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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街上说不上繁华热闹,稀稀落落的人群散落着。似乎人人匆忙而恐慌,对这个小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感。远处隐约可见青山隐隐,雾气弥漫缭绕,颇为巍峨壮观。那便是长城边界之交的阴山。远远眺望阴山,似乎触手可及,路途却遥远地非五六日不能及其山脚下。顾镜辞低低叹息一声,萧子詹落在她后面几步,知她心中抑郁难以排解,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一言不发。西北边塞之城罡风猎猎,不似京中江南的温润缠绵,如钢刀一般刮得人脸颊丝丝疼着。顾镜辞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候还是太平盛世,那时候她与他在边塞邂逅结情,那时候她或许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终究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吧。时过境迁,最难不过留住故人之心;百转千回,最怕不过世事沧海桑田。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她早该知道的,他的心里,最最要紧的从不是她,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缓步而行,却不知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是家?不觉已经至深夜,月朗星稀的晚上,星河缓缓流淌,数不清的安宁静谧。月光清冷,一波一波的河水中漾着淡淡银辉。四野空旷,忽有笛声缓缓,若有若无传来。那笛声似空灵幽谷之兰,灵动清缓,仿佛能闻到香气一般的沁人心脾,清脆似山间流水。只是其中多了几分惆怅和忧伤。心中的愁苦仿佛得到了一份同情和谅解。是谁在吹笛?他也和她一样有着难以解开的愁苦吗?水天尽头,一抹月白翩然其间。她赫然苦笑,目视着萧子詹的身姿由远及近。清风徐过,吹动衣衫翻飞,他立在顾镜辞跟前,低声缓缓说道:“镜辞,过去了就别去想了,抓住现在,好吗?”语气真诚而带着恳求,他眼底满是心疼:“我看见你这样,真的很难受……很难受很难受……”似有心魔在一寸寸吞噬血肉,一寸寸的痛从心底的某个角落迅速而清晰地传遍全身……良久,顾镜辞沉默着用力地点点头。两人滞留宁朔不得前进,沈城是断断去不得了。顾镜辞担心宁朔的百姓感染上瘟疫,就干脆在城里一处农舍每日与大家熬了预防瘟疫的药物分发给大家预防瘟疫。还特意嘱咐他们:一旦发现有发热头疼地症状一定要及时就医。一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相信,以为是某个江湖骗子。萧子詹却每日坚持自己喝了一大碗的汤药,还向大伙儿吹嘘顾镜辞有多么多么厉害。不过多久,大家也纷纷找来喝了一碗。顾镜辞每日忙的不亦乐乎,萧子詹也随着她去。有日,突然有几个彪形大汉前来,顾镜辞一时慌了神,方察觉出来不对。一个汉子瞅了一眼顾镜辞,道:“这汤药真能治好瘟疫?”顾镜辞一听这口音,不由得犯难起来。这拗口的中原话向她透漏出一条重要信息——这两个汉子绝不是中原人!她脸色变了又变,还是笑道:“不是,这汤药只是预防瘟疫,不能治好瘟疫。”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又道:“那这么说你有主意治好瘟疫咯?”“这种瘟疫我没见过,但是以前的确是和一位先生学过一些治疗瘟疫的方子……怎么,两位有事?”顾镜辞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心中已经警铃大作,萧子詹出门不在,若是两个人真想对她怎么样,她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两个汉子不怀好意地一笑,一人已经上前去扯镜辞:“那就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了……”顾镜辞强作镇定,刚刚后退一步要喊出声来就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嘴昏了过去。————顾镜辞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是暮色沉沉了,她感觉头晕沉沉的,四肢无力,被绑着缩在一个角落里。四周皆是黑乎乎的一片漆黑,不可见物。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按理来说,那几个汉子应该是突厥人……莫非是……顾镜辞脑中闪过一丝精光,忽然抿唇微笑起来。定是突厥部滋生了瘟疫,祸及云中郡,他们才急于找人来治疗瘟疫。正在这时,外面熙熙攘攘有声音逐渐靠近。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个彪形大汉分立两旁,一个略显弱小的身影手持烛台缓缓走来。借着那微弱的灯光,顾镜辞骤然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庞。她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瞳孔无限放大,她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后退了几步:“阿桑?——是你?!”眼前持着烛台的青衣女子脸色有些虚弱的泛白,一双眼眸流转,平淡而犀利,正是阿桑。阿桑闻言只是轻轻抬头,一双淡淡的眼眸无喜无怒,她只是缓缓走进来,脸上挂着虚浮的笑意:“霍夫人,好久不见啊。”顾镜辞眼底逐渐暗淡下去,她缩在角落里并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她的头尽量压低着,发丝随意地垂下来遮挡住俏丽的脸庞。“我一开始听说是个很俊俏的姑娘,正想着是谁呢?”阿桑将烛台放在床榻前的矮茶几上,烛光微弱地摇曳着火光,照亮整个房间。她缓缓蹲在顾镜辞身旁,笑吟吟地凝视着她的脸,忽然笑了:“原来是故人,不曾想我们这么有缘分了,竟然是又遇见了。”房间不大,是中原普通百姓居住的寝室的样式,一张黄木床榻,上面有被褥和枕头。旁边是一张桌子与几把椅子,简单却有些凌乱。想来是许久不住人的缘故,还有些难闻的霉臭味儿在空气里淡淡的浮动着。顾镜辞撇过脸去,不肯再看她一眼。阿桑笑着站起身,对着门外的两个大汉招招手,便有一人带着一个红木的三层食盒进来,恭恭敬敬地递到阿桑身边的桌子上。阿桑漫不经心地打开食盒,一样一样将食盒里的食物端了出来。都是几样京师里酒楼惯做的招牌菜肴,一样菱粉糕,一样糖蒸酥酪,一样酸笋鸡皮汤,一样酒酿清蒸鸭,色香味俱全,轻易地让人食指大动。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顾镜辞身边,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懒懒道:“夫人也饿了一日了,不如来吃些东西吧。”阿桑缓缓蹲下身子帮顾镜辞揭开了背后的绳子。“阿桑姑娘!”见状门前的一个大汉急声道:“您可小心这小娘们,她可是狡猾的很!”阿桑柔柔一笑,温声道:“夫人与我乃是旧时相识,夫人做事如何,我心里有数。”绳子被揭开,顾镜辞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上面已经清晰地显现出数条青紫的勒痕,映在雪白的手臂上煞是触目惊心,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勒出血痕,丝丝缕缕渗出血丝来。阿桑扶着顾镜辞的手缓缓站起来,道:“夫人,先吃饭吧。”顾镜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怔了怔,还是低着头缓缓走到桌前坐了下去。她的确是饿了,也不再客气,随意地夹了几筷子菜告慰一下自己的肚子。阿桑安静地坐在一旁,颇为好奇道:“夫人就不怕我在饭菜里面下毒吗?”“下毒,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从宁朔绑架到这里再饿上一天,最后再来把我毒死?”阿桑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默默地喝了口茶:“夫人果然聪明依旧。”顾镜辞苦笑一声,手里的筷子顿在空中,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眸骤然空旷迷茫不已,只是喃喃道:“我聪明吗?既然聪明,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阿桑似笑非笑,幽幽望向顾镜辞,不咸不淡道:“夫人无须伤感,毕竟有些事情留不住就是留不住,不是你的总归不是你的。无论你怎么用力去抓住,都没有用的。”顾镜辞吸了吸鼻子,捧着青花盏里面的酸笋鸡皮汤徐徐饮了一口,阿桑道:“夫人因何来到宁朔?”“这里还是宁朔?”顾镜辞不觉诧异道。阿桑摇摇头,凝神望着茶盏里的茶水:“不,这是佑安与宁朔的边界之地。”顾镜辞转而又问:“那又为何寻我来?因为瘟疫的事情?”“夫人果然是聪明的。”阿桑微微展颜,颔首道:“的确是草原得了瘟疫,再这样下去恐怕和快就会蔓延到中原地区,没有办法才令他们去寻能治好瘟疫的大夫,却不料找到的人是你——”她幽幽一叹,“也许这真的是命吧。”顾镜辞不置可否,取了一块糖蒸酥酪轻轻咬了一口,奶香四溢。她仍记得这糖蒸酥酪是许多年前她在突厥偶然吃到的。当时随口夸了一句好吃,不曾想过阿桑竟然记得这个。阿桑唏嘘一声,道:“本来突厥鲜少有酥酪,是当年你病了大单于特意令厨子将突厥所有能做的菜都做与你一遍,特意挑你吃的多的那些每日给你多做。自从你走后,大单于也时不时会吃上两口这糖蒸酥酪,这几日才恰好有备……”“我吃饱了。”顾镜辞略略尴尬,轻声打断阿桑的话。阿桑神色微冷,盯着顾镜辞看了许久才轻轻颔首,将一旁的一套干净衣裳丢给她,随后走了出去:“换上。”顾镜辞换好衣裳,顺手理好头发,跟着阿桑出门。夜色正好,皓月当空,这里俨然是一处突厥军队修整驻扎之地。不时有整齐的哨兵来回走动,顾镜辞跟着阿桑往最亮的那顶大帐靠近着,身后还跟着那几个彪形大汉。“站住!”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呵斥,一行人立刻止住了脚步。阿桑不觉蹙眉,转过身看清来人之后,她拉着顾镜辞猛地低头行礼:“右贤王。”顾镜辞把头压得低低的,心想,这就是突厥的右贤王。右贤王生的五大三粗,个子足有八尺,黑头黑脸,下颌上一团茅草似的胡子。他不怀好意地信步绕着一行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顾镜辞身上:“这人看着眼生啊,哪里来的小丫头?”阿桑镇定地回答道:“是大单于从中原带回来的丫头,似乎是皇帝指派过来的,不过已经算是咱们的人了。别的,奴婢也不甚清楚。”右贤王似乎对这个说辞颇有微词,却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欲言又止,转而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回右贤王的话,大单于要见这个丫头,似乎要问一些事情,奴婢也是依言办事。”阿桑淡淡回答,三句不离“大单于”,似乎右贤王对于伊卓颇为畏惧。顾镜辞蹙眉一想,也是,当年伊卓以铁血手腕于四王之中夺得王位,其手段作风自然令人闻风丧胆,即使是这个伊卓名义上的亲叔叔,也对其避讳三分。右贤王冷笑一声,死盯着阿桑:“哼!大单于已经滞留佑安三日!为何还不动兵出发?莫不是大单于自个儿出了什么问题?”阿桑闻言柳眉倒竖,却也只得忍耐,赔笑道:“这还是得听大单于的意思,毕竟阿桑也仅仅只是一个奴婢。至于大单于自个儿如何,右贤王还是不要妄自揣测比较好。”右贤王满脸不耐,阿桑匆忙道:“告辞。”她微微行礼,拉着顾镜辞急忙往大帐中走。“出事了?”顾镜辞压着声音,一直到了大帐里面才敢出声问道。阿桑并没有理会她,自屏风里面转出来一个老者,似乎是巫师模样的人,花白头发,一身异服。老者对着阿桑微微施礼,阿桑急切道:“如何?”老者微微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办法。”阿桑一下子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顾镜辞见状也不好多问,阿桑许久才重重叹息一声,咬牙倔强道:“不管怎样,我都要他活着!哪怕是倾其所有!”顾镜辞心中猛地一震,她恍然大悟,不可思议道:“得瘟疫的人是伊卓……?”阿桑一瞬间的脆弱下去,忽然眼泪啪嗒啪嗒地直直往下落。顾镜辞知晓是说出来难处,忙转口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情况不容乐观啊。”老者赫然叹息,双手合十虔诚祷告道:“苍狼神在上,大单于天纵英明,您也忍心让他离去吗?啊——莫不是我突厥部真的要命数绝尽了?”阿桑骤然大呼出声:“胡说!你胡说!大单于会好好的!”顾镜辞心中一沉,忽然想起往事种种。那些日子,她几乎已经要死了。是他不顾一切坚持把她救活。当日若不是他对她有意放过,她与霍寻怎么能顺利逃脱?她慢慢踱进内帐,一眼就望见了那个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的男子。一别数年,当日英姿飒爽的男儿依旧是当年的惊世风姿。五官若刀削一般,带着西域人特有的棱角分明;剑眉似利剑一般皇甫要插入云鬓,肤色泛着健康匀称的小麦色。顾镜辞忍不住走近,顾不得身后阿桑的惊呼:“别过去,这瘟疫会传染!”她默然坐在床边,低低叹了一声:“伊卓,三年了,想不到我们又遇见了。”病榻上的人依旧沉睡着,漆黑一排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好像随时都可以醒来一般。顾镜辞微微一笑,依旧自语道:“昔日你救了我一命,如今我以一命相还与你,我们也算是扯平了。”顾镜辞将他的手拿出来,两指放在脉搏上,仔细感受着那有规律的跳动。她仔细地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方才招手示意阿桑过来,轻声道:“病的很重,为何到现在才发觉?”阿桑咬着嘴唇,一双秋水明眸直望向伊卓,“大单于怕扰乱军心,一直不肯说出来。他自以为可以撑到草原,不料……不料……”顾镜辞闻言只是默然,许久才道:“短时间之内,怕是不能完全医好了。看右贤王那态度,怕是等不了多久了。你能与我争取多久时间?”阿桑正要说话,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有一个声音直直道:“右贤王求见大单于——”阿桑一怔,身形陡然震住。她对着顾镜辞赫然苦笑道:“多久?怕是现在右贤王这么闹下去,一刻也没有了。”顾镜辞亦是无奈苦笑一声,阿桑转眼望了望靠在门前的两名汉子,和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眼神交流之间,已经是生死性命相托付。两名大汉重重地点点头,也不说话,阔步走向顾镜辞。阿桑对顾镜辞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右贤王这次肯定有备而来,我先去外面当一阵子,诺里很快就会赶来。你们保护好大单于!”“他若是硬闯进来,你又当如何阻拦?”顾镜辞皱眉,忍不住道:“莫非你想白白送了性命吗?”阿桑缓缓摇摇头,眼神轻轻一瞟病榻上的伊卓,微微一叹。她并未理会顾镜辞,转身急行到帐外。右贤王立于阶前,身着玄色冰甲,身后跟着的是一对人马。阿桑略略扫了一眼,不禁暗自冷笑。那分明是右贤王贴身的死士!如此一来,分明就是摆明了要来挑衅的!阿桑低眉顺眼,步下台阶走到右贤王跟前微微一礼:“参见右贤王。”右贤王冷眼瞥了一眼阿桑,冷笑一声跨步上前,似乎丝毫未曾看见她一般。“王爷留步!”阿桑背对着右贤王,声音自信而冰冷,她咯咯直笑着,退到右贤王身前,福一福道:“未经大单于传召,擅自闯入主帐……王爷再往前进一步,就是大不敬之罪了。“右贤王嗤笑,丝毫未当回事:“本王是大单于的亲叔叔!”“大单于向来大义灭亲……”阿桑抿唇笑道:“王爷不会不知道吧?这明知故犯,依大单于的性子,那可就是罪上加罪了……”右贤王微微蹙眉,低头凑近阿桑低声道:“你以为本王真的会中你的伎俩吗?你左不过就是怕大单于生死未卜的事情被本王知道罢了……”阿桑一顿,身子瞬间僵硬起来。她仍是气定神闲道:“阿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大单于天纵英明,怎么会生死未卜?诋毁大单于,扰乱军心,这可又是一条罪状。”右贤王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着:“你越是阻拦,就说明你越是心虚。至于你心虚什么,本王心里跟明镜儿似得。你别以为所有人都跟傻子一样不知道!”“右贤王当真要进去,那奴婢也没办法!”阿桑大声道:“毕竟奴婢只是一个奴婢罢了!大单于责怪下来奴婢也只能担着了。”右贤王脚下一顿,立在台阶上微微蹙眉,陷入深思之中。见他顿住脚步,阿桑心中大喜,也不再阻拦,往前走了几步跟着右贤王:“奴婢送您进去。”右贤王深深望一眼阿桑,却笑一笑仍是大步往前走。阿桑心中焦急不已,却在这时屋里忽然传来一个闷闷低沉的声音:“叔叔有事来见本王?”右贤王闻言顿时一惊,往前跨步的脚也不由得收了回来。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很少恭敬的说道:“臣听闻大单于病了,特意来看看大单于如何了?”屋里的人影轻轻咳嗽了下,然后略带戏谑地轻笑着:“哦?右贤王来看本王需要带一队死士吗?”阿桑顿时听清楚了那人的声音,真的,是他。她一时觉得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声音再度响起:“阿桑,是这样吗?”“是,右贤王只是来看看大单于,”阿桑低声哽咽道。右贤王却在那时候一口气冲进了帐篷,阿桑微微一惊,旋即听到右贤王恭恭敬敬地声音:“臣参见大单于。”她心中的大石头陡然落地,连忙疾步走近帐中。伊卓倚着门站着,一身黑袍利落潇洒,面色有些虚浮,却也看不大真切,破有一种刚刚睡醒的感觉。灯光之下,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逐渐柔和起来,像是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辉一般。顾镜辞立在伊卓身旁静静地立着,毫无言语。伊卓微微扯出一抹笑意,转而凝神望向红了眼眶的阿桑:“怎么,没和右贤王交代吗?本王身体不适,偶感风寒,全军修整三日,三日后出发。”阿桑低低福了福,瞟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右贤王,轻轻道:“大单于恕罪!阿桑办事不利,未能劝阻右贤王……扰了大单于休息,实在是……”伊卓挥了挥手,转眼望向右贤王:“叔叔这下可以放心了吧。本王的确无碍,不劳烦叔叔赶来探望,为本王操心了。”右贤王脸色变了又变,他躬身一礼,恭恭敬敬道:“臣先行告退——”待右贤王转身出了门,伊卓方才孱弱地跌坐到床榻上,脸色也刹那之间惨白如纸。“大单于——”伊卓挥了挥手,就着顾镜辞的手慢慢坐下来。他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顾镜辞,凝视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顾镜辞被他注视得浑身不自在,那漆黑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沉的,沉入眼底。他惨然一笑,慢慢道:“想不到,最后救了我的人,会是你。”“以命换命罢了。”顾镜辞淡淡道:“昔年是你救了我一命,如今我再救你一命,我们扯平了。”伊卓低声缓缓笑起来,“扯平?你觉得扯得平吗?”顾镜辞摇首,“扯不平,过去诸事我不想再提。一旦你病好了,我立刻就走,绝不会再大单于面前碍事!”伊卓不可思议地望向顾镜辞,神色淡漠,一言不发。他又对碍事吩咐了些什么,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顾镜辞与碍事对视一眼,两个人与两名大汉躬身退下。此时已经接近深夜,夜空中繁星点点。顾镜辞顺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阿桑:“擦擦吧,眼睛红的都要肿起来了。”阿桑默然接过,仔细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和顾镜辞静静坐在河边。河水荡漾着微波,皎洁的月色倒映在河水中,如银带一般闪闪发亮。月如圆盘般硕大,月下是远处影影绰绰的阴山山脉,连绵起伏,煞是雄伟巍峨。边塞的罡风吹过,顾镜辞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她低低道:“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阿桑嗤笑,自嘲道:“喜欢?那又如何?他就是那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鹰,而我,只是一朵离不开地表的花儿罢了。雄鹰不可能为了花儿而永远留在地表,花儿也不可能离开地表,陪着他冲向茫茫无垠的宇宙。”顾镜辞笑了笑,问道:“都不曾说,又怎知不可?”阿桑诧异地望向顾镜辞,无奈笑笑。她顺手拾起脚边一块石子,用力地投向河中,泛起阵阵涟漪。“我其实并不是突厥人。”阿桑笑笑,道:“我是一个秦人的商贩与一个添喜郎电子书公主的孩子。父亲在做西域生意的途中遭遇风暴,遇见了我的母亲。我母亲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她从未见过那么英俊的秦人。于是,他们爱上了彼此。”“可是父亲不得不走,因为添喜郎电子书不许女子与别族男子通婚。可是母亲当时已经怀了我了。”阿桑苦笑道:“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从小就是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靠一个母亲身边的老侍女抚养我长大。”“等我到七岁的时候,添喜郎电子书王,也就是我的舅舅,与突厥开战打了败仗,把我送到了突厥作为人质。那一年,我遇见了大单于。那个时候他还是突厥的王子,才艺双全,骁勇善战。添喜郎电子书太小了,交不出来岁币,于是突厥老单于打算把我处死。是大单于救了我。”阿桑闭上了眼睛,微微含着一缕笑意,“我一直一直都记得,那时候我被绑在柱子上。他们要拿我作为祭品祭天。巫师要放我的血,大单于就把他手里的刀一箭射飞了。他拉着我的手,带着我一直一直跑。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温暖,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温暖的。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没有大单于,就没有阿桑。所以阿桑的命是大单于的,无论他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顾镜辞微微地叹了一声,“人生之所以为之生,不过是心存一点执念罢了。若无执念,何以长存?”“是啊,我的执念。”阿桑哑然失笑,郑重望着顾镜辞:“其实我从不奢望他明白,也不希望他明白。我只想这么一直一直陪着他,哪怕是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与别人缠绵悱恻,只要能够在他身边,我就满足了……”顾镜辞低低一叹,不再说话。能够卑微到尘埃里去,能够说出“我只想这么一直一直陪着他,哪怕是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与别人缠绵悱恻,只要能够在他身边,我就满足了”这样的话,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也许是生性自命清高,自负骄傲。顾镜辞自认,她是自私的。她无法做到和别人共享一个男人。她要的,是占有,是对一个人身心的完全占有。可是命运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宁可倔强地离开自己深爱的人,也不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她喃喃自语,顾镜辞啊顾镜辞,于你而言,你的自尊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比他,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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