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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若說最初現身的不過是個飄忽不定的“幽魂”,那麼此時在對面一現身就砍瓜切菜般收割了七八個人頭的,便足可謂是羅剎惡鬼了,即便是幹慣了刀尖舔血買賣的移星閣殺手們也不得不嚴陣以待起來。

而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孤魂野鬼,自然就是明寒衣與晏棠。他們尾隨包抄而來的幾個殺手追上菁娘等人時,想要直接殺進重圍救人已經來不及了,便只能靠着奇襲來分擔被包圍的衆人身上的壓力。

但這種做法的效果也不過是聊勝於無。訓練有素的殺手們很快便分辨出了所謂的援手也不過是孤軍,己方依舊佔據着極大的優勢,隱現的騷動立刻就被壓了下去,剛剛露出破綻的包圍圈也重新被人填滿。

明寒衣帶着引開的那十來個殺手兜了個圈子,中途倚借過人的輕功幾次折返,先後殺掉了其中一小半,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再一落地便瞧見原本圍着晏棠的一衆殺手齊齊退後,只有一個瘦小不起眼的黑衣人向前一步,從腰帶裏緩緩抽出一柄極細極清的軟劍。

慘淡月色乍然掙脫薄雲,在劍鐔處投下一抹清光,照出了上面連綴着的三顆星子圖案。

明寒衣驀然想起當初角宿心口的星圖標記。

她腳下一錯,生生止住衝勢,向晏棠那邊折返回去,口中忍不住高聲示警:“當心!他是‘心宿‘!”

最後一個字話音剛剛出口,晏棠與殺手心宿就同時動了,漆黑與湛清的劍光一觸即離,兩人身形交錯,在頃刻之間已極快速地過了十來招。

這十來招每一招都快如石火迸發,絕無纏鬥之意,反而像是水中兩條靈巧的游魚借勢而行,一窄細一重拙的兩柄劍既剋制卻又兇狠的彼此試探,劍身輕擊之間發出不同尋常的震顫,嗡鳴聲輕微而綿長,聽起來並不刺耳,但其中蘊藏的內勁卻令聞者止不住地一陣陣氣血翻涌。

明寒衣相隔數丈遠便被那陣四溢的起勁一攔,只覺胸口生出隱隱刺痛,好似深藏在心脈之中的蠱蟲又開始蠢蠢欲動,她咬牙穩住氣息,雙手手腕翻轉,兩支峨嵋刺似的兵器變得更加細小,竟碎裂般變成了八支尖利的小箭,身後追兵已至,她閃身錯開最近的殺手劈來的一刀,身形斜向上衝,順勢擡腳踢向刀身,將刀勢引向另一個殺手,同時手中也不閒着,一把拽下了臉上的鬼面與頭上掐絲髮釵,十指翻飛,不過瞬息工夫,那兩樣東西便被拆碎又重新組合起來,在她手裏變成了一隻小巧的連弩。

她面色冰冷,想也不想地將小箭裝填進去,在腳尖勾住樹梢的瞬間反身扣動機括!

八支小箭發出淒厲的破空呼嘯之聲,射向各個不同方向,“篤篤”釘入樹幹。身後追來的殺手先是一愣,待到發現無一人中箭時立刻重整步伐急衝上來。但不知爲何,幾人纔剛剛追了幾步,卻突然齊刷刷僵住,原本毫無異狀的身體突然像是被拍死的蚊子一般,從各處匪夷所思的地方猛地噴出血來。

下一瞬,那些噴血的人體驟然散成了許多零碎的肉塊,支離破碎地向地面墜去!

直到這時,纔有人發現那些看似射空了的小箭之間居然連着一道道比頭髮絲還細的精鋼絲線,此時絲線已被人血染紅,在附近勾連出了一道瑰麗而險惡的殺陣。

處理完了追兵,明寒衣一勾手指,那些四散的小箭立刻沿着手中的總線倒飛回她手中。

她扶着樹幹喘了口氣,往嘴裏扔了枚藥丸,一邊平復翻涌的內息,一邊向下看去。

再次看清不遠處的景象時,她心頭一驚。

因爲少了頭目與部分同夥的緣故,剩下的殺手已經被菁娘等人壓制住,可以預見,用不了多久便會徹底走上敗亡之路,但這並不算什麼驚人之事,真正令人心頭髮沉的是在另一邊那場寂靜無聲的交鋒之中,心宿竟似乎佔了上風。

明寒衣行走江湖多年,原本覺得姜東離已是罕見的高手,而如今又多了個劍術絲毫不弱、內力卻更加深厚的晏棠,她自愧不如之餘,簡直想象不到除了武林中那幾個已不問世事的老前輩以外,剩下的人中還有誰能勝過他們。

可如今眼前的現實卻像是當面打了她一巴掌——湛清劍光依舊刁鑽奇詭、無孔不入,而本該以拙克巧的無鋒重劍卻因爲要顧及旁邊的正道弟子而顯出了左右支絀的笨重之態,甚至不止如此,就連晏棠本人的身上也已被疾風驟雨般的劍光劃出了好幾道傷痕。

最初的驚駭過後,明寒衣又開始想要跑路了。

而就在這眨一眼間,又一個誤入晏棠與心宿附近區域的正道弟子被兩人交鋒帶起的劍氣所傷,狼狽地被擊飛出去。心宿秉性陰狠之極,竟眼也不眨地朝着那弟子的背影撒下一把細如雨絲的暗器,逼得晏棠不得不強行變招救人,旋身斜斬出一劍,將暗器盡數打落,而自己卻用脊背硬受了對方一掌!

明寒衣心頭大駭,指尖死死摳住樹皮,艱難地剋制住想要轉身就逃的衝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戰局。她心裏十分清楚,與被偷襲而死的倒黴鬼角宿不同,這恐怕纔是移星閣殺手頭子真正的本事,而在他們這一羣人之中,若連晏棠也在他手裏落敗,那麼剩下的人恐怕就只有盡力搶個好位置投胎的下場了。

要逃,還是要留,抉擇之機只剩一剎!

兩個截然不同的選擇同時浮現在心底,明寒衣不由短暫地恍惚了下,再一回神,便聽間極輕的“噗”的一聲!

晏棠受了那一掌,內息紊亂,劍勢也陡然現出一絲破綻,而就在這微不可察的一絲破綻當中,心宿細如月光的軟劍正好一抖,擦着晏棠重劍的邊緣狠狠刺進了他的胸口!

明寒衣霎時睜大了眼睛。

無數個念頭同時爆發出來,全都在告誡她,她想做個好人,是爲了下半輩子能光明正大地活着,可死人是絕沒有下半輩子的!

她腦子裏亂成一片,無意識地提氣運起輕功,將速度催到最快,身形幾乎化作一道殘影向下飛掠。

可明明一個“逃”字已經佔據了所有念頭,不知爲何,她疾衝的方向卻與所想全然不同,身形由飛絮陡然化作急雨向下墜去!

落地之前,刺眼的銀光已從她雙手中爆發開來——那八枚小箭重新合爲一體,先是變成了一根短槍或是棍子似的東西,而她想也不想地攥緊棍子一端的機括猛力一甩,那棍子頓時四散開來,化作了一張極細而又極爲緻密的大網,帶着閃閃發光的鋒利倒刺,向心宿劈頭蓋臉地罩了下去!

心宿一擊得手正要抽劍,卻發現濺起的血霧之中,晏棠素來少有表情的臉上終於現出了一絲驚愕。

但這驚愕卻不是對於他和他的劍的。

生死之際,晏棠居然還有心思向一邊偏過頭,望向了正在撒下鐵網的明寒衣,在看清她的動作時,那雙深潭似的眼中奇異地亮起了一種宛如寒火的幽光。下一瞬,他目光驟凝,看也不看胸前的傷口,原本好似已然沉重乏力的重劍發出龍吟之聲,自下而上斜撩而起!

因爲當頭罩來的鐵網,心宿的念頭毫無防備地亂了一下,他的劍仍嵌在晏棠胸口,未能完全抽出,而就在重劍攜開山裂空之勢襲來之時,晏棠的身體竟也微妙地向旁偏斜了半分,胸骨發出一聲瘮人的聲響,恰好卡住了已經是強弩之末的窄細劍鋒。

心宿的眼中倏然浮現出驚色。

他在瞬間明白了對方堪稱瘋狂的打算,本能地在鐵網倒鉤降下的最後一刻護住了頭臉,棄劍飛速後撤。

但已經晚了,晏棠的鐵劍要比他的劍更長,也更快,他剛退了一步,就覺一股凜冽而寒冷的劍氣擊穿了他所有的感知,猛然間一陣天旋地轉,緊接着,他仍舊大張着的眼睛裏突然見到他抓住鐵網的手飛到了地上,而旁邊倒着的正是他無頭的身體。

“砰”的一聲,心宿的頭顱落到了冰冷的地上,透過層疊的落葉,他最後的視線凝固在了晏棠的胸前,在那裏,還殘留着一道窄細而深長的傷口,血正在不停涌出,可晏棠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一般,只是用一種古怪的目光與他對視着。

在這最後的一剎那逝去之前,心宿似乎隱隱約約地想起了一些事情,但那些破碎的思緒還沒有來得及成型,便徹底地被永恆的黑暗與寂靜吞沒了。

……

而隨着心宿的死,殺手的敗局已定。

有人從懷裏摸出個哨子,但還沒來得及放到嘴邊,晏棠便反手拔出胸口的軟劍隨手一甩,不過指頭寬窄的細劍被內力繃得筆直,如同一道劃破夜空的雪亮電閃,精準地穿透了那個殺手的喉嚨,讓他一個音都沒能發出來就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其他殺手沒有聽到撤退的哨音,竟真的半步不退,哪怕明知接下來是必死的局面,仍兇悍無畏地繼續廝殺,直到一個又一個地死在了菁娘等人手下。

這個時候明寒衣終於踩着滿地鮮血到了晏棠身邊。

她那張會變形的木頭面具仍舊是手弩的模樣,正掛在左手的腕環上,而她明豔的臉龐也就毫無遮擋地顯露了出來,上面卻滿是蒼白的震驚與後怕。

“你……”

明寒衣張了張嘴,感覺有許多話想說,卻又全都卡在了嘴邊,一句也說不出來。

晏棠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平淡道:“須得速戰速決,西岸還有追兵。”

明寒衣一愣,仍覺不敢置信,心頭又倏地一陣火起:“那你就……萬一那一劍傷到要害你就沒命了你知不知道!”

晏棠剛要回答,忽然咳嗽幾聲,偏過頭吐出一口血,而後才面不改色道:“我算過了,不會的。”

明寒衣簡直眼前發黑,咬牙切齒:“姑奶奶就該扔下你自己跑了纔對!”

晏棠:“……”

他沒有說自己的算計裏本來就沒有包含明寒衣助陣的部分,只點了胸口幾處穴道止血,然後重新握住劍柄:“西邊的人來了。把他們全殺了,別留活口。”

他的聲音不大,帶着一點嗆咳過後的嘶啞,但是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另一邊與殺手們纏鬥了許久的正道弟子們好不容易結果了所有敵人,剛精疲力竭地鬆一口氣,便聽到了這句話,當即愣住。

晏棠並不在乎那些人怎麼想,仍舊平靜地繼續道:“若給他們通風報信的機會,你們留在鹿苑的師長同門全都會死在內鬼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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