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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老鴇母誨淫真齷齪 白浪子嫖妓遇名媛

崇文門內的東城根,原是一塊鬧中取靜的地方,始建於元代的昭寧寺,就在這裏的一條小街上。這條街就叫昭寧寺街。街的南邊叫溝沿頭,稍北叫鬧市口。自溝沿頭往東各條衚衕,靠南邊的叫毛家灣,再靠東邊的叫抽屜衚衕,再往東叫神路街。抽屜衚衕的南邊叫盔甲廠,北邊是馬匹廠,再往東是寬街。馬匹廠的西邊有梅竹衚衕。從毛家灣往北叫一眼井,再過去是鈴鐺大院。鬧市口的東邊叫蘇州衚衕下坡,與之毗連的是箭桿衚衕,從那裏往東叫鐵匠營和豆腐巷。單從這些地名就大略知道,住在這一帶的人,大都是些販夫走卒、傭工匠役、皁隸火夫等三教九流的下等人。各府州縣進京搵食的流民,也大都聚居這裏。說它鬧,是因爲每日這熙熙攘攘的人氣;說它靜,是因爲比之棋盤街、燈市口那些寸土寸金的商業街衢,這裏又遜色許多。但是,這裏也有一個去處,不但在京城,就是在全國也名聲極大,那便是位於蘇州衚衕下坡與箭桿衚衕中間的窯子街。

顧名思義,窯子街乃私男野女苟合交媾的風月之地。這裏原是兩條衚衕間的一處隙地。嘉靖年間,一個在京師混了多年並已混出個路路通的開封府人,在這裏蓋了幾間土坯房,弄幾個丐女做皮肉生意。多少年過去了,窯子一家接一家開張,這裏便成了花柳一條街。街並不長,但三十多家門面,沒有一家幹別的營生,齊齊兒開的都是窯子。這些窯子裏的妓女,少則十幾個,多則幾十個乃至上百個不等。妓女的來路大致有三:一是從鄉下誑騙來的,二是從人口市上買來的,三是收容的丐女。光顧窯子街的嫖客,京城俗稱“打釘”者,是各色人等都有,但多半都是身列賤籍的市井小民。

打開這白浪一踏進窯子街口,頓時一條街都興奮了起來。站在各家窯子門前拉客的徐娘小廝,都一窩蜂地迎了上去。

眼下正是兩頭冷中間熱的秋老虎時節,京城已有好長時間未曾下雨。今天下午那場雨,紫禁城那邊雖下得猛,可是這裏連地皮都未曾打溼。窯子街凹凸不平的泥土路,依然是銅一般硬。行人走在上邊,若不小心,不是崴了腳就是踢破趾頭流血。這時候酉時剛過,只見有一個人迎着火辣辣的夕陽,從蘇州衚衕下坡方向東張西望走進了窯子街。

歷來窯子的生意,都是旺在太陽落土之後,不過眼下這時分,別看日頭還絆在街口的柳梢上,只需一個響亮的咳嗽,就能把它震落到灰蒼蒼的屋脊後頭。走進街來的這個人,看上去約摸二十三四歲年紀,生得雖然白淨,但身形俱小,嵌在扁平額頭下的一雙小眼睛,圓圓的,兩顆黃豆大的眼珠子滲進不少黃色。此時他穿了一件漿洗得乾乾淨淨的青色夏布直裰,腳上蹬一雙半新不舊的布鞋,手上還玩着一把摺扇,偏是他走路不老實,一躥一跳的,一看就知是一個沒有四兩正經的白浪。

但是,打從這白浪一踏進窯子街口,頓時一條街都興奮了起來。不爲別的,就爲他這副“相公”的打扮。來窯子街的嫖客,通常是赤膊上陣臭汗熏天,甚至瘸子瞎子羅鍋乞丐都有,何曾見過這等一襲長衫遮到底的白皮後生。立時,站在各家窯子門前拉客的徐娘小廝,都一窩蜂地迎了上去。

“少爺,你高擡貴步,腳下有一道棱。”

“相公,你往這邊靠着走,樹下有陰涼地兒。”

“喲,好一位爺,瞧一眼,比喝碗冰水都舒坦。”

“嗨,大貴人來,我們家的小姐,個個都眼皮子跳,爺,就這兒,你留步。”

面對這一片唧唧喳喳的奉承,白浪的黃眼珠子轉得比陀螺還快。他雙手往後一背,兩個指頭玩着摺扇,一副不屑的神氣,聽得那位徐娘要他留步,他總算站定了,一開口就聽得出來是浙江人打的京腔:

“你是這家的老闆娘?”

“算是吧,咱姓夏,街上人都叫我夏婆。”

“唔,夏婆。你叫爺留步,有好貨嗎?”

“有,爺,你自個兒瞅去。”

夏婆搔首弄姿,扭腰伸了個蘭花指。白浪順着她的指頭看到門頭上懸了一塊匾,叫“街頭香”。緊挨着大門的,是一扇用窗紙糊死的大窗戶。白浪伸頭朝門裏一看,是一間過堂,放了幾張木椅茶几,再往裏有一道門,虛掩着,看不出什麼氣象。

“爺,瞅這兒。”

早已快步跟上的夏婆,手忙腳亂地把那扇窗門打開了。白浪迴轉身把頭伸進窗戶,這一下看傻了眼。屋子裏頭,竟散漫地坐了十幾個一絲不掛的姑娘。

姑娘們有大有小,有醜有妍,有胖有瘦,有高有矮。看見有人伸頭進來,誰也不感到害羞,都慌忙從坐着的長條凳上起來,赤條條地一窩蜂擁到窗口。

“老爺,要我吧。”

一位年紀稍大,約摸二十來歲的姑娘搶先說道。她的臉色有些發青,好看的只是那一對鼓凸凸的奶子,但下腹已經鬆弛了。白浪的賊眼朝她身上溜了一圈,頓時感到褲襠裏的那根東西硬挺了起來,他伸手往下按了按,又下意識地把腰往後窩了窩,然後伸出摺扇戳了戳那姑娘的奶子。“馬馬虎虎,只是老了。”他淫邪而又挑剔地說道。

話音未落,立馬又有一個削肩的少女擠上前來,半似挑逗半似認真地說道:

“老爺,我是初出道兒的,比水蔥兒還嫩。”

白浪睃了她一眼,臉相、身材都還勻稱,只是乾巴了一點。衆姑娘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還是不滿意,便又爭着向前七嘴八舌推薦自己。站在白浪身邊的徐娘這時便拍了一下巴掌。姑娘們立刻就安靜了,夏婆訓斥道:

“瞧瞧瞧,來了一位財神,都爭着上,規矩都哪兒去了?是客人挑你們,還是你們挑客?嗯?都朝後站,按章程來。”

經這一罵,姑娘們都老實了,往後退到牆根一字兒站定。夏婆又朝她們做了個手勢,姑娘們便一個個依次走到窗戶跟前。每位姑娘在白浪面前,都要表演幾個挑逗的動作,展示自己的豐乳肥臀,玉頸纖腰。實在沒什麼好展示的,便手把牝戶,朝白浪投過一注企盼的目光。白浪癡癡地過了一回眼癮,姑娘們已退回到凳子上坐了,他還像一根木樁似的一動不動。夏婆伸手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腰,小聲問道:

“爺,看中了哪一位?”

“啊!”白浪如夢初醒。一齜牙笑道:“你這位大娘,這些姑娘,我怎麼都聞着有一股狐臊味兒。”

“喲,看你這位爺說的,”夏婆扭捏着搡了白浪一把,調情說道,“這味兒是窯子街的正味,沒有這狐臊味,那還叫什麼窯子街!”

這時,夕陽已下沉到屋脊後頭,拂面的風也頓時涼爽了起來,街上的流客漸多。這些人有的是常客,有的也如同這白浪,是新來乍到。大凡常客都有自己的老相好,一進窯子街就挖頭直奔目標而去。新來乍到之人深恐喫虧,故總想挨家走完挑上一個最好的。眼下這位白浪就是這心思。他拿扇子骨拍了一下夏婆的手背,笑嘻嘻說道:

“夏婆,本大爺還想看看其他各家。”

“大爺,俗話說走多了腳痠,看多了走眼。我家的姑娘,你已經看到了,一個個都是嬌滴滴的,水靈靈的,白膩膩的,勾人魂的,一句話,都是窯子街上最好的。”

白浪撲哧一笑,謔道:“常言道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如今是夏婆賣花,自賣自誇。你的話我信,但還是貨比三家爲妙。”

說罷,白浪已是擡腳走去。頓時只聽得一聲銳叫“挑簾兒——”,原是一直站在旁邊撿耳朵的隔壁家拉客的小廝,早已跳到自家門前,撐起襯了白紗的雕花杉木窗扇,白浪伸頭一看,同方纔看的一家大致情形差不多。原來窯子街的各家窯子,其建築格局大致相同。臨街正門之側,必定是一扇又大又寬的窗戶,窗戶裏頭是間大廂房,姑娘們都赤條條一絲不掛待在裏頭。平常窗戶都是關着的,一有客人來,在店前拉客的夥計便會把窗戶撐起來,讓客人挑貨。白浪如此一家家看下來,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個時辰。斯時霞光盡退,暮靄漸濃。各家窯子門口,都點亮了寫有店號的大紅紗燈。這位白浪從街頭走到街尾,雖然大飽眼福,免費欣賞了各類年輕女人的胴體,但仍沒有發現特別中意的。這大約就是那位徐娘所說看花了眼的緣故。這時進到窯子街的嫖客越發多了,幾乎每家窯子門口,都聚了一堆人在選貨,白浪來得最早,至今卻還沒有着落,不免心裏頭發慌。不由得加快腳步,匆匆走回到街頭看的第一家窯子跟前。

“喲,大爺回來了。”

閒倚在門口的那位夏婆迎上一步打了招呼,但口氣已不似當初的熱情了。再看窗戶底下,也沒有圍客。

“看看,你家生意就是比別家清淡。”白浪搭訕着,伸頭朝廂房看去,已是空蕩蕩不見一人,“咦,人呢?”

“都上房了。”夏婆答應。

“一個不剩?”

“一個不剩!”夏婆斜睨着白浪,嘴一撅,沒好氣地說,“誰讓你挑肥揀瘦的,到頭來只能把耳朵擱在窗

臺上。”

“此話怎講?”

“聽動靜呀!”

“呸,大爺我就不信這個邪。”

白浪拉下臉來,把摺扇朝手心一搗,又匆匆轉身朝街裏頭踅去。

“大爺哪裏去?”

“再去找。”

“回來,”夏婆搶上一步拉住白浪,一張塗滿脂粉的臉又堆上了笑,“大爺也不看看時辰,眼下還能找到什麼,是三條腿的女人還是四隻腳的蛤蟆?”

“你這夏婆,看來要成心捉弄本大爺了。”

白浪兩道稀疏的眉毛一擰,那樣子是真的生氣了。夏婆天天守在門口,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因此倒也不在乎,只是不再開玩笑,而是壓低嗓子,神祕說道:

“看得出來,你這位大爺是第一次來窯子街。我就尋思着你會心花眼花,到頭來兩手空空採不着一朵花。來,大爺隨我來。”

夏婆說罷,也不容白浪答應,便拉着白浪的手,三步兩步進了自家的窯子,穿過廳堂來到後院,走到最裏頭一間把門推開,裏面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徐娘喊道:

“棗妮兒,掌燈。”

沒有人應聲。

夏婆只得自己摸索着把炕前小桌上的一盞桐油燈點亮。燈光如豆,白浪眼睛眨巴了好多下才調整過來。看見炕上坐着一位姑娘,臉朝裏,雙手抱膝,低着頭不搭理人。

“棗妮兒,把頭轉過來。”夏婆喊道。

那姑娘木頭人一般,坐在那裏仍是一動不動。

“喲,她還會拿架子。”白浪說。

“找遍京城,你找不着比她長得更好的,你瞧她,小鼻子尖,小嘴兒圓,蔥尖兒樣的指頭瓜子樣的臉。這樣子,就是皇宮裏的貴妃也給比下了。”

夏婆手捏汗巾不住地絮聒,白浪走近炕前伸手把姑娘的頭扳過來看了看,果然是天姿國色。

“方纔在前廂房裏沒見着她。”白浪說。

“她是咱家的花魁,哪用得着去前邊,”夏婆的口氣中滿是炫耀,接着又朝炕上喊了一句,“棗妮兒,來的是一位公子。”

棗妮兒肩膀微微一動,仍是不擡頭。

夏婆把白浪拉出房來,順手把房門帶上,輕聲說道:“這位棗妮兒心性太高,一般客人瞧不上眼。”

“是啊,看她臉上老掛着霜,一點也不喜興。”

“要想讓她喜興起來,就看相公你的手段了。”夏婆攛掇着說,“你有本事,就把她辦了,沒本事,就去找爛蝦喫。”

“喫什麼爛蝦,要喫就喫這隻天鵝。”

白浪說着一搗摺扇,又要推門進去,夏婆把他一攔,問:“相公,你初來乍到,知道價錢不?”

“啊,價碼兒,你說?”

“這兒老規矩,打一次釘,十五枚銅錢。”

白浪小黃眼珠子一瞪,唬聲唬氣說道:“你欺大爺新來乍到是不是,窯子街上七文錢打一釘,你詐誰呀?”

見白浪揭了底,夏婆也不爭辯,只笑着答道:“大爺你是明白人,但棗妮兒價又不一樣。”

“要多少?”

“一兩銀子。”

“棗妮兒長的是金屄還是銀屄,值這麼多?”白浪一急,便說開了粗話。

夏婆瞧瞧門裏,壓低聲音說:“棗妮兒還是女兒身,沒有破瓜呢。”

“啊?難怪她那麼靦腆。”白浪一驚,朝夏婆笑道,“若真如你所說,一兩就一兩。”說罷,也沒得工夫再與夏婆理論,一推門重又進了房。

那姑娘坐姿未變,仍塑在那兒。

白浪聽着夏婆走遠的腳步,便把房門閂了,挪近土炕,輕聲喊道:“棗,棗妮兒?”

那姑娘慢慢轉過臉來,答道:“我不叫棗妮兒。”

“那你叫什麼?”

“叫玉娘。”

“玉娘?”白浪嘻嘻一笑,“這名兒太雅,聽了本大爺都不敢動手了,還是棗妮兒好。”

白浪說着就動手動腳,玉娘伸手去推他,雖近在咫尺,她的手卻推了一個空。

白浪一看不對勁,便伸手在玉娘眼前晃了晃,竟沒有任何反應。

“咦,你是瞎子?”白浪問。

玉娘點點頭,只見她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原來,那一日玉娘聞訊趕到京南驛要同高拱一起迴歸故里,遭高拱拒絕後,又羞又恨,一頭碰向楹柱要自尋短見,雖然搶救及時保住了一條命,卻因此眼睛模糊不清,大約一個月後,竟至雙眼失明。她孤苦伶仃一人待在京城,終究不是辦法,遂決定返回南京故里,便央人覓車僱船。昨日,她所託之人帶了一個人來,那人說是要帶她去通州張家灣運河碼頭上看船。玉娘未曾細想,便跟着那人上了驢車,三彎九轉,那人竟把她拖到窯子街,十兩銀子賣給了夏婆。自進了妓院,玉娘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夏婆一圖她姿色,二欺她眼瞎,是棵難得的搖錢樹,一來就要她接客,玉娘誓死不從。夏婆怕她真的尋了短見,白丟十兩銀子,因此也不敢硬逼,一心想找個嘴巴甜有手段的嫖客,把玉娘說動心成就那事。女兒家只要過了那一關,往後的事情就好說了。正是這個主意,讓夏婆看中了白浪。

卻說白浪聽得玉娘哭訴被騙的經過,心中竟也動了那麼一點惻隱之心。但憋了多時的一把慾火,又讓他按捺不住,趁玉娘不注意,又把手伸向玉孃的奶子上想抓上一把。

憑感覺,玉娘知道有黑手伸來,雖然眼瞎,但她身子不瘸不跛,還是靈活得很,她身子一偏,忽地就在炕上跪下了,流着淚求道:

“好心的大哥,請你發點慈悲,不要欺侮我這弱女子,你若能救我出去,必有重謝。”

“如何救你?”白浪問。

“告到衙門,讓官府知曉。”

“你又如何謝我?”

“奴家雖孤身在京,但尚薄有旅資。只要能平安回到居處,奴才送你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你有?”白浪驚問。

“對,我有。”

玉娘越是回答得懇切,白浪越是不信。他心想:“你若如此有錢,也不會被人騙到這種地方來。”因此越發想佔便宜,他淫笑着說:

“棗妮兒,我也不要你那一百兩銀子,只要你肯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幫你送信到官府。”

“哪一件事?”

玉娘昂起頭來,眼巴巴地“望”着白浪。看着玉娘天生麗質,氣吐若蘭,白浪更是不能自持了,他把頭湊近玉娘耳邊,悄聲說道:

“你現在陪咱大爺睡一覺。”

“這不行。”

“有何不行?”

白浪也不顧玉娘反對,說着就撲了過去,一下子就把玉娘壓在身子底下。一隻手箍死了玉孃的頸子,另一隻手就伸到底下亂摸。玉娘拼死反抗,又撕又咬。白浪一面躲閃,一面動作,竟有許多力氣使不上。雙方這麼撕扯了一陣子,都累得氣喘吁吁的。白浪一隻手眼看就要摸到玉娘大腿的根部,情急之中,玉娘拿嘴將白浪的另一隻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白浪痛得一陣嗷嗷亂叫,慌忙鬆了手,跳下炕來。趁這空兒,玉娘連忙站起,退後兩步緊靠牆角站定,一隻手從懷中掏出個物件,白浪一看,是把剪刀。

原來,玉娘自從眼睛失明之後,爲防不測,便始終藏有一把剪刀。白浪雖然好佔便宜,但畢竟是個銀樣鑞槍頭,見了剪刀,他身不由己地後退一步,嘟噥道:

“瞧瞧瞧,本是個樂事,你這樣子,竟像是上了殺場。”

玉娘受了兩天的折磨,本來就氣力不支,加之方纔一番爭鬥,此時已是累得筋疲力盡,但她仍頑強支撐,緊攥着剪刀說:

“你再敢前來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看着她這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樣子,白浪又氣又恨,卻也再不敢造次,只得狠狠“呸”了一口,打開門,悻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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