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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彼时在佑安城内的驿馆里,霍寻手里拿着伊卓的行踪路线图。他微微展眉,沉声道:“伊卓穿过腾格里沙漠,又绕道乌苏里草原,想来此行他并非直奔王庭,而是迂回前往龙城祭天。他绕道腾格里,就是怕我们埋伏算计他了。”赵志云抱拳道:“将军,可要立刻去阻击伊卓?”“不!”霍寻盯着摇曳的烛光,缓声道:“他现在警备肯定十分强,况且我们还没有和镜辞取得联系。没有配合,肯定做不到事半功倍,反而我们摸不清楚会损失惨重。”赵志云看了一眼一旁的岳钧,强把自己心头的疑惑压下去。两方一旦开战,顾镜辞无疑会是牺牲品。而对于顾镜辞的刺杀计划本来也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为什么霍寻会如此在意这些?霍寻仿佛无意一般缓缓道:“志云,你先去,我还有别的事情吩咐岳钧。”赵志云有一瞬间的犹豫,旋即冷静下来:“末将明白。”待赵志云走出去老远,岳钧才出声问道:“主上为何不直接告诉志云,这小子又要胡思乱想了。”霍寻微微眯起双眼:“不告诉他,一个是因为他实在不慎稳重,如今这种情况,咱们还是别给自己添麻烦的好。二来,如今也是需要他这股子拼劲儿,要是他知道咱们要故意放过伊卓以求同盟,你说,他这戏还做得下去吗?”岳钧微微一怔,低声道:“主上这些年忍气吞声,全为复国大业。末将明白主上的苦心,相信志云也会明白的。”“龙城的兵力部署打探清楚,我估计伊卓屯兵在龙城的兵力不下于十万人。这次行动交给你权权部署,确保一切万无一失。行动交给志云,顺便也搓一搓他的脾气。”岳钧正一正神色:“末将遵命!”入夜,星辰点点。顾镜辞看了一眼阿桑手里的衣服,面料比不得秦朝丝绸云锦华贵,做的亦算是精致了,白色的底纹上绣着的是朵朵鲜艳盛放的格桑花,窄腰小袖的设计更能凸显出身姿婀娜。下身是胭脂红色的百褶裙,淡淡浸染的颜色格外讨人喜欢。顾镜辞微微一笑:“这衣裳倒是很漂亮,只是为何突然要给我?”阿桑欠身道:“公主有所不知,前方便是匈奴祭天圣地龙城。大单于新继位,按照祖制您理应和大单于一起前去祭天祭祖,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突厥祭祖圣典规模盛大,您即将成为突厥未来国母,理应着正装。”“祭祖祭天……”顾镜辞侧头思酌一会,笑问道:“那大单于人呢?”厚重的驼毛门帘被掀开,隐约可闻外面呼啸的寒风。伊卓搓了搓手,把貂皮大氅褪下来递给阿桑:“好冷的天气,怎么样,衣服可喜欢吗?”顾镜辞沏了一杯桑葚茶递给伊卓,“样子很好看,大单于有心了。”伊卓接过茶水在掌心里捂了一会,一饮而尽:“倒不是我有心,你喜欢就好,也算是不白花费那些心思了。”“正好这个时辰也是要用晚膳的时候,大单于就留着一起用了吧。”顾镜辞淡笑着凝视伊卓,眸色如水,波澜不惊。伊卓眼里略略闪过一丝迟疑,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底一层暖意笼罩着。他拉着顾镜辞的手坐下,温言道:“这些日子,你第一次肯主动面对我。”不是“本王”,是“我”。顾镜辞心底泛起一丝波澜,旋即被压制消失。她微微笑道:“我也不是傻子,大单于对我的好我都明白的。”“明白就好。”伊卓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她,含笑的眸光微微带着锋芒:“本王就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女子。美貌的女子固然招人喜欢,可是本王相信,如果一个女子兼顾美貌和聪慧,那么她一定会更招人喜欢。”顾镜辞强作镇定,素手一扬。侍女们鱼贯而入,将菜品一一放在桌上。她撇了一眼那掐丝景泰蓝珐琅煲,慢慢起身打开盖子,徐徐盛了两小碗,将其中一碗推到伊卓面前:“大单于不妨来尝尝这金丝燕窝红枣羹,这是一道我们秦国的名点。用了上等的金丝燕窝,和新鲜摘下来晾干的新疆和田红枣,加上了蜂蜜,芝麻,玫瑰,核桃仁,用密封的陶罐小火熬制了数个时辰才成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最最重要的是对身体大有裨益。”她说着,用雕花银勺慢慢舀了一勺子入口。伊卓微笑着看她,也低头啜饮一口。“砰!”骤然一声响,描金的瓷碗被摔得粉碎。顾镜辞面露痛苦之色,无力地跌在地上,脸色骤然惨白下来:“你……”伊卓闲闲又尝了一口,悠悠一叹,低头掐起顾镜辞的下巴,无奈地摇摇头。“美貌的女子讨人喜欢,聪慧又美貌的女子更是讨人喜欢,但是……毒辣的女子却并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伊卓不怒反笑:“是不是?顾镜辞?”顾镜辞抬眸,忍着痛道:“大单于真是有心了,连我的名字都查的一清二楚……”她腹中疼痛难忍,忍不住**出声。“你瞧,毒药这种东西会伤了我的美人。”伊卓冷笑连连,目光若有若无拂过顾镜辞。他闲闲道:“下次,可千万别拿着毒药了。女子不仅仅要外表沉静如水,更要内心心明如水,心静如水。而不是光光有着沉静的面子,却是毒药的里子。”顾镜辞强忍住心头撕裂般的疼痛,冷冷看着他,嗤笑道:“是,大单于神机妙算,顾镜辞甘拜下风。只是临死之前,麻烦大单于告知一二,也省的我在地下成了孤魂野鬼,投诉无门,只得再跑回来找您的麻烦了。”伊卓闻言微微抬眼,淡淡道:“顾镜辞,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镜辞愚昧,不知。”“在碗的内壁上侧下毒,一份汤,同样的碗,却能区分出有毒无毒。顾镜辞,本王很佩服你的聪明。若是一个秦人宫女,阿桑本来是不会起疑心,但是那个下药的人偏偏是你自己。你连身边的人都不肯相信,谨慎至极,却又愚蠢至极!”带着嘲讽的嗤笑,伊卓凑近一步,看着她因为剧烈地疼痛而抽搐的表情忽然低低叹息一声:“罢了,阿桑换的药不会太痛苦,一会就好了。本王可不像你们秦人,用的药都是可以将人活活折磨死的。”顾镜辞忍着痛,却是笑得越发畅快:“那大单于可就太低估秦人的计策了,我们古人总结出来的三十六计大单于有没有拜读过?那可是一本好书,里面又受用不完的道理呢。不知道大单于知不知道里面有一计叫做——调虎离山。”伊卓脑中精光一闪,弯腰掐住顾镜辞的下巴:“好!很好!总算是说出来了!把我留下也是做了两手准备好让霍寻行动是不是?很好!”他脚上厚厚的牛皮靴子踩在顾镜辞的手上,狠狠地碾压。顾镜辞惊痛呼出声,伊卓撤了脚,看见她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一道血痕。他泠然道:“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霍寻早就知道本王在龙城埋伏下十万精兵,他怕皇帝责怪,只派了一个副将前来!如此,你便明白了?秦人他们早就退兵出大漠了,顾镜辞,他们这是不管你了,你的大秦,你的霍将军,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你。”“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顾镜辞几乎是尖叫着吼出声,伊卓颇有意味地在她身上巡视几遍,有几许暧昧在里面。顾镜辞冷笑连连,猛地抽出匕首朝自己的胸口捅过去。伊卓手疾眼快去扶住顾镜辞,她胸口上全是血,一双眼睛却有着平日少见的媚眼如丝。胸前似乎凭空绽放一朵朵妖娆绝艳的花,带着血腥的美丽。最后一刻,顾镜辞拼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开,慢慢倒在地上。她眉眼含笑,这一生,还是要结束了。以为是涅盘的重生,不晓得是浮生一梦的结束。父亲,哥哥,秦烨,霍清婉,那些身影,含笑的,委屈的,斥责的,坚决的,都在眼前一一闪过。而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一个声音铿锵有力的在耳边响起:若是命里无时,那么我便改变这命运!昔日少年朗朗时,安知秋霜染发梢。霍寻,若有一日我不再在了,你的人生会不会好过一点?……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迷迷糊糊之中,恍惚有人在耳边读诗,声音清朗动人。继而就是扰人清净的大吼大叫:“什么?治不好?滚出去!”“大单于,阏氏并非不能醒来……而是……而是阏氏不愿意醒来……”“你自己滚还是本王请你滚?”“老臣自己滚,老臣自己滚……”朦胧之中又是一片哗然,有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上,然后又是一声复一声的长叹。顾镜辞怅然一叹,望着头顶那颗圆润的珠子,上天又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阿桑进来给顾镜辞喂药的时候发现顾镜辞醒了,正直直盯着她看。她一时倒是慌了手脚,只得先上前查看顾镜辞,关切道:“公主感觉怎么样?”顾镜辞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些许疑惑之色。她见阿桑过来,连忙有些惊慌地推开她,轻声问道:“你是谁?”“公主,我是阿桑啊。”阿桑一脸茫然,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道:“公主,你……”顾镜辞骤然往床榻里面缩了缩,眼底满是惊惶:“阿桑?阿桑是谁?我是谁?你又是谁?”阿桑无奈看了一眼她,伊卓已经快步进来:“阿桑,是她醒了吗?”“大单于……”阿桑只得先对伊卓屈一屈膝,满是忧愁地看了看顾镜辞:“回禀大单于,公主是已经醒了,只是似乎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伊卓身后跟着的大夫疾步上前,顾镜辞却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一般不肯靠近他们。伊卓无可奈何,只得点了她的穴道,大夫这才上前为她诊治。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大夫微微抬眼,道:“公主能醒来亦是万幸,只是当时撞到了柱子恐怕是伤了神智。”“那……她还能记起以前的事情吗?”伊卓轻抚她的眉眼,问道。大夫略一沉吟,摇首叹息:“一切还是要看天缘啊,兴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兴许三年五载就记起来了。”“好了,本王明白了。”伊卓握了握她的手,语气不温不火:“顾镜辞,可还记得我吗?”顾镜辞慌慌张张地扯掉被伊卓捉住的手,伊卓眼底闪过一丝惊疑,手里不由得加了几分力气。顾镜辞扯来扯去扯不动他,只得气恼地叫道:“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淡淡的语气带着威严,顾镜辞闻言抬头看了看他,恼怒道:“我又不认识你,你快放开我!”伊卓不怒反笑,果然放开了顾镜辞。顾镜辞惊异地看着他,伊卓伸手摸了摸顾镜辞有些苍白的脸:“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多好。以后,你只管记住,你是顾镜辞,是我的妻,是匈奴的阏氏。其他,无须你再明白。知道吗?”这些话与其是在跟顾镜辞说,不如说是在和阿桑说,阿桑微微颔首,心下已经明白几分。“妻?”顾镜辞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动着微光。经过几日的奔波,伊卓辗转回到王庭。本该在预期之内的婚礼因为端淑公主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而耽搁数月。明里大家都留上几分面子,对于秦军偷袭龙城之事绝口不提,暗地里突厥部族里知道的人却不再少数,大单于在龙城布满精兵打退秦人,伊卓明里不说,暗地里却是让人偷偷传播消息,以此来稳定草原牧民的心。胭脂已经不大记得这是逃亡的第几个日夜了。以前还能朦朦胧胧的数着霍寻离去的日子,后来也就渐渐不怎么记得了。那种每一天,每一日每一夜都在担惊受怕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可是当那个鲜红的“霍”字闯入眼帘,她知道,那些噩梦般的日子,母亲那些话语,她再逃不过了。十年前,楚都长安。“锦瑟!快醒醒!秦人杀过来了!”身着锦衣华袍的母亲平日里细腻温柔的声音此刻有些惊慌。她被摇醒,从安恬的梦里醒来,陷入另一个无比恐怖的噩梦中。她从母亲慌乱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隐隐有些不安:“母亲,怎么了?”母亲只是牵过年仅七岁的弟弟,蹲下来用力按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字用力地说:“锦瑟,母亲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好,知道吗?”她有些浑浑噩噩,只能用力点点头:“好。”“锦瑟,你是父皇母后的长女,更是大楚王朝的唯一嫡公主。你要保护好自己和庄儿,将来终有一日复兴大楚,报此时之仇,知道吗?”“母亲……”仍是在懵懂之中,锦瑟连忙问:“那母亲你呢?”母亲侧头对着一个年轻的将军深深一礼:“霍将军,锦瑟和庄儿就拜托给你了,这些年,大楚对将军一家如何,本宫相信将军心里有数。本宫希望将军竭尽所能辅佐庄儿复兴楚国,本宫无以回报!”“皇后娘娘……”霍寻立刻跪下颔首,银甲相撞的冰冷让人心中一震:“臣一定保护好公主和殿下!请娘娘放心!”母亲蹲下来,抱了抱锦瑟和慕容庄,强笑道:“锦瑟,庄儿,以后父皇和母后不在你们身边,你们要好好的。庄儿不许调皮,要听霍将军的话,锦瑟不许耍小脾气,知道吗?”慕容庄哇的一声哭出来,锦瑟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儿。“霍将军快带他们走吧,秦人就要杀过来了。”皇后最后恋恋不舍的看着两个孩子,她恍惚地站起来,痴痴看着母亲。皇后忽然站起来对着她甩了一巴掌,厉声道:“你还想拖累庄儿和霍将军吗?快走!”霍寻一手拉起她,一手抱起慕容庄,推开御书房的密道,闪身进去。皇后略略整了整妆容,一步一笑登上城楼。铁马横空踏平川,转眼繁华变冷淡。那是大楚的三千里锦绣山河,如今只剩下一捧焦土。秦军破城而入的一刻,她飞身越下城楼,一抹倩影坠入城下,血染疆土。夜如墨染,霍寻把臂上的冷箭忍痛拔断。锦瑟看着心惊肉跳,连忙截下一段裙摆给他绑住伤口。霍寻忽然握住锦瑟的手,轻声道:“公主可知现在是什么情况?”“穷途末路,秦人已经在搜山了。”她咬着嘴唇说道。霍寻抬头望了望清冷的月色,道:“臣受伤了,不能再带你们跑了。相反,我还会是你们的拖累。公主带着殿下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你们等天刚刚亮的时候赶快跑,想办法活下来!”他把随身的一块玉佩摔碎,把其中一半递给她:“此玉是我霍家至宝,我与公主各存一半。来日我寻找公主之时,以此玉为凭证。”他慢慢站起来,抱了抱锦瑟:“公主,一定要活下去!”一道惊雷劈下来,锦瑟捂住了嘴巴,慢慢倒在地上哭起来。巨大的空虚和惊慌让她猛的惊醒,枕头一侧的潮湿感真实地传来。她叹息一声,坐起来暗暗想着,还好霍寻活下来了。把枕下的一半玉佩拿出来,那玉佩的边缘已经被磨地温润而平整。因为十年来无数次的希冀,无数次在绝望的时候她抚摸着那玉佩轻声说,霍寻会来找你的,你怎么可以死掉?锦瑟洗漱完毕,让身边的侍女把慕容庄叫来。“庄儿……”锦瑟正在梳头发,她借着铜镜的影子看见慕容庄,缓缓道:“马,干粮,水,地图,都带着吗?”慕容庄才年过十七,已经是身姿挺拔,清俊翩然的少年。他低声道:“我都准备好了,长姐,什么时候行动?”锦瑟散开长发,蘸着沉水香一点一点篦头发。她一字一句道:“霍寻不把伊卓逼狠些,伊卓是断断不会接受这样的威胁的。况且还有一个顾镜辞在伊卓手里。伊卓的情报说秦军已经完全退出大漠,可是我怎么也觉得霍寻并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而我们,只需要等着伊卓迎战霍寻的那一天……”“我明白了。”锦瑟站起来伸手轻抚慕容庄的脸颊,“庄儿,姐姐真是开心。过去了十年,霍寻他没忘!我们有机会复国了!父皇母后的血仇,我们终于可以报了!却也不枉我们此番在突厥忍辱偷生这么多年……”慕容庄嘴角轻轻地拉扯着,点点头回握住锦瑟颤抖的双手:“长姐,一切如你所愿。有了霍将军的帮助,我们一定会事半功倍的!”锦瑟抱了抱慕容庄,眼角泪珠轻盈,声音却是坚决无比:“庄儿,长姐会陪着你一起,把秦人欠我们的,欠大楚千千万万百姓的,一点一点讨回来!把我们大楚的锦绣山川重新复兴起来!”慕容庄只是轻轻点点头。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慕容庄坐在山丘上看着那马匹悠闲地吃着草。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娇笑:“又在偷懒了?小心被诺里将军看见。”慕容庄回头望见阿桑俏丽的脸庞,她梳着两条大辫子,又黑又亮的头发光滑如丝绸,上面点缀着几朵小花。阿桑坐在他身边,慕容庄笑着问:“那秦人的公主如何了?”阿桑叹一口气:“她并不是秦人的公主,听大单于说,这是霍寻将军的发妻。”“霍寻?”慕容庄听见这个名字隐隐有些心惊,闲闲道:“秦人这是要耍什么诡计?”“我听大单于说,是他们想以和亲之计一举剿灭我们,却被大单于识破了计谋。眼下秦人反而被我们击退,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慕容庄笑看着阿桑,忽然道:“阿桑,你可愿意与我们一起走么?”阿桑顿了顿:“一起走,去哪里?”“是姐姐,她要回中原。”慕容庄站起来赶一赶马匹,道:“中原有漂亮的宫殿,肥沃千里的土地,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你可愿意?”“是吗?我也只是听他们说起过……”阿桑仰起脸来看着慕容庄,“你是从小生活在中原的?”慕容庄略略扬起眉道:“不,我的家在长安那里。长安靠关中,东进即是中原腹地。”阿桑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又湮没在眼底:“不行,我是单于的侍女,若是我不见了,恐怕大单于要发火的。”慕容庄急急道:“可是我喜欢你……我……我想……”“嘘……”阿桑捂住慕容庄的嘴,低低笑着,忽然又撇过头去,嗔怪道:“你胡说什么!”慕容庄从背后抱住阿桑,小声道:“我真的喜欢你……”锦瑟进去的时候,顾镜辞正坐在窗下用丝线绣一幅芙蕖荷叶月影图。窗外恰有明朗的阳光透进来,照在这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脸上。她穿着突厥妇女便服,窄腰窄袖的设计凸显出她婀娜有致的身姿。锦瑟微微一笑,弯腰问道:“妹妹在做什么呢?”顾镜辞抬头看她一眼,疑惑地侧头望一眼阿桑。阿桑立刻欠身道:“公主,这位是我们大单于的左夫人,她来看您了。”锦瑟微笑着点头,顾镜辞亦是回笑:“我也只是没事情做,翻看到有这么一张图。古有诗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其实夜下荷塘,芙蕖也是别有风姿。闲来无事,就想着把它绣下来,只当打发时间。姐姐若是有兴致不妨和镜辞一起绣。”“我从小父母双亡,和弟弟百般曲折逃难来到突厥,多亏有大单于庇佑,收留我和弟弟。此恩此德,我是没齿难忘。话说回来,我自小逃亡,哪里和妹妹一样出身大户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家看妹妹看的是个门道,我也就看个热闹吧。”顾镜辞一针一线地绣着,听着锦瑟讲起过往,也跟着唏嘘一声。锦瑟压了口茶,试探着问:“我听说妹妹已经忘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是吗?”顾镜辞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她苦笑一声,幽幽道:“是啊,不记得其实倒也好。远嫁他乡,若是心中还惦念着父母双亲,兄弟姐妹,那张后半辈子岂不是更加难熬?倒不如索性都自己忘记了,倒也少徒增些烦恼给自己。”“妹妹倒真是自己想得开呢。”锦瑟热乎地拉着顾镜辞的手,凝视她半刻,目光中满是担忧。她眉宇间略有犹豫,却还是语重心长道:“妹妹,有些事情姐姐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如今的形式,秦国皇帝与大单于决裂那是迟早的事情。虽说秦国毕竟是妹妹的母家,可是有话说得好,嫁夫随夫,以后可万万别因为这件事跟大单于闹不痛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什么事再重要都不及妹妹你自己的身子重要。万事不去想不去问,自己好好儿活着,这才是上上策。”万事不去想不去问?顾镜辞暗暗苦笑,手中银丝般的绣花针不觉刺入指尖,细细密密的刺痛感从手指蔓延开来。豆大的血滴落在洁白的素锦上面,晕染开来,似诡艳的花朵一般分外妖娆。阿桑在一旁惊得失了神,连忙跑过去寻找布帛帮顾镜辞包扎。顾镜辞脸上仍然带着波澜不惊的平静,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更显平和安静,带着一点苍白和虚弱感:“姐姐忽然说起这些,莫非是我的家人出了什么事情吗?”这些日子她并非什么都没有入耳。那些事,无非是秦军退兵大漠,伊卓修书皇帝,两国之间闹得僵硬无比。不过以霍寻的城府和计谋,怎么可能会让皇帝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他?他一定还有别的计划,那么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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