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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中午之前,天工谷便押送着令他們恨之入骨的仇人返回了廢墟間的家園。

明寒衣既沒有與他們同行去見證明暲夫婦的最終下場,也同樣並未徹底拒絕隨時“回家看看”的盛情邀請,她的心情十分複雜,最後只好將這些理不清頭緒的紛雜事情全都拋到了腦後,一頭撲到客棧的牀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她被餓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隔着牀邊的一道帳子,隱隱約約傳來有人交談的聲音。

明寒衣揉了揉臉清醒過來,找了個縫隙把腦袋探了出去:“我夢遊了?”

晏棠和姜東離同時轉過頭來看着她,一式一樣的面無表情。

明寒衣被盯得打了個寒噤,若不是那兩張臉太熟悉,她簡直要以爲是鬧鬼了。她緩了緩神,雖然沒什麼氣勢,但還是裝模作樣地大聲自言自語道:“奇怪哦,我明明是在自己的房裏睡覺的,怎麼一覺醒來卻跑到了別的屋子……”

說完,掀開被子跳下牀,左右打量一圈,故作驚訝:“哎呀,原來這裏就是我的房間呀?我怎麼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請客人進來的呢?”

姜東離額角青筋直跳,看起來很想打破她的狗頭。

明寒衣對付他的經驗豐富,倒也知道什麼時候該見好就收,見狀呲牙一樂:“姜捕頭好久不見,這是哪陣賊風把您吹來的呀?”

姜東離臉色更黑了,強忍着沒搭理她,問晏棠:“你沒對她提起?”

明寒衣一怔,這次的驚訝不是假裝的:“什麼?你們倆早就勾搭上了?”

晏棠淡淡瞥她一眼,仍舊沒什麼明顯的表情,卻讓她不自覺縮了縮脖子,這才慢吞吞道:“忘了。”

明寒衣:“……我信你個鬼哦!”

姜東離也是一幅頭疼的模樣,不管晏棠是真忘還是裝作忘了,他都只能主動將自己追查內鬼、循着假寒江叟的線索來到蜀中的事情又解釋了一遍。

末了,正色說道:“我昨天暗中摸了摸情形,又私下找了本地的同僚打探了一番,確定近日另有一批六扇門的人馬悄悄潛入了蜀中。他們打着追索逃犯的旗號,只在最初時與本地衙門知會了一聲便銷聲匿跡了,不知如今在做什麼。”

晏棠:“有幾分把握跟蹤岑清商的就是他們?”

姜東離:“七八分。”

他向來不是個自大輕浮的人,若說有七八分,那麼基本上就是確信了的意思了。

晏棠沉吟片刻:“值得一試。”

短短几個字,兩人便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姜東離點點頭:“有具體的打算麼?”

晏棠頷首:“或許可以用到假寒江叟。”

他剛要繼續說下去,明寒衣突然插嘴:“等等,等等!”

她蹲在椅背上,精準地保持着搖搖欲墜的平衡,像只百無聊賴的貓,此時終於睜大了眼睛:“你們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明白?爲什麼還扯上了假寒江叟那個喜歡剝人臉皮的死老婆子,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到這,又狐疑地看向晏棠:“我記得前幾天你還專門在唐大小姐面前提她來着?”

她的疑惑溢於言表,晏棠想了想,平鋪直敘道:“多年前,唐大小姐與另一人都心悅於寒江叟,但寒江叟自認年紀能做她倆的父親,便寫了兩封絕情的書信斷了她們的念頭,而後獨自遠走。唐大小姐因此深居簡出,至今未婚。大約十年前,有傳聞寒江叟死在了一場大火裏,但也有人說死訊是謠傳。”

明寒衣雖然連日被自身的恩怨糾葛佔據了心神,一時沒跟上外界情勢變化,但腦子並不慢,此時一聽,便“呀”了一聲,輕呼道:“那老太婆……莫非她就是故事裏的另一個女人?”

若如此,那這悽美悱惻的故事可就變得瘮人起來了。

傳聞中真正的寒江叟死在火裏,爲何假扮他的老太婆身上臉上也有大片火傷?這到底是爲了紀念追求不得的愛人,還是因爲寒江叟本就是被她因愛生恨纔給……

明寒衣抽了口涼氣,不願意往下想下去了。

晏棠卻毫無動容,繼續道:“唐大小姐固然怨寒江叟鐵石心腸,但若讓她知道對方已經遇害,兇手卻被人從牢獄中放走,想必應該很願意幫忙抓出那個放走假寒江叟的六扇門內鬼。”

這儼然是一副要拉唐門下水的架勢了。

姜東離也隱隱猜到了晏棠打算做的事情,不得不提醒:“現在寒江叟之死的真相仍不得而知,你我以此與唐大小姐交涉,若日後發現……”

剛說到此處,晏棠便奇怪地瞅他一眼,乾脆利落地認錯:“原來六扇門有不許騙人的規矩,是我失算。”

姜東離:“……”

怎麼這話聽着像是罵人呢?

明寒衣在一旁嘰嘰咕咕地笑,滿口過來人的語氣:“你別看他像個棒槌,其實可會坑人了,想當初我就是一時大意着了他的道,才……唉,不提了不提了!”

姜東離愈發噎得慌了,使勁捏捏眉心嘆了口氣:“罷了,事急從權,若日後有任何不妥,我再去解釋。”

說完,又冷笑一聲:“倒是你,我剛聽說你消沉得很,如今看來還是一樣聒噪!”

明寒衣神色一僵,旋即恢復正常,若無其事地擺擺手:“嗐,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

話音未落,忽然響起敲門聲。

來人是岑清商,見到屋子裏意料之外的兩個人不由一愣,彬彬有禮地寒暄了幾句之後,苦笑道:“說到底,今日之事也算是因在下隱瞞消息而起,所以在下一直十分自責,想來當面致歉,卻又擔心明姑娘情緒低落難以自拔,根本不想見我……”說到這,話音一轉:“如今看到兩位前來寬慰,明姑娘心緒也好轉了許多,不瞞各位,在下心裏實在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姜東離又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

隨即,也不管岑清商滿臉的莫名其妙,說道:“你來得湊巧,我正要去找你。上次跟蹤你的人身份已有眉目了,接下來……”

他簡單地說了下爲了找出六扇門內鬼所作的安排,岑清商靜靜聽完了,視線往晏棠那裏飄過去:“這也是晏兄的意思?——姜捕頭別誤會,在下並非質疑你,只是聽聞姜捕頭此番乃是孤身入蜀,既要抓內鬼,只怕也不能調用本地六扇門人手,若要實行這計劃,是否有些孤掌難鳴?呵呵,在下畢竟是個商人,遇事難免小心謹慎了些,若有說錯的地方,還望幾位莫怪。”

這話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姜東離眉頭皺了皺,正準備回答,晏棠卻突然冷冷道:“你幹不幹?”

姜東離:??

明寒衣也來了精神:“哦嚯?”

可就在她蹲在椅背上擺好姿勢,準備看對面掐起來的時候,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那個鬼精鬼精的岑清商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無奈道:“既然晏兄都這樣說了,在下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還請幾位寬限一夜,容在下去安排一下商隊事務,明日開始便可按計劃行事。”

明寒衣:“……”

她扭過頭,狐疑地盯住晏棠:“你給他下蠱了?”

晏棠沒說話,腳尖在椅子腿上飛快地踢了一下,面無表情地看着明寒衣“嗷”了聲,大呼小叫地從翻倒的椅背竄了出去,直接跳到了房梁頂上。

等訪客各自離開,他才敲了敲旁邊一根柱子:“下來。”

靜了片刻,一道蛇似的纖細的影子順着柱子從樑上遊了下來,落到地面,立刻跳開,距離他足足半丈遠,警惕地叉起腰。

晏棠卻沒提剛纔的事,而是直接地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天工谷?”

明寒衣:“……”

她始料不及地呆住,神色變了又變,有好幾次都張開了嘴,似乎想要裝作滿不在乎地把話題岔開,可話語出口之前卻又在對方的注視下消了音,好一會,雙肩突然一垮:“你這人真討厭!”

晏棠不置可否,忽然邁步走了過來,兩人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從半丈到三尺,再到一尺,最後幾乎面對面地靠在了一起。

明寒衣猶豫了下,卻沒有退開,石頭似的杵在原地,晏棠便擡起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向自己,語調依舊平靜:“六扇門的事情一解決,就該出發了。此去前途難測,別留遺憾。”

明寒衣默然。

他們如今這麼熱心地幫姜東離抓六扇門的內鬼,固然是因爲私交深厚,但又何嘗不是因爲大家都明白,那個內鬼寧可冒着暴露自己的風險也要趕來蜀中,只會有一個原因——抓住岑清商這個烏蒙王陵所在的“唯一知情者”。

機關樓和毒藥失竊事件之後,唐門就像是頭暴怒的獅子,即便是移星閣的殺手也不敢輕易踏他們的勢力範圍,此刻方圓數十里乃至上百里之內很可能就只有那個六扇門的內鬼能夠暗度陳倉地帶進來一批人手,用以作除了明暲夫婦之外的唯一後手。這也就意味着,如果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清除這個最後的威脅,那麼他們有很大可能打移星閣一個措手不及,從而掙脫對方佈下的落網,清清靜靜地去尋找烏蒙王陵。

正因如此,晏棠纔會說,內鬼落網之日,便是他們再次出發之時。

按照剛纔商定的計劃,那一天恐怕不會太遠了。

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不知爲何,明寒衣心中忽然毫無預兆地生出了一絲針刺似的難受的感覺。

她靜靜靠在晏棠胸前,用力環抱住他的腰,感受着這個擁抱傳遞來的熱度,良久,終於悵然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或許她確實應該再去天工谷看一看,哪怕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直到人生最後一刻也沒能再踏上故土的親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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