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得意忘形

喫飯期間，牛三小心翼翼地試探劉懷人:“作法這件事不是件小事，一邊是神仙，一邊是老百姓，弄不好得會罪神仙或者引起民憤，你們可要謹慎，什麼事都不要過頭……“

可劉會計告訴他:他們幾個的所作所爲，都是神仙的旨意！並非他們的想當然，是神仙主動來找張痞子的，自己和王三隻是個協同，是個助手，況且，神仙是在保佑村民，是在關照大家呢，完全不用擔心。

牛三也不再多說。

因爲有神仙給李有家孩子治病的案例呢，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事實。

牛三也不敢得罪神仙，生怕得罪了神仙擋了自己的官路划不來，而且他也深深折服於張痞子的法術，也就默許了。

幾個人在張痞子家飽飽地吃了一頓之後，又密謀了下一步的計劃和打算。

牛三不置可否地聽着幾個人的策劃也沒有阻止，只是提醒他們要點到爲止不可忘乎所以，更不能傷害百姓。

劉會計呵呵一笑，叮囑他只管放心，等着收取好處就是了，明天晚上就給他送一隻羊過去，其他的事不要操心。

牛三也就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任憑几個人胡作非爲。

幾個人喫過飯後送走了牛三。

三個人又開始策劃晚上如何去李有家作法時再要一隻羊。

因爲已經有了第一次作法成功，接下來的事也就順風順水了。

晚上，經過張痞子的再次作法，李有兒子的病也徹底痊癒了，張痞子和劉懷人還有王三如願以償地又得到了一隻羊，趕回來就迫不及待地給隊長送去了，隊長牛三看了看羊心裏暗暗高興，也沒說什麼。

李有兒子的病好了之後，每天活蹦亂跳地和同伴們在村子裏到處跑來跑去的玩耍，無形中又給張痞子他們做了宣傳。

李有一家人以及他的族人，更是對張痞子、王三和劉會計千恩萬謝感激不盡，所有李家人在村裏遇見他們幾個都要作揖請安，把他們奉爲神靈，而且村裏的其他人從此也對三個人刮目相觀。

這件事也在周圍十鄉八里傳開了，而且傳的沸沸揚揚，別的村的老百姓也把張痞子神仙附體作法的事傳得神乎其神:說張痞子祖上是郎中，醫術很高明，也是神醫，只是被王忠誠的祖上陷害，才落魄到現在的樣子，現在神仙開了眼，來拯救他們了，張痞子得了半仙之體，要爲人們解除疾苦了，老百姓的好日子要來了！各種說法雲雲。

於是，很多人家不管是生了什麼病，都要去請張痞子，哪怕是一般的頭疼腦熱胳膊疼腿抽筋，也要去請張痞子來作法，折騰上半天。

甚至有的人家發生了其他事情也要找張痞子來作法，比如毛驢跑丟了找不見，被人放火燒了柴火垛，夫妻打架，婆媳不和，孩子頂嘴，弟兄不睦，出門被打了悶棍……但凡有一點不順利都要來找張痞子，成了時尚，張痞子也成了人們的護身符，一時間幾個人忙的焦頭爛額分身乏術。

老百姓都知道神仙是法力無邊的，什麼事都能辦成，而且還能保佑他們平安順利，結果有的還真靈驗，顯靈了，經過張痞子的作法還真的達成或者實現了他們的願望。

甚至有的人還把張痞子的名字供在了自家的神龕上祈求保佑他們平安。

而張痞子王三和會計三個人每一次作法都要狠狠的把請他們的人敲上一筆，要銀子，要牲畜，要糧食，還要土地，有的甚至還要祖上傳下來的傳家寶，什麼值錢就要什麼，有的村民都被他們勒索破產了。

但是，無知的村民們依然沉迷在虔誠的迷信裏。

再說回到老家的王忠誠，這一天早上起來不由地心驚肉跳神煩意亂，他預感到家裏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趕緊收拾好行裝，告別了家鄉父老，一路曉行夜風餐露宿，沒幾天就回來了。

妻子王氏見丈夫回來是既心痛又高興，忙不迭地把他離開家的這些日子村裏發生的事告訴了他，並且告訴他現在村民們已經不再來找他看病了，都去找張痞子作法去了。

王忠誠聽了沉思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說。

他知道這是老百姓的一場災難，也是張痞子的惡果要到來的時候了，張痞子命該如此，該他的幾世爲畜償還所欠虐債。

王忠誠也心裏不由地惋惜，可他又沒有辦法去阻止事態的發展，他知道附身張痞子的狐仙應該就是觀音菩薩說的西域醫界的醫妖。

但是他也沒辦法改變，只能由着他們胡作非爲。

這天早上，閒來無事的王忠誠喫罷早飯看着空蕩蕩的屋子不禁有些傷感，往日病人云集的情景一去不復返，人們不再來找他醫治了，他也成了被冷落和擱置的空殼子。

呆呆地愣了半天之後，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就對妻子說：“今天晚上咱們再去村東頭的土地廟上燒香拜神去吧，你準備些香火。”

女兒巧玲在旁邊聞聽爹爹這樣說有些喫驚，就問道：“爹爹，你可是郎中，怎麼會相信迷信？你不是說了兒女和財富都是命中註定的嗎，爲什麼要上廟拜神？你是不是要上廟求觀音賜子？”

王忠誠看了看聰明伶俐的女兒心裏也覺得不是滋味，就安慰道:“爹爹有些心願要還，不是求子，你好好讀聖賢書學文化，將來有用處，大人的事不要管。”

“可是，你……”

巧玲也理解爹爹的心情，就不再做聲，背起書包去私塾上學去了。

王忠誠之所以要去廟上是因爲上次去了土地廟之後，也沒見妻子的肚子有什麼動靜，覺得應該是沒有感動土地爺，所以今天他又想起來去廟上祭拜，說不定能夠感化神仙給自己賜個兒子。

其實王氏也早有些着急了，前幾天就打算和丈夫提及這件事呢，可她看見丈夫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沒說。

現在聽丈夫主動說要去上廟禱告，她當然非常同意，馬上就去準備了上廟祭拜的貢品和草香。

一日無事，到了晚上王忠誠和妻子拿了幾捆香和幾個點心，還有一沓黃標紙，來到了廟上開始祭拜，點上香，燒了幾張黃表紙，又虔誠地爬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他們倆在祭拜時是很小心也很擔心的，謹小慎微地進行着每一個程序和環節，生怕出了差錯，不過這次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情況。

兩個人祭拜完畢之後，又磕了幾個頭，忽然起身出了廟門回了家裏。

第二天早上起來，王氏就覺得身體特別輕盈，心情也舒暢了很多。

“這回一定是感動了土地爺，咱們敬了那麼多紙，還磕了幾十個頭，我的額頭都快要磕破了，我現在覺得身體很舒服，不像上次那樣沒反應沒有。”

王忠誠也覺得內心沉靜安然了很多，不再浮躁。

“我也有感覺，應該是感動了土地爺。”

“可是土地爺是管土地的，怎麼會管傳宗接代的事？”

“可不要亂說！都是神仙嘛，一通百通，土地爺可以替咱們向觀音菩薩上報功績的，一定是他在上報時說的很真誠，感動觀音菩薩了。”

他不敢和妻子說自己上次在夢裏見過觀音菩薩的事。

“你說咱們有什麼功績？土地爺該咋上報呢？”

“草民王忠誠幾代爲醫一心爲民，雖謀私利也是薄利多銷以百姓利益爲主，沒有坑害過百姓等等，這不就是功德嗎？咱們一個小老百姓還能有什麼功德，不做壞事就行了唄。”

“哈哈……說的也是，不做壞事就行了，也只有你這麼想，人家別人還覺得你賺了村民不少錢呢。”

“人們會有錯覺的，你對他好他不一定懂得，不用管他們，問心無愧就行了。”

“你說得對，問心無愧就行了，就像現在的張痞子和王三，他們這樣敲詐村民，村民都不懂得，還那樣吹捧他們，真是有點不知好歹。”

“人心就是這樣，有時候在大義面前很淡漠，在私利面前很靈動，不要管他們，日久見人心，遲早會反應過來的。”

“等反應過來了，已經晚了。”

“不晚，也沒辦法，他們是喫不夠虧不會反應過來的。”

“可是……”

“一切隨緣吧，咱們也沒辦法，先求個兒子再說。”

“你說的也對，求到了兒子纔是正果。”

大約過了一月之久，這天早上起來，王氏忽然覺得全身乏力頭暈噁心！趕忙將自己的身體異常反應告訴了丈夫，王忠誠聞言大喜，讓妻子伸過手來自己給她搭了搭脈，果真在脈象中有了喜脈跡象，王忠誠心裏明白這是神仙賜子了！不由暗暗感謝土地爺和觀音菩薩。

終於，十月之後，到了王忠誠的妻子臨盆這天。

王忠誠早就請來了聞名十里八鄉的接生婆梅婆婆，一個乾癟精神的小老太太，守護在王氏身邊，還有幾個嫂嫂和弟媳婦也在看護着即將臨盆的王氏。

他自己則心神不寧的坐在隔壁的小西房裏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不安地抽起了旱菸，一邊抽菸一邊不時地注意着產房的動靜，精神異常緊張……

萬一要是第五個公主駕到……

萬一要是投錯了胎……

萬一自己的福德還淺……

萬一妻子……

王忠誠不敢想象種種萬一情況的出現，可又不由地猜測着各種萬一情形。

忽然，一聲豪壯嘹亮的啼哭聲讓王神醫在沉思中驚醒！

三弟王忠良風風火火地跑進屋來喊他：“二哥！二哥！快來看看！二嫂生了！是個兒子！快去看看！”

王忠誠聞聽三弟語無倫次的喜報，一把扯掉了嘴裏的旱菸，站起來，轉身出門，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只見他嗖地提起了腳，膝蓋幾乎貼到了胸部，然後腳尖簌地彈到地上，將險些摔倒的身子撐了起來，緊走幾步便進了隔壁正房。

這一番動作像一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王忠誠似乎覺得自己此刻又有些身輕如燕的感覺，如前番夢中那樣。

王忠良在旁邊看傻了眼：二哥這是練過還是咋的？身輕如燕吶！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正房也就是臨時產房，鄰村的接生婆梅婆婆正與王忠誠的大嫂等幾人忙碌着接生呢。

王忠誠進屋後站在土炕前，看着渾身赤裸哇哇啼哭的兒子，不禁感慨萬千，那鏗鏘有力的哭聲讓他的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但他還是有點不放心，下意識地用手輕輕掰開白胖胖的小腿，瞅了中間一眼。

確實看見了那樣證明男人的東西！

王忠誠確定自己得了兒子之後，又看了看妻子的情況，沒有什麼異樣，就反身從正房出來，一句話也不說，徑直向村東頭的土地廟走去。

那樣子似乎有些瘋癲。

他一邊走一邊想：土地爺真的顯靈了！土地爺真的顯靈了！一定要給他磕上一百個響頭，再給他領了全羊生！以報答他的賜子之恩！

王忠良和其他幾位王氏家族的弟兄，從今天早上就一直候在產房外，以備不時之需，萬一二嫂發生什麼危險，他們也好迅速行動。

幾個人望着遠去的二哥的背影面面相覷，不知道這老二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

王忠良的弟弟王忠厚不由疑惑地說道：“二哥這是高興的瘋了還是咋回事？”

“沒瘋，你二哥是去廟上稟報土地爺去了。”屋裏接生的梅婆婆說道。

“稟報土地爺？求雨來着？”

王忠良轉身向屋裏的梅婆婆問道，心裏更加疑惑了。

“不是求雨，是求兒子了，你二哥求子心切求到土地爺那兒了，土地爺顯靈了，這不給了你二哥一個兒子，他去稟報土地爺去了，那會兒還答應還願呢。”

“噢！是這樣，土地爺還賜子？沒聽說過。”

王忠良搖搖頭，眼睛發出兩道迷茫的光芒，一頭霧水。

“是呀，土地爺賜子了呀，這孩子不就是證明麼？你二哥拜土地爺還是我出的主意呢，怎麼樣？靈驗吧？”梅婆婆喜形於色地說道。

王忠良想：我們村真是個風水寶地，土地爺這麼靈驗？連觀音的事都能做？

同在屋裏的大嫂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

“要不你也提前去廟上許個願，等將來娶了媳婦第一個就生個兒子，哈哈……”

屋裏傳出了幾個女人開心的笑聲……

“去去去！別瞎說，人家還未成年呢，娶什麼媳婦。”

“呦……看把你說的好像多有骨氣呢！說不定過幾年也像你大哥一樣，躺在炕上不幹活和老爹要媳婦呢。”

“哎哎哎！別瞎說，誰躺炕上要媳婦了？不要造謠。”

老大王忠實平時沉默寡言，今天也高興地合不攏嘴，就反駁了自己媳婦一句。

大家正在說笑呢，忽然看見王忠誠風風火火地從廟上返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