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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自昭帝二十七年之后,霍寻自请驻守边塞之地,明为修筑长城暗则伺机夺取西北边塞重地凉州。昭帝三十三年初春,突厥老单于病逝,长子伊卓继位却被诸位贤王否决。正是突厥内乱之际,霍寻趁机对驻守在凉州的突厥守军发起进攻。仅仅以三千兵力就夺下西北来往要道凉州,并且追杀突厥兵至城外三百里,直至黑湖边才收兵返回。霍寻胜仗之后立刻在凉州城外修筑长城,联络起云中郡的长城。皇帝喜出望外,令他回京接受述职,接受封赏。十年之间,霍寻从一个行伍之末的小兵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大将军,从敌国降将成为皇帝赖以重用的武将。这期间的艰辛被百姓抛之脑后,只有他的高高在上,他的传奇故事成为大家茶前饭后津津乐道的故事。看似毫无道理可寻,背后隐藏的杀机与血腥也是在诸多年后才被她慢慢悟出来。霍寻——绝对不是一个只会打仗的武将。他十年的隐忍,只是为了有一日东山再起罢了。“哥哥也要去是吗?”顾镜辞笑着问。顾铮不禁感慨:“是啊,为国建功立业,在外杀敌,大丈夫当如是也!可惜我身为武将,却也被困在京城这方寸之地。岂是我意?”“哥哥也仰慕霍将军吗?”顾镜辞盯着顾铮幽幽笑道:“如临安城里那些小姑娘一样?”顾铮听了前半句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听了顾镜辞的后半句不觉恼怒地挥拳:“怎么会,哥哥又不是——”他察觉到顾镜辞有些不怀好意地笑,连忙住了嘴:“胡闹!胡闹!”“不是什么?”顾镜辞喝了口热茶,缓缓道:“唉,哥哥年过弱冠却不成家......莫不是不喜欢姑娘,也想效仿汉——”顾铮气的直跺脚,他狠狠敲了顾镜辞一下:“你再胡闹,我就让爹爹早早地把你嫁出去!”“你敢!”顾镜辞得意地威胁他:“你不娶,我就不嫁。”“真的?那前几年你怎么说的?”顾铮摇摇手,掐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我顾镜辞这么优秀的女子,一定要找个举世无双的男儿嫁了,才算不辜负自己。”顾镜辞听着他嗲声嗲气的模仿小女孩的口气一口茶撑不住喷了出来,捂着胸口笑起来。笑停了,她才道:“随口戏言,你倒是一直记着。”“戏言?”顾铮扬一扬眉:“我以为,依你的性子,会言出必行呢。”顾镜辞望着那一树开得繁茂的紫丁香,淡紫色的一簇簇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一树的丁香,一地的淡紫。她淡淡笑道:“不是说了吗,喜欢的未必是能过一辈子的。要嫁的,未必是自己喜欢的。举世无双,那样的人儿不适合过一生,适合用来仰慕。”举世无双,这样的字眼用在秦烨身上多么的合适。他可以陪你花前月下,对你温情脉脉;也可以披甲执锐,指点江山。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在身边,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他会依旧含情脉脉还是冷血无情。秦烨,霍寻,再次遇见,命运又会给我们怎么样的道路?霍寻带回来三千骑兵,于城外的军营驻扎,他带着自己的一百将领入城。顾镜辞独自站在城楼之上朝下望去。远远地便有达达的马蹄声刺入耳中,紧接着入目的是迎风猎猎的一面“霍”字帅旗。自城外的康庄大道之上缓缓有黑袍黑甲的身影如潮水般涌过来,铿锵有力的马蹄步伐整齐划一。正中间的霍寻平视着前方,银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忽然像是心有灵犀似得,顾镜辞凝神看向他时,他恰抬头望向城楼。顾镜辞猛地一怔,霍寻削瘦的脸颊不似记忆中的沧桑冷漠。边塞的风沙日晒给予了他一种阳刚的力量,一如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炙热。风起,吹动她的衣衫,发丝。她凝眸,嘴角微微扬起。队伍缓缓行至城门前,霍寻翻身下马,躬身对一旁等候的祁王秦烨施礼:“臣霍寻参见祁王殿下!”秦烨微微一笑,面带喜色。他扶住正要下拜的霍寻,和颜悦色道:“霍将军为大秦开拓疆域,劳苦功高,不必多礼。”这话一出,一旁的太尉萧寂脸色陡然沉下去,冷哼一声。霍寻谦虚道:“臣不敢自居劳苦功高,这一场胜利也并非是臣一人的胜利。是我三军将士浴血奋战的结果,他们才算最最应该犒赏的人。”丞相傅正山笑呵呵地奉承道:“霍将军不必如此谦逊,论作战计谋之高明,带军手段之高超,在这朝中可是谁也比不上霍将军的。我大秦得此良将,乃是天幸也。”秦烨正一正神色,卷开圣旨道:“定远侯骁将军霍寻接旨——”霍寻淡然跪下,道:“臣听旨。”“自我大秦立国数百年来,突厥为心头大患。突厥骑兵屡屡滋扰边境,民不聊生,灾祸横生。朕心甚忧。兹有爱卿霍寻,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开春凉州一战,夺得西北重地凉州,开疆拓土,朕心甚悦。着掇升为大司马一职,加封食邑两千户,以示嘉奖。望卿再为大秦立下不世功业——”顾镜辞悄然走到兄长身边,顾铮低声打趣着:“可看清楚了?的确是个盖世英雄吧?”“是啊,是盖世英雄不假。”顾镜辞闲闲道:“看来哥哥你真的对他图谋不轨。你未嫁,他未娶,我去跟爹爹说一声,把你嫁给他如何?”“......”他唏嘘道:“霍寻当是本国第一个食邑过万的人了。万户侯啊,自从陛下废了亲王制度,他可是第一次这么大方地这么多地方封给臣子。”“这么多地方加起来足以自立为王。以为是褒奖他,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考验他的忠心?无论功劳再怎么大,不也是一个敌国降么?”顾镜辞苦笑:“哥哥可知大司马是个什么官衔吗?”顾铮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他惊道:“大司马,官衔名为太尉佐官,位比大将军,乃是三军统帅。实则却是和太尉不相上下啊!”“皇上心思深沉,对霍寻终究是不放心的。军权?他既不想给太尉,也不会完全信任霍寻。至于骠骑将军傅越,更是不会。傅萧之争,涉及到储君之位,该当如何,恐怕皇上自有一番算计。”顾镜辞唏嘘不已,她望向顾铮:“哥哥可信,过不了多久霍寻就会向傅氏靠拢?”顾铮撇了一眼顾镜辞,托起下巴打量着她道:“你一向不喜争论朝政,怎么今日却反其道行之,说了这么多?这可不像是一向自负清高的顾镜辞。”顾镜辞笑而不语,心中不禁思绪万千。没过几日就是皇帝的宴席邀请柬书到了顾家。皇帝特意嘱咐一定要都去,顾镜辞也不敢故意违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设宴的鸿台是为秦宫的一处宏大高台。因为皇帝曾在此射落鸿雁,故命名为鸿台。立于鸿台之上见那日暮西斜,天水苍苍,颇有一番感慨。“陛下驾到!”玄黑色的冰玉珠帘频频晃动着,皇帝一身朝服边走边和身旁的霍寻说笑着。皇帝笑的甚是开心,霍寻却只是微微致意,偶尔轻哂。身为臣子的,总不敢像皇帝一般笑的羁傲不逊。“吾皇万岁!”满朝文武的呼声绕梁有余,席间盛装而立的傅贵妃和萧淑妃也带着诸位命妇小姐盈盈下拜。她们身上各色衣裙宛若凭空盛开的繁花一片,万紫千红,尤为华贵。皇帝眉眼间满是踌躇得意之色,他绕到几案后面,随意地挥挥手:“诸位爱卿平身。”“谢陛下——”顾镜辞抬头望去,那气宇轩昂的男子缓缓走过,略带深沉的双眼一扫,惊得她怔了好一会子。霍寻微微一惊,那个几乎要掩埋进人群里的女子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被他认出来。一身素青色的长裙更显人身量如修竹,亭亭玉立。她美眸流转,温柔恬静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意,旋即又被埋没入眼底。周围立刻寂静得吓人,皇帝振臂一挥,几个小黄门送来一幅巨大的地图展开来。那是霍寻和钦天监花了几日几夜心思画出来的。绵延曲折的线条勾勒出秦国的万里锦绣江山。皇帝遥指那西北一隅的一处险关,握着酒樽的手带着兴奋的颤抖:“凉州乃是西北与中原来往的要塞。这个地方,以后就纳入我大秦版图之中。朕不打算用先前突厥人取的凉州二字,霍卿来重新取个名字如何?”霍寻略略思酌,起身道:“陛下以为“佑安”二字如何?”“天佑大秦,万世长安。好!佑安!”皇帝顿时龙颜大悦,挥笔提下“佑安”二字。“天佑大秦,吾皇万岁!”诸卿命妇皆起身齐声高呼,山崩海啸般振奋人心的呼声中,霍寻的嘴角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皇帝举起酒杯,声音如神邸一般严肃:“诸位爱卿,今日是为三军将士设的庆功宴,第一杯我们敬百年来为大秦一统天下事业而呕心沥血的人。”他说罢,把酒水倒在了地上,殿里泛起一层淡淡的酒香。“第二杯,朕敬三军将士。”他举杯对着右边的诸位武官,仰头饮下。皇帝再次斟满一杯酒,笑道:“霍卿,这最后一杯酒,朕敬你。”霍寻饮罢,拱手抱拳道:“陛下厚爱臣实在是不敢受。臣出身楚国贵族,但陛下既往不咎,不拘一格用臣为将。大司马一职臣实在是不敢受,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顾镜辞闻言,夹着翡翠鲜虾饺的象牙筷子一顿,她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有趣,实在是有趣。皇帝顿了顿,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着他渐渐冷寂的脸色。他把目光移向顾城:“左相以为呢?”问到这种事,皇帝一般就会找顾城这个中立的人来拿主意。丞相傅正山的脸色越加不好,只得在一旁冷眼看着。顾城闻言只是淡然起身,似乎答案已经了然于胸:“臣以为霍将军言之有理。并非因为介怀着霍将军出身,而是霍将军毕竟年轻,难免意气用事了些,不如太尉稳重,还是需要多多磨砺才行。”皇帝冷眼瞧了瞧下方的萧寂,摆一摆手道:“朕知道左相的意思了,烨儿以为呢?”一个月白色绣麒麟如意纹长袍的男子起身,长身玉立,免不得吸引了一群命妇小姐的目光。他只是淡然道:“儿臣以为左相言之有理。”皇帝淡然一笑:“既然都这么觉得,那霍卿……那就先撤了大司马一职,改封镇国大将军,和太尉同理军事。”霍寻暗自松了口气,皇帝这一下试探可谓是用心之深。大家各自怀着心思,沉默看那歌姬换着花样跳舞。傅贵妃陡然起身含笑道:“臣妾敬陛下一杯,祝我大秦千秋万代,祝陛下万寿无疆。”侧席的萧淑妃也不甘落于她后,抢先一步奉上一碗红枣燕窝:“臣妾觉得这燕窝味道甚好,不如陛下尝尝?”傅贵妃神色略略尴尬,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皇帝颇是不满地拂开萧淑妃的手,接过傅贵妃的一樽清酒:“朕借静岚吉言了”傅贵妃和悦笑道:“陛下说笑了,臣妾乃是陛下之妻,哪里来的客气?”萧淑妃暗自细咬银牙,怔怔坐在一旁不说话。“妹妹怎么不吃菜呢?”傅贵妃面带暖意,伸手盛了一碗黑米膳粥到那描金瓷碗里递给萧淑妃:“听闻妹妹出身贫寒,幼时常常食不果腹。想必这黑米膳粥应该很熟悉吧?这汤喝了对脾胃大有好处呢。”萧淑妃平日里最恨别人挖苦她出身低贱,这一下子顿然有些恼怒,只得恨恨接过:“多谢姐姐美意了。”顾镜辞冷眼看着两个女子在皇帝面前巧笑倩兮。傅贵妃傅静岚,以端庄贤淑出名,是为丞相傅正山之女,骠骑将军傅越之姊。萧淑妃萧慧,以才慧得到皇帝赏识,顺带提携了兄长萧寂成为本国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傅萧夺嫡之争持续了有近十年,两大势力彼此各不相让,在朝堂后宫明争暗斗,是为昭帝晚年最大的内患。两者之间难以保持平衡,皇帝又出了一招,提拔了一批诸如左相顾城,兵部侍郎徐进的心腹忠臣。以此来平衡势力,三者互相僵持,互相制约。自然,他们也纷纷成了两大势力互相争夺的对象。萧慧极力争取兵部侍郎徐进,多次向皇帝请求为赵王秦尧娶徐进之女徐清欢为妃。徐清欢极为不屑,多次回绝称不入宫门半步。皇帝称赞其本性高洁,曾经喻其为梅。傅静岚自然也是盯着顾镜辞不放,但是论心机城府,傅静岚和秦烨这母子却是高明许多。特意设计了一场月下偶遇来成全她和秦烨这段“传世佳话”。顾镜辞不禁冷笑,起身称醉出门。月色正好,顾镜辞沿着长廊慢慢走着。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低呼:“姑娘留步。”顾镜辞听见那一声,不觉有些难受,心酸得连呼吸都是带着微微闷痛的。她缓缓转过头去,面前的男子一身朝服,面目刚毅。顾镜辞微微发怔,旋即掩下心思,敛裾施礼:“不知霍将军叫民女所为何事?”霍寻静静注视着顾镜辞,良久缓缓抬头望月。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清冷月色里,更显眉目刚毅。他依依念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顾镜辞顿然大惊,强定神浅笑道:“这是家父随兴所做一曲《蝶恋花》之中句子,不晓得霍将军也知道这一句。”“朱颜辞镜花辞树,小姐芳名顾镜辞。”“你……”顾镜辞一时凝神,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她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死,父亲由此才感叹美好韶华如此难以长久,做一曲《蝶恋花》。那也正是她名字的出处。他是如何知道的?她不禁微怒道:“民女贱名,恐玷污将军之耳!”霍寻微微感叹,“镜辞,你可知——”“将军自重!”顾镜辞冷冷打断他,转头就走:“民女先行告退,不打扰将军雅兴了。”心中激荡的情绪慢慢冷却下来,霍寻忽然油然而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他兀自立了一会,长廊一侧是一片墨绿色的松林。风吹林动,松涛阵阵。云月相间,脉脉不语。耳畔恍若传来轻微的声响,霍寻立刻恢复了军人天生的警觉。他厉声高叫道:“是谁?”斑驳的林荫里扑棱棱飞出一只灰雀掠过天边。霍寻四下环视,昏昏暗暗的灯光摇曳几下,再无声响。忽然惊觉有些诡异,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年头。霍寻暗叫不好,连忙追过去。“顾小姐。”迎面而来的一个素衣宫娥和两个小太监提着食盒对她躬身施礼。顾镜辞点一点头,那宫娥正欲离去,顾镜辞忽然横臂拦住她:“等等,这里面是什么?”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宫娥笑道:“奴婢们是贵妃娘娘宫里的,这里面是贵妃娘娘嘱咐奴婢们给陛下的野鸡参汤。”顾镜辞横眼瞧了瞧那太监,又盯着那罐子上的花案看了看才道:“你们去吧。”“是。”待三人刚刚转身,顾镜辞立刻回身快步走开。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两个小太监早就绕到路口堵住她,眼疾手快地用沾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顾镜辞的口鼻。顾镜辞挣扎几下就昏了过去。宫娥对那两个小太监扬了扬下巴,那两个太监立刻抱着顾镜辞闪进一个宫门里。“请问……”霍寻的声音幽幽响起在宫娥身后,带着一丝警惕和怀疑:“有没有看见顾小姐?”那宫娥微微一愣,随即埋头施礼道:“回将军,奴婢看见顾小姐去了鸿台。”霍寻带着一丝惊疑,目光定定落在那宫娥身上。许久,他缓缓出声:“抬起头来。”宫娥身形一震,静默不语。“我让你——抬起头来!”霍寻声音陡然冷下去。温暖摇曳的烛光映着一个温暖的融化人心的背影。顾镜辞醒来的时候就是如此之景。无数次,她梦见这样的场景,甚至以为又回到了那些相伴相守的日子里。忽的,那张脸转了过来,那是一张不染凡尘的容颜,完美的恍若玉石雕成。而她却顿觉遍体发凉,情不自禁的抓紧了衣袖,身上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秦烨瞧见她眼底莫名的惊慌与悲凉,不觉有些奇怪。他嘴角浮起一抹如晨曦天色的笑意:“小王秦烨,敢问姑娘芳名?”她只是勉强保持冷静:“顾氏,贱命不值一提。”“原来是顾小姐。”秦烨解释道:“方才那两名刺客已经被霍将军捉获,眼下父皇正在审讯。顾小姐不必担心。”“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民女和祁王殿下?父亲和哥哥定然在找民女,若是祁王殿下没有什么事,民女就先行离去了。”顾镜辞淡淡起身。秦烨眼瞧着外面漆黑的雨夜,道:“天色不早了,况且还下着雨。小王愿意送顾小姐一程……”“不必了,民女之生死无关祁王殿下。”她尤记得自己最怕的就是雨夜了。以往的每个雨夜,都是秦烨陪自己熬着,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雨夜。当真相被抽丝拨茧般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孤独,寒冷,又算的了什么?当绝望已经完全湮没自己,就再也不会怕了。“参加祁王殿下,见过顾小姐。”皇帝身边的穆顺恰时拦住顾镜辞的去路,陪笑着说:“奴才传陛下口谕,请祁王殿下和顾小姐去一趟崇明殿。”崇明殿是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闲杂人等是不许进入的。此次前来,顾镜辞已经晓得是什么事了。她默不作声地跟着穆顺走。夜如墨染,走过阶桥时望着那皇城下一片星光点点的灯火,似失落人间的星子。而在暗处看不见的,那是悄然滋长的阴谋和更多湮没无闻的故事。随时,它们都会涌汇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扭转一切。没有人主宰着这里,但似乎每个人都在主宰着这里。在这里,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了,所以更多留下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的怨气。崇明殿是皇城的制高点,九十九阶宽阔的汉白玉台阶两边是两座硕大的麒麟石雕。阶梯中间是一幅巨大浮雕出来的瑞兽祥龙图。从低处仰视,当真有一种临于陛下的感觉。殿内灯火辉煌般的纸迷金醉在漆黑的夜里却是有些虚晃落寞。转过玄关是皇帝看书接见朝臣的地方,眼下却是坐了傅贵妃,萧淑妃和赵王秦尧。顾镜辞以礼见过皇帝,皇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随意摆摆手:“免礼了,穆顺,给顾小姐找个地方坐着。”秦烨亦是对皇帝见礼,皇帝也只是微微颔首。本是父子,却并无连心,甚至疏远的还不如身边的人。于他们,该是如何残忍?顾镜辞跟着穆顺坐到一侧,皇帝沉声道:“既然人到齐了,那霍卿,我们就开始吧。”霍寻带着暴室的沈姑姑进来禀道:“启禀圣上,臣已经把沈姑姑带来了。那两个太监已经畏罪自尽,所有的话都在沈姑姑这里了。”他瞟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沈姑姑,不禁暗自冷笑。沈姑姑上前一步,对四方人欠一欠身道:“奴婢参加陛下,见过二位娘娘,见过祁王赵王,见过顾小姐。”“沈姑姑无需饶舌,审讯结果如何从实道来便是。”萧淑妃抢先开了口,头上一串珍珠流苏泠泠作响,带着一丝看笑话似的得意。沈姑姑不卑不亢,,神色自若:“奴婢奉圣命逼供那两名太监,他们已经承认是要谋害陛下,是被顾小姐发觉不对了才要杀顾小姐灭口。恰时祁王殿下路过,那两名太监见是祁王,连连逃了去了。”萧慧轻嗤一声:“我们祁王殿下早不遇见晚不遇见,偏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遇见。真是巧的很呢。”“母妃……”坐在一旁的赵王秦尧面色不悦地轻唤一声,问道:“当真其他一点未招吗?沈姑姑如何知道那人是要谋害父皇的?”沈姑姑微微施礼,道:“御医已经查验过了,那汤里面的东西的确是剧毒的砒霜。那宫女……”她面带惶然地看着傅贵妃,欲言又止,询问似的看向皇帝,俯身大拜:“奴婢死罪!”皇帝瞅了她一眼,只是道:“有话便说,朕在这里先赐你无罪。”沈姑姑颤颤巍巍地磕了个头,道:“奴婢问出那两个小太监是傅贵妃宫里的!里面的玉佩等物件儿也的确是贵妃宫里头的东西!”皇帝眉心拧成一团,眸色慢慢冷凝下来。傅贵妃气的发怔,闻言重重把茶碗摔到桌案上,怒不可遏道:“放肆!岂容你污蔑本宫!”她郑重跪下道:“陛下明鉴,臣妾从未做过此等龌蹉之事!这贱婢污蔑臣妾,臣妾实在是不知所以!”萧淑妃悠闲地喝着茶,嘲弄道:“死无对证,教陛下如何明鉴?姐姐做事可真绝啊。不过姐姐口说无凭,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沈姑姑拼命磕头道:“奴婢只是依言说出来,奴婢没有诬陷贵妃娘娘!圣上要为奴婢做主啊!”顾镜辞坐在一侧默然不语。良久沉默,听得皇帝厌恶地看了一眼沈姑姑,冷冷道:“朕自然得做主!来人!把这不知死活诬陷贵妃的贱婢拉出去打死!也教宫里人看看,污蔑主子是个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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