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親許明陽

晨跑結束，許婧帶着兄弟們回到古銅巷，她心情有點低落，她腦海裏總是浮現張野說的那些話“古銅巷都是些混混，”。

她倒不是介意別人的眼光，她只是想起這九年來，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變成別人口中的混混。她回想起她12歲時，她的父親許明陽答應等她畢業後，假期帶她去城裏玩，許明陽在城裏打工，每次回來都會講講城裏的故事，講講城裏人的生活。可沒等到父親帶她玩，卻等來父親離世的噩耗。

那天放學，許婧揹着書包，跟弟弟許徵一起回家，到了屋外就聽到母親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明陽，你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留下我們娘母三個怎麼過啊？”

姐弟倆互相對視一眼，丟下書包衝進家裏，可家裏只有幾個親朋和哭得快暈過去的母親。

“媽，我爸呢？”許婧試探性問道。

“你爸他，嗚嗚……”母親說不出口，捂着嘴巴，想竭力控制情緒。

“大姑，我爸到底怎麼了？”許婧又衝着大姑問道。

“唉……”大姑嘆了口氣，扭頭不再直視許婧。

“孩子，你爸在工地上出了意外，是前天的事了，因爲沒有電話，聯繫不上你們，工地負責人就把你爸安置在工地附近，你們再不去處理，怕是要臭了……”說話的是一個看着像工地上班的男人，他是來協調這事的。

“包工頭王老闆呢會給你們一筆賠償金，如果你們要帶回來安葬，那你們得自費拉回來，如果要老闆這邊負責安葬，我們會把你爸安葬在龍泉公墓。你們看你們打算怎麼處理？”男人詢問道。

“家裏也沒有什麼人能主持操辦喪事的人，你們看着幫安排一下吧。”這時，母親楊春柳開口道。

“媽，難道我爸怎麼可以埋在外面呢？”許婧有點生氣，怒聲衝着母親楊春柳問道。

“你爸本來就沒有留下什麼值錢的東西和錢，我們哪有能力操辦？”母親楊春柳怯怯地說。

“叔叔，我可以去看看我爸嗎？”許婧轉頭問那男人。

“嗯，可以的，如果你們沒有能力操辦，王老闆這邊會替你們好好安葬明陽的，明陽平時就深得老闆信任，工作紮實，不偷奸耍滑，如果不出這檔子事，王老闆決定讓他當小組長呢，唉可惜了……”男人搖頭嘆息。

“媽，如果你沒有能力幫爸辦喪事，那我們去城裏讓老闆給辦，我們去送送爸最後一程吧。”許婧懇求着母親楊春柳。

楊春柳默聲，沒有表態。許婧不解，爲什麼平時父母的感情看起來很恩愛，可爲什麼就人走茶涼了……

第二天，許婧獨自一人跟着男人去城裏，她沒有多想什麼，她只是想再看一眼父親。她當時都顧不得多想母親做這些的意義何爲。甚至，她都沒想過，失去了父親，以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

到了城裏，又去到工地，工地是龍泉寺。龍泉寺是當地有名的寺廟，有上百年曆史，新上任的縣長心血來潮想做番傑作，就喊人翻修龍泉寺，可沒想到，寺廟才翻修沒幾天就發生意外。

許婧看到父親平躺在用一塊層板搭起的架子上，角色鐵青，嘴脣發紫，眼睛半睜着，露出眼白。許婧不知道是怕還是難過，她雙手顫抖，輕輕觸碰父親的眼睛，沒有一點溫度，像是冰箱裏拿出的饅頭，又硬又冷。

“爸，你爲什麼就這樣走了？你不是答應我要帶我去城裏玩嗎？爲什麼我第一次來城裏卻是這樣的場景？”許婧再也忍不住大聲哭喊。

王老闆還是很盡責的，可以說，當時農村的葬禮可沒有這麼高規格，大多是草草了事，但王老闆不吝嗇，操辦了三天才下葬，而且還把許明陽葬在公墓。只是，許家人只有許婧一人前來。這也沒什麼，畢竟，那個年代的人，幾乎都不怎麼出門，一是沒錢出門，二是城裏沒有親戚，所以大多足不出戶，自給自足。

三天後，許明陽的葬禮結束，王老闆派車送許婧回家後，王老闆這邊負責就完了。許婧心裏還是很感謝王老闆的，但是，她說不出口，畢竟，王老闆在她心裏成了間接殺害父親的幫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