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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救友顯和尚菩薩道 危難見學臺烈士心

沒有不透風的牆,何心隱被省撫臺衙門祕密逮捕的事,不出一天就在武昌城內外傳得沸沸揚揚。近兩三年來,何心隱一直在湖北講學,全省比較有名的私立書院,大概有二十多座,幾乎全都留有他的講席。如今,用“桃李滿天下”來形容他的聲譽,是一點兒也不爲過。何心隱名氣如此之大,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卻說各地的官辦學校,額有定數,大一點兒的縣學,在籍學生不得超過三十人,小一點兒的縣學通常只有十人左右。由於名額太少,導致入官學的門檻兒極高,除了考試嚴格,還有一大堆諸如請客送禮沾親帶故的貓膩難以對付。在這種情勢下,私立書院應運而生,這些書院倒是都有點“有教無類”的聖人教育之方,只要有錢肯付束脩,什麼人都可以進來。如此一來,許多渴望進學讀書又請託無門的平民子弟便紛紛擁進書院,加上何心隱所宣揚的反對三綱五常,人之慾望可引導而不可摧殘,人人皆可成聖等宏論,與朝廷提倡的“存天理、滅人慾”的程朱理學恰如針尖對麥芒,聽了讓人耳目一新。因此極能博得平民子弟的歡心,只要他一登講壇,遠近青年士子都蜂擁而至。各地書院認準何心隱是一棵搖錢樹,紛紛出重金禮聘他前來主講。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一夜之間,這位普天下青年士子心中的偶像忽然成了湖廣巡撫的階下囚,還有什麼事能比這件事更能刺激人心?一時間,不單閭巷之間駔儈之流就此事夾七夾八說短論長,就是青樓酒館衙門值房,這也成了最熱門的話題。且說這天上午,金學曾端坐在大成路湖廣學政衙門的值房內,正在接見省學的監正。這位監正也是爲何心隱的事兒而來。何心隱被抓後,省學的學生們反響強烈,不少人摔盆子打碗不肯上課。昨兒下午,更有人把教諭從講臺上轟了下來。教諭按禮部通過的教義授課,學生們說他滿口謅出的全是陳芝麻爛穀子,沒有一點兒新鮮玩意兒,嚷着要把何心隱請上講臺,監正擔心出事,故跑到學政衙門請示。

金學曾剛聽完監正的具稟,還來不及指示,衙門堂役又來報告說寶通禪寺的無可禪師前來拜會,人已在大門口候着了,問他見還是不見。金學曾心裏頭嘀咕了一句:“眼下都是烈火躥上樑的時候了,這老和尚跑來湊什麼熱鬧。”嘴上卻說:“哦,無可禪師來了,快請,快請!”堂役領命而去,趁這空兒,金學曾對監正佈置說:

“國有國法,學有學規,先把帶頭鬧事的揪幾個出來,張榜訓誡,若再敢亂來,乾脆開除幾個,處理這種事情,決不能心慈手軟。”

“可是……”監正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

“鬧事兒的不是一個兩個,如今的廩膳生員個個都是刺兒頭,法不責衆啊!”

“什麼法不責衆,”金學曾皺着眉頭斥道,“常言道,走脫了大貓,就該老鼠成精了,你如今趕緊把大貓請回來。”

“什麼大貓?”監正迂板地問。

“大貓,大貓就是你爲朝廷辦事的忠心。”說到這裏,金學曾聽得門口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知是無可禪師到了,便對監正說,“你趕緊回去,學校裏若鬧出什麼大事來,我拿你是問。”

監正誠惶誠恐退了出去,在門口同無可禪師打了個照面。監正平常喜好說佛談禪,每每去寶通寺參謁,這會兒卻沒有心思向無可禪師討教性命圭臬,只舉手行了一揖,便匆匆挪步而去。無可禪師看他神色有些不對頭,正自納悶時,金學曾已迎出門來,滿面春風打招呼:

“久聞老和尚大名,一直想去寶通寺拜謁,卻聽說老和尚遊腳去了,幾時回的?”

“四天了。”

無可禪師說着,隨金學曾進了值房。金學曾的大名,他早有耳聞,但一直未曾見過。眼下兩人對面坐着,無可感覺到這位循吏儘管表面上溫文爾雅,但骨子裏頭卻有着一股子桀驁不馴的潑辣勁兒,便暗自忖道:“難怪這人能得到張居正的賞識,從他身上,倒可以看出幾分張居正年輕時的精神氣兒。”正琢磨着如何開口說話,卻見金學曾捧了一隻茶杯遞給他,言道:

“今日天氣太熱,看老和尚一身衲衣,都汗溼了,這是一杯攤涼了的苦丁茶,請老和尚喝下去,既解渴,又解暑。”

“多謝了。”無可接過茶杯淺飲一口,只覺一股子濃澀濃澀的苦味透入心脾,遂道,“金大人,聽說你是一個不尚空談,卻能夠辦實事,做大事的官員,老衲今日登門拜訪,實有一事相求。”

“老和尚不說,下官也猜着了,”金學曾淺淺一笑,他早知道無可與何心隱是好朋友,心中已猜準他是爲何心隱被拘一事而來。但他不肯貿然點破,只是言道,“聽說老和尚平生足跡不入官府,你既然破例,肯定是有要事。”

“老衲爲何心隱的事而來。”無可爽直言道。

“老和尚想爲何心隱說情?”

“是啊!”無可嘆道,“前天夜裏,何心隱來寶通寺拜會老衲,出門即遭逮捕。老衲想問學臺大人,何心隱究竟犯了什麼法?”

無可雖然慢言細語,但話鋒中已露出明顯不滿。金學曾支吾道:“何心隱現關在撫臺衙門大牢裏。”

“這個老衲知道。”

“官府從不會平白無故地抓人,既然抓了何心隱,就一定是何心隱觸犯刑條。”

“他觸犯什麼刑條?”

“這個嘛,待我問過撫臺陳瑞大人,再轉告老和尚,你看如何?”

無可長吁一口氣,說道:“金學臺,你也不用繞彎子了,老衲剛從撫臺衙門來,陳瑞大人讓老衲前來找你。”

“陳大人讓你來的,他怎麼說?”

“他說,何心隱人關在撫衙大牢裏,但他犯的是學案,讞審由你金學臺負責。”

“陳瑞這個老滑頭,遇事就推卸責任。”金學曾心裏頭罵了一句,嘴上卻道:“陳大人說的不差,何心隱犯的是學案。”

“犯了什麼學案?”

“他利用各地書院的講堂,大肆鼓吹無父無君的歪理邪說,言辭間每每辱罵朝廷,譏刺當道政要。他的所作所爲,比照《大明律》條例,叫蠱惑人心聚衆滋事,犯此條者,重者可以大辟,輕者也得流徙口外。”

金學曾對何心隱一番嚴厲的譴責,讓無可禪師聽了很不舒服,他想到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句話,但他不想與金學曾爭辯,只以息事寧人的口吻說道:

“何心隱畢竟名滿天下,懲處他可能後患無窮,金大人何必一定要做惡人呢?”

金學曾笑着問:“承教老和尚,這事該如何處置?”

“老衲是出家之人,怎敢給學臺大人出主意。”

“常言道當局者迷,你是局外人,興許看得更清楚。”

見金學曾似有誠意,無可想了想說道:“何心隱在湖北講學,的確風聲太大。學臺大人抓起何心隱來,原也是要保一省學問的平安。其實,保平安也不一定要抓人。你把何心隱請來喫一頓酒,然後禮送出境,這樣兩得其便,豈不更好?”

金學曾聽罷腦袋一搖,仍舊笑道:“老和尚這番教誨,下官實難從命。”

“爲何?”

無可取下胸前掛着的佛珠,拿在手上捻動起來。金學曾實不忍傷害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但法不容情,他繼續言道:

“何心隱近幾年主要在湖北講學,我若禮送出境,豈不是以鄰爲壑。”

“依學臺大人之見,何心隱一定要在湖北讞審?”

“是的。”

無可捻動佛珠的節奏快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又疑惑地問:

“聽說首輔張先生回江陵葬父,何心隱也曾去了太暉山,在首輔面前言語有些孟浪,荊州知府據此把何心隱抓了起來,卻被首輔放掉了,可有此事?”

“有。”

“首輔都不肯抓的人,你這個學臺大人爲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呢?”

“老和尚這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金學曾將正在搖着的摺扇收起來朝手心一搗,慷慨言道,“首輔柄一國之政,管的是官。周天子創一國之制,是陛下管三公,三公管百官,百官管萬民。當今皇上,只需管好兩個人,一個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另一個就是首輔張先生。馮保須得替皇上管好內廷二十四監局,而首輔要管的卻是天下文武百官。邊境不寧匪患猖獗,首輔不可能自己提兵打仗,他只需對總兵都督佈置戰略發號施令;江淮氾濫河堤潰口,首輔不可能親往堵塞,他只能拿治河總督是問;某省遭受天災人禍,首輔亦不能親自前往賑濟,他只能指令該省官員安撫百姓敉寧地方;若官員玩忽職守,首輔則通過風憲官糾察之。總之是有多少方面的國事,就有多少方面的官員。若每個官員都能各負其責各盡其職,則一國之政事就風調雨順,反之必定國事蜩螗。首輔的職責是選賢任能,制定大政方針。我們這些執事的官員,則是竭心盡力將大政方針付諸實施。具體到我這個學官,要管的事情就是學校與鄉試,爲朝廷管好一省之學政。下官年初上任,經過幾個月的明察暗訪,已確切得出結論,何心隱是本省學政方面的害羣之馬。首輔讓荊州知府吳熙放掉何心隱,是因爲吳熙抓捕何心隱的理由不當。吳熙認爲何心隱在太暉山冒犯了首輔,故下令將他逮捕,吳熙如此做,豈不是陷首輔於不仁不義之中?首輔對這種濫用權力的行爲,一貫切齒痛恨,所以把吳熙申斥一番要他放人。我這次抓捕何心隱,卻是因爲他宣揚異端擾亂學政。同樣是抓,理由卻完全不一樣。我是正當行使公務,履行學官職責。不知下官這一番話,老和尚能否體諒。”

金學曾條分縷析,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剖析明白,無可禪師聽了半晌默不作聲。他本懷揣希望而來,如今卻碰了個硬釘子,心情的焦灼與沮喪可想而知。以金學曾敢作敢爲的秉性,他知道再說下去——哪怕再說它十籮筐好話也沒有一點兒用處,只得長嘆一聲,念一聲“阿彌陀佛”,遂起身告辭。金學曾把他送到門口,頗爲負疚地說:

“老和尚,下官知道您與何心隱是多年的至交,而且,你們兩個年輕時都與首輔交情不薄。特別是你,與首輔曾是總角之交。但在這件事情上,下官不能廢朝廷大法而徇私情。這一點,務必請老和尚諒解。”

無可禪師聽了,搖頭苦笑道:“公門與空門,本來就勢同水火。多餘的話,金學臺就不必講了。只可憐了何心隱,公空二門都進去不得,折騰了大半輩子,已是六十歲的人了,卻把自己折騰進了牢門。六道之中,一切皆爲苦厄,惜哉,惜哉!”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瞧着他踽踽而去的背影,金學曾蹙着眉頭思索他最後留下的這幾句話中到底有什麼“玄機”。

當日無話,第二天上午,陳瑞派人送了帖子來,請金學曾到撫臺衙門會揖。這也是規矩——一省政情出了大事,三臺須得及時會揖。撫臺作爲召集人,會揖便在他的衙門裏進行。金學曾接了帖子後立即趕往撫臺衙門,兩衙相距約有兩裏地,也不過一刻工夫就趕到了。值

事官把金學曾領到陳瑞的值房,卻見巡按御史王龍陽已先他而到。按臺衙門與撫臺衙門只隔一堵牆,早到也是情理中事。

金學曾一進來,陳瑞就急切問他:“金大人,你來的這一路上,與往日可有什麼不同?”

“熱,”金學曾站在扇門大開的南窗下,抖了抖汗漬漬的官袍笑道,“路上見了幾條狗,都把舌頭伸得老長的。”

“狗舌頭散熱。”王龍陽隨話搭話。

“不說狗,說人,”陳瑞說着,突然聽到南窗外邊的院子裏,那棵濃蔭匝地的大樟樹上傳出刺耳的蟬鳴,便對正在給客人倒涼茶的堂役說,“去去去,快去想辦法讓那些可惡的知了閉嘴,這些蠢物一叫,本官的背上就熱汗直淌。”

堂役不敢怠慢,趕忙放下茶壺跑出值房,不一會兒,便見三四個雜役拿着長竹篙在大樟樹濃密的枝丫間一通亂戳,見這情景,金學曾又開起了玩笑:

“嘉靖朝南京禮部尚書焦啓芳,平生最怕蟑螂,每日到衙升堂,先得讓雜役角角縫縫裏找一遍,看是否有蟑螂入侵。因此,時人笑他是蟑螂尚書。隆慶朝北京工部右侍郎李宗田,怕的是烏鴉,只要聽到烏鴉一叫,他立時臉色慘白。凡他住家與值事的地方,都一棵樹不留,爲的是不讓烏鴉有落腳之處,人稱烏鴉侍郎。如今,陳大人這麼怕知了,倒正好與蟑螂尚書烏鴉侍郎一道,可稱爲知了巡撫了。”

金學曾捉弄人從來都是高手,一開口說話便滑稽可笑。一席話講完,王龍陽已是笑得一口茶噴了出來,陳瑞也忍俊不禁眉毛眼睛笑成了一堆,自嘲道:

“咱不是怕知了,是怕熱。”

“說到怕熱,前幾日我又聽到一個笑話,”金學曾仍一本正經說道,“說是某人死了,這人在世時是個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壞角色,小鬼將這人捉到閻王面前,閻王知道他生前劣跡斑斑,便道:‘將這廝下油鍋。’那人也不慌張,竟自向油鍋走去。閻王好生奇怪,喝問道:‘這廝怎地不怕油鍋?’那人答道:‘小的是土生土長的武昌府人,怕什麼油鍋。’閻王這才恍然大悟,立馬對判官說道:‘素聞武昌城乃火爐之地,此地生民個個都是熱不怕,今日眼見爲實。今後,凡武昌府拘拿犯人,炸油鍋這一項就免了,改用其他大刑。’你們聽聽,這武昌城的熱,在閻王那裏也是掛了號的。”

金學曾把這故事講得繪聲繪色,撫臺按臺兩位大人早已笑得前仰後合,陳瑞抹着眼淚,喘着粗氣言道:

“什麼話到你金大人嘴裏,講出來都能把人笑岔了氣,什麼時候你開個堂會,專講一場笑話。”

“那不行。”

“爲何?”

“只要一開講,只怕狗也會笑出尿來,那會多不雅相。”

金學曾又抖了一個噱頭。陳瑞覺得他陰損,回道:“今兒個你金大人是怎麼了,繞來繞去總扯到狗身上,咱還是那句話,你先甭說狗,說人。”

“說啥人?”金學曾問。

“你來的路上,人多不多?”

“多,”金學曾瞅了陳瑞與王龍陽一眼,納悶地說,“這麼大一座省城,常年都是人多,這有什麼稀奇的。陳大人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瑞笑容一斂,臉色立刻就很難堪,他說道:“咱是問你,路上人是不是比平常多。”

“這個……”金學曾略一思索,“下官倒沒有作比較。”

“沒有人攔你的轎子?”

“沒有,”金學曾聽出話中有話,連忙問道,“陳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何心隱一抓,他的那些徒子徒孫得了訊兒,都紛紛從各地擁進了省城。”

“怎麼,這些人想鬧事?”

“巡捕房的密探得到消息,這些人以洪山書院爲據點,正商量着如何營救何心隱。”

卻說那天晚上陳瑞被金學曾說動,當即簽了拘票將何心隱祕密捉拿歸案。第二天一到衙門,便有一些部屬前來向他打探此事。這些部屬中也有一些何心隱的崇拜者,因此說起話來向燈的向燈、向火的向火,倒把本來在興頭兒上的陳瑞說得心神不定了。陳瑞甚至有些後悔不該一時頭腦發熱簽發了拘票。在衙門裏坐一天,前來爲何心隱說情的人踏破了門檻兒,這其中就有無可禪師。但人既然抓了,放是不能放的,不放又總得說個理由,陳瑞於是盡把責任推給金學曾。頭天晚上何心隱一入大牢,陳瑞就要金學曾立即用六百里加急方式向尚在歸京路途上的張居正稟告此事。陳瑞之所以自己不肯出面上奏,原也是留了個心眼兒:一旦這件事做錯了,責任就該由他金學曾一人獨自承擔;若做對了,他的一份功勞自然也埋沒不了。他取了這種可進可退的態度,原也是久歷官場練得爐火純青的騎牆術。但是,這兩三天來,何心隱事件在省城引起軒然大波,不單那些私立書院的學生醞釀鬧事,就是省府兩處官學以及一些衙門裏的普通官員,甚至販夫走卒甲首皁隸,也都憤憤不平夾槍夾棒地發表議論,本來平安無事的省城,這一下反倒弄得黑雲壓城山雨欲來。陳瑞擔心局勢驟變難以控制,便把按臺學臺兩位找來會揖,商量應對之策。

巡按御史王龍陽因爲事先沒有參與此事,雖然參加會揖,也只是帶了兩隻耳朵來,並不肯主動發表意見。金學曾向來不知道“害怕”二字,對形勢的估計不像陳瑞那樣擔心。這時候,見陳瑞哭喪着臉,他反倒安慰道:

“陳大人,你不用擔心,何心隱的徒子徒孫,都是一些半尷不尬的貨色,做不成什麼大事。”

“千萬不可掉以輕心,”陳瑞覺得金學曾的樂觀沒來由,加重語氣說道,“咱們千萬不能打虎不倒反爲所傷。王大人,你意下如何?”

“是啊,不要留下疏失。”王龍陽附和着說。

“金大人,給首輔的揭帖,發出了嗎?”陳瑞又問。

“當天夜裏就發出了,按您的意思,六百里加急。”

“已經三天了,”陳瑞扳着指頭算,“再過一兩天,首輔才收得到,他如果及時回件,最快還得要七天,咱們纔看得到。這七天,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咱們也得撐過去。”

金學曾見陳瑞完全一副泰山壓頂的感覺,心裏甚爲鄙夷,便譏道:

“陳大人,你若真的怕出亂子,倒有一個十分便捷的解決之方。”

“什麼解決之方?”

“把何心隱放了。”

“你這話是脫了褲子放屁,倒是鬆脫,”陳瑞沒好氣地回答,“人是你叫抓的,現在又說風涼話,若不是你寫帖子六百里加急向首輔稟告了這件事,咱真的就把何心隱放了。”

眼看兩人頂起牛來,王龍陽趕緊站出來和稀泥:“金大人本是開個玩笑,陳大人卻當了真,算了算了,還是來談正事。”

金學曾順勢笑道:“我的確是說一句玩笑,陳大人卻跟我較上勁兒了。陳大人,你放心,抓何心隱是我金學曾的主意,任何時候,我都不會把責任推給你。”

“咱今天請你來,不是跟你談責任,是商量應對之策,”陳瑞也儘量壓下火氣,言道,“你不要看輕了何心隱的影響,時下人心浮躁,一幫調皮搗蛋的青年學子,再加上那些終日遊手好閒的浮浪子弟,二者一結合,就有可能鬧事,這一點不可不防。”

“陳大人說得對,恐怕得同駐軍聯繫,安排幾營軍士進城,以備不虞之需。”

“這個我已作安排,昨日就同城防兵馬司會揖過,他們調集了一個衛所的六百名兵士,今兒上午就進城。”

“既有六百名兵士,事情就更好辦了。”金學曾插話說。

“怎麼好辦?”陳瑞問。

“依下官之見,對付尋釁鬧事的人,不能一味地採取守勢,要儘可能搶佔先機,爭取主動。”

“你的意思是?”

金學曾兩道疏眉一揚,說道:“我建議將這六百名兵士開赴小洪山,立即查封洪山書院。”

王龍陽認爲這是一個好主意,但他不肯表態,在這關鍵時候,要看撫臺的臉色行事。陳瑞聽此言後,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查封洪山書院,只會激起更大的事變,這件事不能做!”

金學曾見陳瑞辦任何一件事情都畏首畏尾,心裏頭感到窩火,但權在人家手上,發脾氣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只得搖搖頭,暗自長嘆一口氣。

陳瑞覺得主要事情已經說完,此時日頭向午,他正準備開口留二位共進午膳,席間再談細節問題,忽見一名捕快兜頭撞進門來,匆匆喊道:

“撫臺大人!”

陳瑞覺得主要事情已經說完,此時日頭向午,他正準備開口留二位共進午膳,席間再談細節問題,忽見一名捕快兜頭撞進門來。

“何事?”陳瑞一驚。

“一幫不法之徒包圍了學政衙門。”

“有多少人?”

“約摸有上萬人。”

“都是什麼人?”

“私立書院的學生,省學府學的學生,還有城裏頭的浮浪子弟各色人等。”

“看看看,擔心出事果然就出事了。”陳瑞扭頭欲問金學曾,卻見金學曾已大步流星出了值房,便連忙追出來問,“金大人,你去哪裏?”

“回衙門。”金學曾頭也不回答道。

陳瑞嚷道:“去不得,這些人就是要找你!”

見金學曾不答話,步子卻越走越快,陳瑞命令捕快上前把金學曾攔住,他隨後跑上前來言道:

“金大人,你不要送肉上砧。”

“陳大人,身爲朝廷命官,遇事豈能閃躲。這些歹徒既然包圍學政衙門,身爲學政堂官,我豈能顧及一己之安危而溜之大吉呢。”

“那,你回去又能怎麼辦?”

“我要看看那些人想怎麼辦?”

“如果他們一旦行兇……”

“大不了一個死,縱然被他們撕成碎片,我金學曾也決不會辱沒朝廷。”

說罷,金學曾一提官袍,咚咚咚跑出撫臺衙門,登轎急速而去,陳瑞擔心他會出事,忙對身邊的捕快說:

“快去巡城兵馬司衙門,傳我的話,讓他們迅速撥兩百名士兵趕往學政衙門,保護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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