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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圍攻

寧止身子前傾,伸手環住了她,一聲滿足地喟嘆,只差將她揉進他的骨血裏。貼着她耳邊的鬢髮,他熱熱的呼吸吐在耳邊,低笑,“居然敢說我無恥。夫妻之間,難不成你想和我談純潔?”

雲七夜冷哼,不由伸手環住寧止,將臉頰埋在他的脖頸裏,嘲諷出聲,“寧止,你有沒有覺得你已經強勢到陰險至極的地步了?我倒是有些怕了。”

“現在才知道怕?可惜,晚了。不過,我可以補償。等你的手一好,我以身相許補償你,如何?”

“白日做夢,你消停消停吧。”雲七夜閉眼,靜默了許久後,又輕道,“……寧止,對不起。往後,不會再叫你失望,定如你那般,我也會相信你。”

寧止笑了笑,卻也不言語,只是將她抱得更緊。

向城的地理位置略有些偏北,加之毗鄰高山雪域,所以儘管已經入夏,天氣仍是有些陰晴不定,忽冷忽熱的,叫人琢磨不透。

一夜的寒風呼嘯,有些回升的氣溫又驟降了回去,不似前幾日的暖和了。牀上,若清瑜沉沉地睡着,眉頭漸進蹙起,不舒服極了。半醒半睡之間,她只覺盡是涼意,鼻尖也有些冰冷。

她迷濛地睜眼,無意識地望着眼前的虛空,神志尚還有些混沌。一瞬,從脖頸間傳來的那股劇痛,立時疼得她咬牙蹙眉,險些咬到舌頭!

“該死的……”

她不由低咒了一聲,眉頭皺得更緊,她只知道雲七夜一手的銀線使得陰柔詭異,卻不想那根看似不起眼的細線竟是宛若刀鋒般銳利,輕輕一碰便能割裂血肉!昨晚,當她將銀線纏上脖頸的那一瞬,她被那樣的觸感驚得駭然欲絕,幾乎下意識地想要脫逃。

可,她又能逃到哪裏去?

那個如神祗般存在的男人,早已預知了未來,整個蒼生都是被他操縱在手裏的傀儡,她能逃到哪裏去?又哪裏敢……逃?

人的潛能,是能被逼出來的。

銀線纏頸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下場,要麼生,要麼死!

可她不想死,她要活,活着毀掉這個世界!

那樣漫長的對峙,她像個戲子似的,努力地演戲,玩命般地勒纏着自己的脖子,窒息疼痛到眼淚絕提!腥熱的血液滑進了她的衣衫裏,她的肌膚感知着它們的叫囂,她恍惚間以爲自己就要死了!

那一刻,她驚詫。

她是怕,可她居然不怕死了,她只怕……她會露出不該有的破綻馬腳,萬劫不復,而後永無翻身!

所以,她逼自己成了這個世上最優秀的戲子,成功地騙過了所有的人。

劫後餘生,若清瑜撫上自己尚在跳躍的心口,不由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活着真好。可萬一……那時候她不小心死了呢?

她終是怕死的,不是麼?

頓覺有些後怕了,她的睏意全無,旋即起身下了牀,走到桌前拿起梳妝盒裏的銅鏡照看。她揉了揉仍有些惺忪的眼,對着自己的臉頰仔細地看了起來,但見鏡面上的映像,兩彎緊蹙的眉,難掩睏倦的眼,以及兩瓣乾澀暗沉的脣……這張曾讓她引以爲傲的容顏,此刻竟此是如此蒼白怠倦,全然沒了素日的嬌俏。

一瞬,她握着鏡柄的五指一緊,關節泛白。不該是這樣的……

她強迫自己舒展眉頭,不甘心地將鏡子朝下移了移,正好對準自己的脖頸,但見散着濃郁藥味的紗質藥布將她細嫩的脖頸纏了好幾層,清理過後又滲出的血液宛若雪地裏的點點紅梅,悽詭地綻在了白色的藥布上。

觸眼所及,她駭然,入戲太深,簡直就是不要命了、

苦肉計,離間計……美人計?

呵,幸而天不負她!

疏離和猜忌,從她出現的那一刻,便在寧止和雲七夜的心裏播下了種子,然後她爲它們澆水灌溉,讓它們快快地發芽成長,直至結出決裂的果實,永不回頭!

昨晚,便是她摘取果實的時刻……嘖,可真是場畢生難忘的好戲呢!不過,卻也叫她失望至極。

她以爲,縱使萬般險阻也很難離間他們,卻不想不過爾爾的手段,便叫她如此順利的得手,反倒沒了成就感。呵,卻是她高估了寧止和雲七夜,他們之間的牽絆簡直脆弱地不堪一擊,真是無趣得緊啊。

如此的鬧劇,寧止和雲七夜定是要決裂了。於她,也可以功成身退,趕回滄瀾請功。

她一聲喟嘆,不由又回想起了昨晚的情境,寧止,任校尉,還有那麼多的將士……誰也不相信雲七夜,嘖,尊主可真是個孤立無援的可憐人吶。早知如此,她當初一定很後悔對那些人好吧?全是些狼心狗肺的人呢!

“蠢。”脣角一抹弧度,低沉複雜的笑聲溢出,她雖痛楚,卻又是如此的開心。

果然,人心是最靠不住的東西!不屑極了,若清瑜嗤笑一聲,隨手將銅鏡扔到了一旁,而後護着脖頸小心翼翼地梳洗穿衣。

不刻,她精挑細選了一件低襟的淡色衣裙,挑得別有用心。她原本臉色就不好,素淡的粉色更是襯得她愈發的嬌弱蒼白,低襟的領口將她脖頸間的紗布血跡全然顯露了出來。

如此的模樣,入眼的盡是女子的嬌弱可憐,讓人恨不得將之呵護入懷,對那脖頸間的傷痛唏噓不已,惱憤那下了毒手的人。

對這樣的裝扮甚爲滿意,若清瑜理了理領口,心情立時大好。眼見天色尚早,倒也不急着去見寧止,蹲身將藏在牀下的甕杯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她坐在牀上邊飲花茶,邊挑弄着裏面的蠱蟲,只覺天地間安謐極了。

她低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看着那隻僅存的蠱蟲,其實原本還有五日纔可練成此蠱的。可她怕事態有變,所以提前了出蠱的日期,昨晚便叫他們盡數吞噬廝殺了彼此。半個時辰的混戰,子時的時候才分曉了勝負,留下來了那隻最毒的血蛙。

“耗時耗力,用到誰的身上,我纔不覺枉費呢?”若清瑜低聲自語,好似忘卻了脖頸間的痛楚,臉上的神情漸進喜悅,說不出的扭曲。

她起身,頗爲享受地啜飲花茶,只覺連續不斷地暖熱入胃,脣齒間亦是沁人心脾的甘甜,舒服極了。一瞬,她驀覺,從小到大,她似乎從未如此開心過。

那時候,教主要她做個惡人,做個比命運還要惡的惡人!她不知,卻原來做惡人也可以如此的快樂舒心!如此,那教主定是這世上最大的惡人,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將衆人玩弄在鼓掌間,好似操縱傀儡般,他們的命運皆有他掌握恩賜!

心情好,他賞。

心情不好,他便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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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萬般人事,是賞是毀,隨他所欲!

“真好……”出神地喃喃,若清瑜仰躺在牀上,黑色的瞳孔漸進渙散,直至沒了焦距。那種高高在上的權利,以及它所帶來的生殺快感,她好羨慕!羨慕過後,襲身的,便是那股發自骨血的渴求!

好似有千萬條小蟲子,撕咬着她的骨肉,心癢難耐!

……

剛用過早飯,任校尉便來喚若清瑜,要她去寧止的帳子議事,爲她和雲七夜之間的糾葛做個乾脆的了斷。

進帳,她迅速掃過衆人,倒是有些意外了,寧止,鄭遠,秦宜,王副將,周將軍……閒雜人倒是不少,卻好死不死地少了一個雲七夜。呵,難不成是心如槁灰,連夜出走了?

她面上卻是一副的坦然,頗爲恭順地衝着衆人側身一禮,略有些氣虛道,“清瑜見過各位,昨晚一事……清瑜愧疚,叫大家擔心了。”

嬌弱的模樣,虛弱的聲音,脖頸間的猙獰血紅,盡數映入了衆人的眼裏。立於寧止的身側,衆人皆是蹙眉,神色複雜。

周將軍一聲唏噓,忍不住先開口了,“瑜姑娘,你脖子上的傷可還好?我聽肖太醫說你的傷口太深,傷疤怎也要個一年半載才能淡去,但是鐵定要留疤了。”

若清瑜感激地看着男人,她的眼裏有着淚花,但是卻堅強地隱忍着,“謝謝周將軍關心,清瑜自小也習慣這些磕碰了,這傷,還能……還能受的住。”

分明是受不住嘛!

王副將搖頭,神情深沉極了,“瑜姑娘,凡事不要藏着掖着嘛!猜人的心思很累,我可玩不了這種文字遊戲!所以啊,這有些事呢,還是說出來爲好,大家都舒心,也省得浪費時間去猜啞謎!你說是吧?”

話裏……有話?

若清瑜微怔,扭頭望向王副將,但見王副將一臉真誠地看着她,沒有任何的異樣。緊繃的神經立時鬆緩了下去,她自嘲,許是自己多心了,雖然王副將和雲七夜關係好,但是他素來也很喜歡她,這次更不可能爲了一個明擺着的“兇手”倒戈吧?

若清瑜索性遂了王副將的意思,強忍着哽咽出聲,“畢竟……寧哥……寧七是……是殿下的人,我……我……我怎?”

人微言輕,怎能說明?又豈敢和九殿下鬥。只消如此的一句,立時便能斷了寧止徇私的後路。

鄭遠有些惱了,忍不住大喝,“瑜姑娘,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可不愛聽!怎的?不過才一日的功夫,你就改口叫寧七了?你可比我家老七還小兩歲呢!”

王副將使勁點頭,脖子點得歡快,還是健康的脖子好啊!點夠了誠意,他眯起眼睛看着若清瑜,意味深長,“什麼叫寧七是殿下的人?哼,寧七還是我和老鄭的人咧!再者,瑜姑娘你好像很不相信殿下的爲人啊!”

王副將!若清瑜氣極,泫然欲泣地看着男人,尖利的指甲掐進了掌心的肉裏,卻也掩不過心頭的恨。該死的王八蛋!喫錯了藥不成,居然敢和鄭遠一道排擠她!

“清瑜自問無愧於心,兩位犯不着如此的夾槍帶棒!我知道,你們和寧七素來是兄弟情深,感情好到可以同穿一條褲子!發生了這種事,你們自是偏向她些,我能理解。可是昨晚險些喪命的人是我!寧七——你們的小兄弟,她要殺我!試問,對於一個想要取了你性命的人,你能喚他爲哥哥嗎?你們誰能?!”

若清瑜委屈地看着鄭遠和王副將,眼裏溢出了更多水霧,立時便是淚眼模糊。她強忍着快要落下來的淚水,漸進有些激動,幾乎口不擇言起來,“清瑜區區一名孤女,卻也不帶如此欺負人的!尤其是你——王霸!我與你素日無仇,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想要挑撥離間不成!敢問,我哪裏不相信殿下了!”

女子的話音方落,衆人皆是噤口不語,偌大的帳內旋即安靜極了,甚至安靜得有些可怕!不說話,不是因爲若清瑜的淚水指責,而是王副將定要爆發出來的脾氣,力拔山兮氣蓋世啊!

王副將出生之前,他娘已經生了七個女兒,氣得他爹自覺無臉苟活於世,恨不得碰死在列祖列宗的墓碑前!十年間,他家老爹早已是輕車熟路,力道拿捏適中地碰了七次先祖墓碑!

本以爲還有第八次,許是列祖列宗可憐見,第八次生產,王家總算盼來了王副將這麼一個男丁,喜得他爹二話不說,當下大宴鎮民三日,酒池肉林。

等到起名的時候,王家人大眼瞪小眼,各個犯難了。眼看接連生了七個女兒,他爹那時候哪裏有心思起名字,索性老大叫王一,老二叫王二,老三叫王三……以此類推,王副將在家排行老八。

總不能叫王八吧?那叫啥好?

看着尚在襁褓裏咿呀,難掩英氣的兒子,王老爹頗有先見之明,“也甭瞎折騰了,我看這孩子生的挺霸道的!乾脆就叫王霸得了!再說了,起個賤點的名字也好養活,叫王霸總比叫狗蛋鳥屎的強吧?”

區區數句話,陪伴王副將一生的名字鐵板釘釘了……

王霸!

從懂事起,王副將日日錐心飲恨,誰樂意叫王霸?聽着和個王八似的!這樣帶有侮辱性的名字,還不如叫王狗蛋來的舒坦!

所以,他一直不準任何人叫他的名字,寧願是龜兒子,小八弟,八娃子,王兄弟,王校尉,王少尉,王副將……要是誰敢叫他王霸,他立時便會怒的劈天斬地!

眼看若清瑜戳他的痛處,王副將惱的不輕,旋即擡腳朝女子走去。然,剛跨出去一步,他又不跨了,反而笑嘻嘻起來,“還是老鄭看得準啊,不過一日的功夫兒,你這女娃變口變得好生快呀。呵,不叫軟軟的寧哥哥,改叫遠遠的寧七了。不叫柔柔的王大哥,改叫狠狠的王霸了!”

若清瑜皺眉,當下恨不得立馬殺了王副將。

王副將揮揮手,“得得得,瑜姑娘,你叫唄,我不介意!名字嘛,不就是一個代號嗎?我叫王霸,也沒霸成那力拔山兮的西楚霸王!你叫若清瑜,也沒見得就是塊清透的玉石嘛!哼,我倒是覺得你很是嫉妒我家老七喂,老七老七……氣死誰了呢?哎喲,這有些人呢,怎麼說呢?總之吧,我家老七比她強的地方那可真是太多了,我數不過來!你以爲,女人只要長的漂亮,會說軟話就行了?”

若清瑜的臉色立時難看,她惱怒地瞪着王副將,嬌小的身子不住地顫抖,顯然是氣的不輕。這幾日的相處,王副將一直是吊兒郎當,誰承想他的嘴皮子居然這麼歹毒!

“瑜姑娘覺得委屈了?誒,可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沒有半分的憐惜,王副將有些輕蔑的笑,想他爹是里長,掌管千戶人家,素來是德高望重,就是放個屁,十里八鄉那也得震上三震!打他呱呱墜地,莫說王家,那更是整個鎮的寶!家家戶戶輪流抱,那也得排上四個月的隊!爲了拿到飯桌上那最大的飯糰,他早就練的嘴刁人鬼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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