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假装男神对象后我翻车了》

墨尔本正是夏天，窗前遮了纱帘，刺目的阳光透不进来，只剩些影影绰绰的光斑。

大门打开又关上，是妈妈去上班了。

床上的少年迅速睁开眼睛，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收拾好的背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次日凌晨，重伤初愈的陆璨回到了祖国熟悉的土地上。

陆璨从包里拿出羽绒服来穿上，然后直接打车去了看守所。这会儿还太早，他进不去，就在外面一直等到天亮。

有时候，他们赶早去上学，也能看上一段日出，但陆璨从没这样完完整整地见过，黑夜被朝阳驱散的样子。

太阳红得透亮，却没有一丝暖意。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偶尔有进货的人路过，都会好奇地看陆璨一眼。

陆璨对着手机看了看自己，头发是回国前新剪的，现在很整齐。脸虽然瘦了一圈，但气色还好，嘴唇也是红润的。

应该不会吓到霄哥。

王宇八点多才到，他预约的时间是九点，没想到陆璨这么早就等在这里。

“身体还好吗？”王宇问。

“已经没事了。”

王宇也知道现在让陆璨奔波不合适，他做完开胸手术才休养了一个多月，不可能那么快恢复。

可是岳一霄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能再等了。

王宇把陆璨送到探视室门口，“好好和他聊，别着急，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

陆璨脚步一顿，艰涩地点点头，“好。”

陆璨不太想象得到“精神状态不好”的岳一霄是什么样的，但看他走过来的时候，陆璨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剜了一下。

形销骨立这个词用在岳一霄身上一点都不为过，他就像一根轻飘飘的芦苇似的，随便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了。

岳一霄进了探视室，眼神呆滞地看过来，陆璨的鼻子瞬间就酸了。

“霄哥。”陆璨叫他。

岳一霄却迟疑着不肯走过去。陆璨冲他招招手，又指指对讲的电话。

岳一霄把自己都贴在了玻璃上，陆璨也凑上去，隔着玻璃捧住岳一霄的脸。

“陆璨？”

“是我。”

“活着的？”

“活的。”

陆璨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努力扯了个大大的微笑给岳一霄看。

可岳一霄竟然没什么反应，他不哭也不笑，只是呆呆地点头，“好。”

陆璨心里慌得很，想逗逗他霄哥，“小狐狸怎么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想吃小蛋糕了？过会儿我买来给你送进去好不好？”

岳一霄还是淡淡的，但终于微弱地勾了一下嘴角，“不用，我不吃。”

陆璨很难受，他想抱抱岳一霄，或者牵牵手也好。可是这扇玻璃把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明明触手可及，却像相隔万里。

岳一霄什么也不说，就静静地看着陆璨。倘若目光有实质，便会从陆璨的每一寸肌肤上划过，再留下滚烫的余温和烙印。

“要不要摸摸卷毛？”陆璨把头伸过去，抵在玻璃上。

岳一霄的嘴角又牵了一下，轻轻摇头，“摸不着。”

陆璨又等了等，可岳一霄不愿伸手。他只好把头抬了起来，可能动作太猛，有几滴眼泪没收住，掉到了衣襟上。

“别哭。”

岳一霄用指尖点了点面前的玻璃，对着陆璨画了个小爱心。

陆璨赶紧把手心覆在上面，可岳一霄又缩回了手。

岳一霄在躲他。

“我前两天在网上看到说，日本有一个小岛上养了很多狐狸。”陆璨擦了眼泪，尽量让语气轻快一点，“过完年你陪我去看狐狸好不好？”

岳一霄的视线移开，微微皱起了眉，“狐狸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我喜欢狐狸。”

小狐狸一言不发，眼底却渐渐红了。

“那你找别人陪你吧。”他说。

陆璨使劲摇头，“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岳一霄用手遮了一下眼睛，良久才从干裂的嘴唇中吐出几个字，“陆璨，我出不去的。”

陆璨终于没法再强颜欢笑了，眼泪像小溪一样源源不断地流下。

岳一霄却恢复了起初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呆滞地看着前面。

他已经不知道现在该作出什么反应了，这么久以来，心脏每天都揪着，胸腔里仿佛装的满是碎玻璃，稍微动一动，就疯狂地刺破他，一呼一吸都有血冒出来。

以至于亲眼见到陆璨好端端活着的时候，岳一霄反而是麻木的。

玻璃另一面，陆璨也哭到快要崩溃。伤在他身上不假，可伤口再疼，也敌不过日日夜夜痛失所爱的折磨。

才一个多月，岳一霄就只剩了一口气。

陆璨哭得停不下来，岳一霄没办法，又用指尖去点玻璃，“别哭。”

“我本来以为你不在了呢。”岳一霄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像风里裹着沙，“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提醒他们还有十分钟。

岳一霄又点点玻璃，“陆璨，你回去吧。”

陆璨赶紧把眼泪擦了，“我还没说完。霄哥，我们已经申请上诉了。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出来的。”

“好。”岳一霄点头，又重复一遍，“你回去吧。”

“律师来见你，你要好好说，不能不理人。”

“知道了，你回去吧。”

第三遍。

陆璨哪里敢放心，岳一霄一开始躲他，现在又赶他，状态差成这个样子，仿佛一个看不住就要蒸发了。

“还有一小会儿呢。”陆璨往玻璃上凑了凑，“我再看看你。”

岳一霄不自然地别过了脸去，“不好看。”

“好看的。”陆璨隔着玻璃摸摸他的脸，“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岳一霄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回应他。

陆璨一直呆到人家来把岳一霄领走，走的时候，岳一霄还回头看了看他。

那一眼好深，好苦，仿佛岳一霄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诀别。

……

陆璨出来以后又和王宇谈了谈，然后马不停蹄地坐车去了首都医院，把他当时住院的病历打了一份。

岳一霄是因为陆璨才杀人的，而陆璨当时受到了生命威胁，所以这个案件里，陆璨是很重要的一环。一审的时候，就是因为陆璨的情况不明确，岳一霄又不配合，才草草地判了无期。

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对岳一霄来说都太重了。就算只是防卫过当，判决也会轻得多。

但陆璨早就想好了，如果岳一霄要坐牢，他也一样会等。五年也好，十年也罢，就像以前岳一霄说的，等他就是了。哪怕是二十年，陆璨觉得他也能等下去。

到这时候，陆璨才明白，这一句“我等你”，分量有多重，说出来有多心痛。

他以前还因为这个和岳一霄发火，冷战，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

陆璨怎么会不懂，岳一霄最后看他那一眼，明明白白就写着，这一生到此结束吧。

陆璨敢笃定，如果他再去探视，岳一霄一定不会再见他了。

他总是这样，有个风吹草动就急急忙忙把陆璨推出去，总以为陆璨没了他能过得更好，总觉得自己拖了陆璨后腿。

陆璨忘了告诉他，其实他才是陆璨的那根救命稻草。陆璨冷冰冰地活了十几年，爱上他，心才突然热了，人才活了过来。

后来律师去见岳一霄的时候，陆璨托他给岳一霄带了一张照片。

岳一霄拿着照片愣了一会儿神。那是很早的时候，他把陆璨骗到小公园去拍的。陆璨站在银杏树下，金黄的银杏叶被风吹落，有一片落在他卷卷的头发上。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岳一霄穷疯了拿着陆璨的照片去卖钱，而陆璨错误地以为他喜欢自己。

其实可能也没错。岳一霄感情迟钝，他也是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爱上陆璨的时间，好像比他以为的，要早得多。

岳一霄难得地笑了一下。他又把照片翻过来，看到陆璨在上面写的两行字：

小绵羊做了草莓蛋糕，等小狐狸回家来吃呢。

还画了一只丑丑的小绵羊，羊毛卷卷的，冲岳一霄发射了一堆红色小心心。

岳一霄笑着笑着又哭了。

他把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律师，然后就回到漫长的等待里。倘若老天肯垂怜，小狐狸就能有机会再抱抱小绵羊，吃一口他做的草莓蛋糕。

二审开庭前，陆璨又去探视了一次，岳一霄果然没有出来见他。

其实他的意思陆璨都懂。如果成功改判了，那自然可以在外面相见。而如果维持原判——

他们也不必再见面。

岳一霄不要他等。

他总是这样，对自己狠得可怕。

陆璨一个人在探视室呆了一会儿，心情倒是很平静。他相信这段时间他们的努力不会白费，岳一霄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

也幸好，命运的天平难得向他们倾斜。受惯了命运捉弄的两个人，在判决出来的时候，甚至不约而同地呆在了当场。

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绵延了几个月的惊心动魄终于尘埃落定。

由于王宇和陆璨还有些材料要补，所以是让唐季飞去接的岳一霄。

小狐狸耳钉，星星手链，印着绵羊的卫衣，都还给了岳一霄。他插着兜站在看守所门口，手里捏着陆璨的照片。

他不会知道，陆璨也曾站在那里，孤零零地看了一场日出。

唐季飞很快开着车过来，降下车窗冲他勾手指，“小孩儿，上车。”

岳一霄上去了，但坐到了后座。

“这么嫌我？”唐季飞撇撇嘴，发动了车子。

他们之前租的房子已经不能住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房东气愤得很，把他们的东西都扔了出去。后来还是王宇叫着唐季飞来收拾了残局。

猫还在唐季飞那养了些日子，前不久才被陆璨接回去。

陆璨还住在奶奶的房子里，但唐季飞把车开到楼下的时候，岳一霄并没有下车。

“哦对，钥匙。”唐季飞把陆璨留的家门钥匙扔给他。

岳一霄拿了钥匙，还是没动。

“怎么了？我没开错地方吧。”唐季飞探出头去看了看楼门牌，“没错啊。”

岳一霄叹了口气。

唐季飞从后视镜里看着岳一霄，感觉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不想回家？”唐季飞一边问他，一边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给陆璨。“那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吧。”

得到陆璨的回复后，唐季飞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最后停在了烈士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