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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陽城地處歸義國東北方向,雖然算不上與幾人要去的方向背道而馳,但也絕不順路。晏棠做出前往康陽的決定,便意味着其他人要麼得與他一起兜個大圈子,要麼就只能和他在此處分道揚鑣。

明寒衣先是怔了一怔,隨即看向岑清商,等着他的反應。

岑清商看起來也很猶豫,許久之後,終於還是露出一絲歉疚:“晏兄,不是我不願更改行程,只是……”

只是他從王都出發時已經明明白白地向手下人交代了此行所需的時間,若中途繞路,無法按時趕回去會合的話,恐怕要橫生變故。

他環視周圍,聲音壓低:“還請晏兄見諒,以我的身份,實在是不得不多加小心。”

這也是自然之事,畢竟他再怎麼改頭換面,也仍舊是個歸義國在逃十幾年的通緝犯,若是行事不慎,難保不會被誰認出來。

晏棠便點點頭,沒有多說,快速地將桌上他那碗素面喫完,緊接着就起身出了門。

明寒衣“哎”了聲,立刻跟了上去:“你就這麼走啦?”

晏棠:“不然呢?”

明寒衣撇撇嘴,露出半真半假的哀怨表情:“你可真是個始亂終棄的混蛋!”說完,將他拉到一邊無人的小巷中,話音一轉:“你不覺得這事太巧了麼?”

天下何其之大,怎麼他們剛從荒山野嶺鑽出來,便正巧遇到了恰好在談論如此重要消息的人?若是多疑些,簡直要懷疑那幾個鏢師就是專門在此地等着他們的一般。

短暫的沉默過後,晏棠搖了搖頭:“那幾個人沒問題。”

明寒衣:“哦?”

“他們被我驚走時,我仔細看過了,他們鞋面褲腳灰塵遍佈,所騎的馬匹在從馬廄牽出時也有尚未消除的疲態,顯然是剛剛趕了長路到此,而且行動時,其他幾人始終簇擁爲首之人,後者則不自覺地關注懷中某物,多半應當就是他們此趟護送的貨物。”

若是專門爲了假傳消息而佈置的人手,必定會提前在城中守株待兔,而且其他細節上也絕不會如那幾個鏢師一般毫無破綻。

“何況我會沿途打聽,”晏棠擡眼向東北方向一瞥,“若此事是有人安排,總會有所疏漏。”

明寒衣被他說服了大半,想了想道:“那你覺得宣青前輩這次莫名其妙地中毒……”

說到此事,晏棠忽然道:“把你的藥給我一粒。”

明寒衣一愣,一轉念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驚訝道:“是蠱?”

晏棠沒有回答。

其實他也無法確定。但這些日子以來,他越來越有一種猜測,既然在這世上從沒有聽說過能夠讓人在一夜之間內力全失、再無法習武的毒藥,那麼當年宣青所中的,或許根本就不是毒,而是某種奇異的蠱。

既然如此,那麼隨着他這個做弟子的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當年下蠱之人有所動作,故意引發蠱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甚至更有甚者,還可能是有人藉着鹿苑那場英雄會摸出了姜東離的底細來歷,想要藉此來對他設下陷阱。

雖然到目前爲止,這些猜測都只是毫無證據的猜想,但是……

晏棠眸光微微一沉,青雀與天風收在袖中,正緊緊地貼着他的手臂,那是姜東離贈他的刀,與宣青傳給他的重劍一樣,都是讓他在脫去“婁宿”這個見不得光的名號之後,能夠在江湖上安身立命的珍貴東西。

所以,無論是出於禮尚往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都得親自去探一探這個古怪消息背後的真相。

……

南宛城中。

距離與鹿蒼那一戰已經過去了近兩個月,但姜東離仍然留在這裏。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將平日處理公務的地方搬到了鹿苑。

原本靜謐開闊的莊園已經變成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堡壘,樹影間、檐角下,到處都佈滿了警醒的六扇門精銳。

忽然間,一高一矮兩人匆匆聯袂而來。

無數視線從兩人身上臉上掃過,又若無其事地轉了回去。那兩人都是熟面孔,正是姜東離的心腹,小武和周燦。

他們走進室內時,姜東離正好得閒,將手中的信紙遞向周燦,難得心情不錯地說了句:“王東家傳來的消息,他們已經跟着聖蠍門到了安全的地方,解蠱很順利,你若有意,隨時可以告假去探望他們。”

卻不料周燦竟沒有接信,臉上神色仍舊如同冰封。

姜東離也漸漸嚴肅了起來:“出什麼事了?”

周燦與小武對視一眼,小武低聲道:“頭兒,你千萬穩住——我們剛得到消息,宣青老前輩身中劇毒,只怕危在旦夕!”

最後四個字出口的一瞬間,屋子裏像是突然被凍結了。

姜東離面無表情,眼中卻一片陰冷:“消息可確實?什麼時候的事,他現在人在何處?”

厚重的桌案在他手下發出不堪重負的格格聲,好似隨時都會碎裂一般,周燦垂下眼:“屬下辦事不力,今天剛得到消息。因爲事關重大,屬下和小武特意查證了一番,才發現市面上竟然已經傳開了,只是不知爲何,本該早就報到實錄司的這條消息居然一直沒有歸檔,還被不慎掉落在了案卷櫃下面的角落裏。”

說是“不慎”,但在場幾人顯然都並沒有把這個說辭當真。

姜東離臉色更沉,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了一聲冷哼。

周燦繼續道:“據屬下和小武的調查,宣青前輩應該是近一個月之前被康陽城外的一名獵戶發現的,當時便已經毒發昏迷。獵戶不知宣老前輩身份,將他揹回山下自己家中延醫問藥,眼下宣老前輩已經被請到了當地醫術最爲高明的了覺大師所在的白鹿寺休養。”

姜東離沒作聲,手背青筋卻愈發凸出,終於,隨着“砰”的一聲,桌面被他生生掰下來了一塊。木屑在他手中一點點被碾碎成塵,他擡起頭:“你們兩個去查實錄司,在我回來的時候,我要確切地知道,這件事究竟是‘不小心’還是有人故意在延誤消息!”

另兩人立刻齊聲稱是。

小武又忍不住問:“頭兒,那你呢?”

姜東離視線向他淡淡一掃:“明知故問!”

小武連忙道:“不是,屬下不是裝傻,只是有點擔心。”他猶豫了下,似乎不太想要懷疑同僚,但還是說道:“如果家裏真進了耗子,那這事可就麻煩了,說不定就是查到了你的師承專門設的局,你要是一個人都不帶就去康陽,萬一遇到危險……”

姜東離看着他,忽然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陰冷表情:“誰說我一個人都不帶。”

小武一愣。

但再想問卻已經來不及了,他追出門,卻只遠遠看到了姜東離策馬飛馳的背影。

而姜東離即便晝夜兼程,抵達康陽的時候仍已經是五日之後。

三月初的時節,短暫的冬季早已結束,南地已頗爲潮溼悶熱,即便是地處歸義國北部的康陽也不例外。

野花與青翠的蔓草恣意生長,爬滿了密林未曾覆蓋住的每一個角落,嶙峋的石山泛起灰白,而細雨如同從高天覆蓋下的輕紗,又將那些冷硬的灰白染成了更深的顏色。

姜東離在入城前勒馬停住腳步,向遠處的高山眺望過去。

闊別多年,一切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他神色依舊冷肅,心中卻無聲地嘆了口氣,再次策馬前行。

白鹿寺中人潮熙攘,不似佛門清修之地,倒有些像是亂哄哄的市集。

宣青這個名字,是在江湖流傳了五十多年的傳奇,昔日的劍神一朝落難,無論是出於何種心態,自然少不了前來觀光或者謀求機緣的汲汲營營之輩。

姜東離捏緊了手中馬鞭,彷彿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的手下一刻就要摸上腰間的刀柄了。

可又往裏面走了一段路,他卻驀地一驚。

禪房附近忽然就清靜了下來。

四周唯有滿目碧色在風聲與藥香之間靜靜流淌,再無絲毫嘈雜污濁的聲色攪擾。

這當然不會是那羣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的功勞。

姜東離十分確定,眼前的禪房中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而就在他生出這個念頭的同時,屋子裏也傳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終於來了。”

短暫的驚訝過後,姜東離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他丟開馬鞭,推門快步走了進去。

屋子裏略有些暗,但到處都乾淨整潔,牀上鋪了好幾層褥子,異常柔軟,生怕上面躺着的病人有絲毫不舒服似的。而那個病人……與其說是人,其實已更像是一具帶皮骷髏,搭在被子外面的手腕上薄薄的皮膚緊緊地包着骨頭,眼眶和兩頰更是已瘦得凹陷了進去,一頭雪白的長髮雖然被精心理順,卻也因此更顯稀疏乾枯,甚至就連他被掩蓋在厚厚的被子下面的胸口,都已經看不出什麼起伏的痕跡。

姜東離在牀前怔立良久,眼圈忽然一紅。

他雙手輕輕托起病人那隻枯瘦的手,慢慢地也異常鄭重地跪了下去:“師父,弟子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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