭那種古怪的情緒再次浮現出來,只覺有些酸澀似的,卻並不讓人覺得太討厭,便笑吟吟道:“靈丹妙藥談不上,不過要讓人腸穿肚爛倒是沒問題!”

富商一愣:“姑娘莫要說笑。”

明寒衣掰着手指頭笑道:“誰和你說笑了,我的藥本來就是毒藥,在南疆傳了幾輩子的老方子裏添了……大概七八十種毒物吧,壓制蠱蟲可好用了。只不過嘛,要是沒中蠱的人一副藥下去,保準心肝脾肺腎全都爛成漿糊,去閻王爺那投胎都不用排隊的!”

她從貼身處取出一隻扁葫蘆形的小瓷瓶晃了晃,語氣輕快,卻帶着種近乎於天真的惡意:“哎,你可想好了呀,到底要不要讓你的寶貝兒子喫?”

富商一腦門冷汗,嘴脣微微哆嗦着:“這……”

他“這”了好幾次也沒說出個確定的答覆來,雙手死死揪着牀邊的帳子,把一幅上好的絲綢揉得慘不忍睹。最終,他求救似的望向姜東離:“姜大人,能否請……”

姜東離沉默片刻,抿了下脣:“我已準了周燦的假,讓她去南疆尋找聖蠍門了。”

只是,聖蠍門隱世已久,南疆一帶關於她們的傳言不少,但真正見過她們活動的,卻只有機緣巧合下的寥寥幾人罷了。

明寒衣摸了摸鼻子,擡眼去看拔步牀頂上繁複華麗的花紋,假裝不記得自己這瓶藥就是聖蠍門的長老送來的。

晏棠站在她側前方,本不該瞧見她的動作,可這時卻偏偏回過頭來,木然的臉上浮起了一絲一閃即逝的笑意——又或者他根本沒有笑,只是那雙原本幽深而平靜的眼中淡淡地滑過了些許揶揄之色。

明寒衣像是幹壞事被私塾先生抓包了的蒙童一樣,心頭一哆嗦,趕緊色厲內荏地瞪了他一眼,卻被對方平靜地看了回來。兩人的視線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她怔了怔,莫名地冒出個詭異的念頭,覺得這人易容實在太不用心,如今這張呆板寡淡的臉實在是一點也配不上他那雙眼睛……

但下一刻,明寒衣就猛地抽了口氣,懷疑自己八成是中了邪了,頓時,一股說不清的惱怒油然而生。

她輕哼一聲沉下臉來,向前快步湊近,不等還在討論對策的姜東離和富商反應過來,便猛地扣住病牀上少年的肩膀,把人粗魯地拖了起來,同時捏着根不知從哪弄出來的銀錐,在富商驚愕伸過來的手肘上點了下,趁着對方半身發麻不能動作,她“嗤”地笑了聲,捏住少年的下巴,把手裏的一粒藥丸塞進了他嘴裏。

末了,還在他後背上拍了拍,確保他把那顆讓人腸穿肚爛的靈丹妙藥嚥下去。

富商頓了一下才想明白她在做什麼,臉色唰地變得雪白,身體也跟着打了個晃,彷彿另外半邊身體也被戳麻了一般。

明寒衣翻了個白眼:“說說說,就知道說,等你們瞻前顧後地把一肚子廢話說完,你兒子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她趾高氣揚地往旁邊椅子上一坐,敲了敲桌子:“行了,現在告訴我,這蠱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富商:???

但他只怔愣了很短的時間,就意識到明寒衣的話不是對着他問的。

身旁牀上的少年隱隱有了點動靜,卻與之前的痛苦掙扎不同,動作更輕,雖然仍舊時不時痙攣一下,但肢體的挪動顯然已經開始受他的主動支配了。

明寒衣得意道:“怎麼?沒見過這麼立竿見影的神藥嗎?”

富商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盯住自己本已命懸一線的兒子,眼眶驀地變得通紅,顫抖着伸出手去:“樾兒,爹的樾兒……”

那不過十六歲的少年花費了更長的時間纔將渙散了多日的神志重新收攏回來,在看清父親眼中的淚光時,他終於忍不住沙啞地大哭出聲:“阿爹,救救我,我快疼死了……”

父子兩個頓時抱頭痛哭起來。

而晏棠卻不着痕跡地後退到了桌邊,單手按住明寒衣坐的椅子靠背,聲音壓得極輕:“你毒發的時候也這麼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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