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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他们慢慢沉入水中。顾镜辞的手拉着伊卓的手。伊卓想,要是就这样死了也好吧。冰冷的水灌入她的鼻耳,呼吸渐渐地困难,胸口渐渐沉闷。她已经忘了挣扎,任凭自己慢慢沉入水底。伊卓拉着她的手,低头吻了上去,唇齿纠缠,他给予着她自己的呼吸。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双眼睛深邃而幽深,那鼻梁坚挺着,那满脸的英气……她被他紧紧的抱住。水那么冰冷,可是他的怀抱那样的炙热,渐渐地包围着她。她的脑海中逐渐空白,意识开始迷糊不清,原来,她要死了。太多的过往已经记不太清,可能是因为太过于痛苦,所以自己的内心本能的想要去抗拒回忆起来。她用力地想着他的面容,嘴里轻轻呢喃着那个许久不曾提起过的名字。有人才能进告诉她,在你临死前想到的,会是一生中最最难忘的事情和人。原来在临死前,还是会想到他。霍寻。也许,此刻的他正在和另一个女子缠绵悱恻,赏月观花;也许,他还在庭前对月舞剑,如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也许,他忙碌了一日回到了府邸里,好像一回头还能听见他轻声念道:“镜辞——”是吗?已经隔了这么久了吗?久到她依旧想不起来他的模样,是深邃还是柔和,他的气息,是带着沙场的血腥,还是庭前的花瓣芬芳?太久了,过得太久了。记忆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连着心猛地抽痛着。朱颜辞镜花辞树,小姐芳名顾镜辞。镜辞,别怕。我来了,我来救你了。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山水得相合,生死可相依。这一世,我霍寻决不负你。今生今世,幸得镜辞一知己,霍某知足矣。……眼前的男子,他的眉眼,他的面容,深深地,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黑暗如约降临……————顾镜辞的突然改变主意让伊卓有些喜出望外,至少,至少她还愿意留下来。伊卓这么安慰自己。顾镜辞写了一封信使人托给萧子詹,令她出乎意料的是,萧子詹竟然与她回了长长的一封信,心中阐述着过往的一切,心头萦绕着的迷云终于被揭开了,然而那样的真相却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入夜,星辰点点。顾镜辞看了一眼阿桑手里的衣服,面料比不得秦朝丝绸云锦华贵,做的亦算是精致了,白色的底纹上绣着的是朵朵鲜艳盛放的格桑花,窄腰小袖的设计更能凸显出身姿婀娜。下身是胭脂红色的百褶裙,淡淡浸染的颜色格外讨人喜欢。顾镜辞微微一笑:“这衣裳倒是很漂亮,只是为何突然要给我?”阿桑欠身道:“姑娘有所不知,按照祖制您理应和大单于一起前去祭天祭祖,得到祖先的认可后放才能回到王庭成礼。突厥祭祖圣典规模盛大,您即将成为突厥未来国母,理应着正装。”“祭祖祭天……”顾镜辞侧头思酌一会,笑问道:“那大单于人呢?”正说着厚重的驼毛门帘被掀开,隐约可闻外面呼啸的风声。伊卓搓了搓手,把披风褪下来递给阿桑:“天气怎么突然冷起来了,怎么样,衣服可喜欢吗?”顾镜辞沏了一杯桑葚茶递给伊卓,眉眼之间满是笑意“样子很好看,你有心了。”伊卓接过茶水在掌心里捂了一会,一饮而尽。他温和地望着顾镜辞,笑道:“倒不是我有心,你喜欢就好,也算是不白花费那些心思了。”“怎么样了?那件事可查出来了?”伊卓苦笑着摆摆手:“罢了,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况且做戏焉能不做全套?早就无迹可寻了!”顾镜辞蹙眉想了一会,伊卓俯身探了探她的额头:“唔——退烧了。你都不知道,我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你浑身发烫,特别吓人。”“正好这个时辰也是要用晚膳的时候,大单于就留着一起用了吧。”顾镜辞淡笑着凝视伊卓,眸色如水,波澜不惊。伊卓眼里略略闪过一丝迟疑,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底一层暖意笼罩着。他拉着顾镜辞的手坐下,温言道:“这些日子,你第一次肯主动面对我。”不是“本王”,是“我”。顾镜辞心底泛起一丝波澜,旋即被压制消失。她微微笑道:“我也不是傻子,谁对我的好我都明白的。”“明白就好。”伊卓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她,含笑的眸光微微带着锋芒:“本王就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女子。美貌的女子固然招人喜欢,可是本王相信,如果一个女子兼顾美貌和聪慧,那么她一定会更招人喜欢。”顾镜辞强作镇定,素手一扬。侍女们鱼贯而入,将菜品一一放在桌上。她撇了一眼那掐丝景泰蓝珐琅煲,慢慢起身打开盖子,徐徐盛了两小碗,将其中一碗推到伊卓面前:“大单于不妨来尝尝这金丝燕窝红枣羹,这是一道我们秦国的名点。用了上等的金丝燕窝,和新鲜摘下来晾干的新疆和田红枣,加上了蜂蜜,芝麻,玫瑰,核桃仁,用密封的陶罐小火熬制了数个时辰才成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最最重要的是对身体大有裨益。”她说着,用雕花银勺慢慢舀了一勺子入口。伊卓微笑着看她,也低头啜饮一口。和伊卓的亲事定在七月初七,七夕之日。尽管眼下才五月份,却早早的开始忙活起来。继位尽四年的突厥大单于伊卓就要成亲,这无疑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尽管对方是一个中原女子,顾镜辞却未曾听到有人有过丝毫的介怀。伊卓请了一个原本随着他母亲嫁过来的中原老嬷嬷来,那既是他母亲唯一的侍女,也是从小到大最最照顾他的人。伊卓将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嬷嬷扶到顾镜辞跟前,顾镜辞笑着扶过老嬷嬷的手:“听闻嬷嬷是中原人是吗?”“这就是未来的阏氏吧?小姑娘长得可真是俊俏。”老嬷嬷和蔼的笑着。伊卓点点头,和颜悦色道:“秋娘,这是镜辞,她也是京城人士。”“生的真是标致,也不枉我们大单于痴心一片了。”秋娘拉着顾镜辞的手上下打量,不由得啧啧感慨:“说起来我也是有大半辈子没踏足过中原了,这是中原的秦国口音!不知道现如今中原可还好吗?”顾镜辞微微蹙眉,旋即笑着回答:“一切都好。”“小丫头净诓我老婆子!”秋娘笑着嗔骂,只是摇头苦笑:“若是中原一切安好,无战乱风波,大单于又怎么会挥师南下?你又怎么会想到要来突厥的?”顾镜辞闻言倒也不好再行反驳,伊卓忙解释道:“镜辞父母双亡,是逃到边关躲避战乱来的。恰巧咱们突厥部队赶到宁朔生了瘟疫,多亏镜辞我们的瘟疫疫情才得以缓解。镜辞心地善良,秋娘不要想太多。”秋娘颤颤巍巍地坐下,满是皱褶的手捧着青花茶盏徐徐喝了一口茶:“看着模样是不错,很端庄,又是心地善良不顾世俗眼光的孩子,果然是个好孩子,不怪大单于倾心于你了。”顾镜辞低低含笑,低眉顺眼地听着秋娘徐徐说着过往:“唉,一转眼大单于就要成家了。我老婆子总还觉得你还是个孩子。我记得当年你娘走的时候,你还在怀里被我抱着。你娘愣是连看都来不及看你就被……唉,你娘才是真的没有福气看到这些,她若是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出息,也该是欣慰的!”说罢,秋娘浑浊的眼睛有些濡湿。“好了,秋娘,好端端的提起这些事做什么?”伊卓随手拿了帕子为她擦去眼泪,轻声道:“咱别提这些了,好端端的日子不提伤心事了。”秋娘拭了拭眼角,惨笑道:“是啊,提起这些陈酿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大单于——”门外的侍卫悄然掀起帘子边儿一脚,低低唤道。伊卓与那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顾镜辞猜测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忙笑道:“大单于若是有事,那镜辞就来陪着秋娘就是了,大单于尽管去忙自己的。”伊卓点点头,缓步出门。许久,秋娘方才絮絮叨叨地说起诸多往事。那都是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顾镜辞从秋娘的口中了解到了那个谜一般红颜薄命的女子,伊卓的母亲,亦是当年被充数的和亲公主。她本是一个秦国宫中普普通通的宫女,侍候着一个即不得宠又没有被冷落的普通妃子。于她而言,最大的念想便是与她一同在宫里当差的一个侍卫。他们都是被连累的罪臣子女,父族被连累入狱砍头,而他们这些子女,则要入宫为奴为父辈们抵罪。凡是罪臣子女,是要生生世世为奴,永世不得翻身的。她仍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被带到了这里。她知道她永远出不去,可是她一点都不怕,因为她有他。在皇宫里的这些人,最最幸福的事情无非就是有个彼此作伴儿的人来打发这漫漫时光。而她,无疑是幸运的那一个。他不甚优秀,却也长得不算俊俏,却每每见到她都会给她带些稀奇的玩意儿,比如一个廉价的扳指,一个玉石手镯。她觉得见到他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可惜,好景不长。他们本以为可以这样等到二十五岁求主子娘娘放他们出去,没想到却在那一日,他们的人生轨迹彻彻底底的改变了。皇帝要与突厥和亲,无奈皇帝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日,皇帝到他们宫里面去,无意之间看见了她,萌生了要她代替公主和亲的想法。她自然不愿意。只是皇帝许她只要答应,他和她的族人世世代代都会是自由之身,再无奴役之苦。他说,不要,我不要你为我牺牲这些。她笑了,还是答应了。披上了凤袍,戴上了凤冠,出塞那日,他亦在。他说,你真好看,要是能嫁给我就好了。她笑了笑,上了轿子。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突厥的老单于并不喜欢这个和亲公主,甚至因为憎恨秦国而憎恨她。可是却也必须娶了她。新婚那一夜,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备受折磨;她不知,他没有离开皇宫,而是随着她一起来到的大漠。他就立在窗外,缓缓地、缓缓吹着苍凉的笛子。她是毫无宠爱的阏氏,他是她身边的一个陪嫁小侍卫。她在窗下绣花,他在门外吹箫。她偶然抬头,嫣然一笑,那笑让他记忆深刻,亦让他吞心蚀骨。后来,两国战事爆发;老单于在临行前,杀了她祭天。她刚刚生了孩子不过三日,就被自己的孩子父亲推上了祭天台。祭天台上,她血溅当场,朵朵血花如妖娆的牡丹盛放。祭天台下,他婉转吹箫,带着她归隐大漠。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时不时会有笛声自大漠深处悠悠传来,悠远而苍凉,像是在述说那个悲凉的故事。他们没有死,秋娘缓缓道,他们在一起了,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顾镜辞听完之后一阵缄默,她无法马在一片湖水边上安静地停下了脚步,顾镜辞与伊卓翻身下马,马儿安静地跑到一旁嘶鸣着引导另外一匹马儿到跟前来,两匹马立在不远处安恬的啃着青草。面前是一片巨大的湖水,湖水对岸,是一片开的如火如荼的格桑花。火红火红的颜色,似乎日暮十分天边斜阳的光辉都被它夺取了似得。那花儿联结成一片,随风摇曳身姿,明明纤柔的不成样子,远远望去却颇有凄美悲壮之感。暮空照水,残阳醺日。对着那镜子一般的湖面,两人衣袂翻飞,对镜影成双。“好漂亮的景色!”顾镜辞不由得轻声感慨。伊卓转眼望去,轻轻一笑:“是啊,这一片地方鲜少有人来过,还是当年我追捕苍狼的时候偶尔发现了它。这湖水很干净,那一片格桑花年年花开年年落,湖水滋养着花,花映衬着湖水,真是美。”“我们过去看看吧!”顾镜辞一笑,旋即踩着步子往湖对岸走去。伊卓微笑着跟上去,“你这么走该走到什么时候?来,我带你过去——”话音未落,伊卓已经横抱起她踏步掠空而去。他足尖轻点水面,平静的水面泛起一丝波澜。顾镜辞安静地缩在他怀里,伊卓低低道:“抓紧了!”顾镜辞感觉自己身子一倾,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伊卓轻笑一声,没有说话。不过刹那功夫,伊卓已经略过湖面,抱着她稳稳当当地落在对面的花海前面。伊卓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眸中倒映着她的姿影,已是意乱情迷。顾镜辞被他盯得直直发慌,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伊卓微微含笑,低头吻上她的唇。顾镜辞还在怔愣,伊卓已经带着她滚到花丛之中。顾镜辞气喘吁吁,笑着道:“我记得霍……”她忽然怔住,像是被刺扎了似得条件反射地僵住了自己的身子,生生将下文吞咽下去,满脸尴尬地笑着不语。“你说什么?”伊卓一愣。顾镜辞摇摇头:“没什么。”伊卓招手示意她过去:“你要是累了,不妨和我乘一匹马,正好也让它休息休息。”顾镜辞浅笑望向他,四目相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脉脉流动着。情丝千丝万缕被牵扯出来,密密麻麻地萦绕在心头,为她即将腐烂的内心裹上一层厚实的外衣。伊卓缓缓朝她伸出了手,那手掌上因为长年累月握兵器执马鞭而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略略有些粗糙。顾镜辞凝神望向他明朗如夏日骄阳般灿烂的笑,自己亦回应着笑起来,缓缓将手递出去。他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闻的温柔笑意,那笑将眸底的阴霾驱逐,阳光洋洋洒洒直达心底。他半抱着她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衣衫交织在一起,发丝缠绕,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是淡淡的青草香。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依旧没有松开,五指相扣,他手心的纹路丝丝分明,他的心跳强而有力,她都可以感受得到。天地苍苍,清风徐徐,他信马由缰,就这么抱着她慢慢走着。一天,一地,一原野。一花,一草,一双人。她湖蓝色的裙子飘起,飞扬着与他的黑袍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根绚丽梦幻的梦境一般。顾镜辞凝神望着秋娘一会,似乎从那双阅尽世事沧桑的眼中中读到了什么。她低低道:“秋娘有话想对我说吗?”秋娘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在笑,却又不在笑。她拉着顾镜辞的手坐下,轻轻叹道道:“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晓得你们年轻人这些情啊爱啊的,所以只是想告诫你们一句。自然,你若是觉得我老婆子啰嗦,那我也就不提了,免得大单于又觉得我不喜欢你了。”顾镜辞微蹙秀眉,在思量着这话里的意思。秋娘已经扶着顾镜辞坐到了梳妆台前的绣凳上。她望见那影影绰绰的黄金琉璃连理折枝十二棱铜镜里,有一个淡色衣裙的神色淡然的女子,明明正是年少青春的年纪,偏偏眼眸中有些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惆怅惘然。秋娘撤去她头上固定发丝的珠钗,随手散开顾镜辞的发髻,道:“阏氏的头发真好,黑而亮。许久未曾为人梳过发了,我来给阏氏梳梳头发吧。”她熟稔地执起梳妆台上的象牙镂雕梳子,沾了点儿一旁鎏金珐琅妆盒里的沉香茉莉花水,替顾镜辞一下一下篦着头发。秋娘望着顾镜辞镜子里的模样,不觉喃喃自语:“真是像啊。”“什么?”顾镜辞有些疑惑,转头问道。秋娘苦笑,一边梳发一遍道:“大单于没有与你说起过?”顾镜辞笑了:“说什么?”秋娘又摇摇首,幽幽长叹一声,自语道:“或许是他不想让你知道吧。”顾镜辞也不再问下去,她知道,既然是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希望她再追问下去。“阏氏可知,奴婢想要告诉阏氏什么吗?”顾镜辞摇摇头,如实回答道:“不知。”秋娘笑道:“奴婢想问一问阏氏,真的愿意嫁给大单于吗?”顾镜辞微微一惊,想要回身秋娘却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先不要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喜欢一个人,和要嫁给这个人,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喜欢,可以是最单纯最简单的,想要和他在一起,想着他的样子,想和他做最美好的事情。而要嫁给他,就注定要将一生的荣辱贫富交于他。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一贫俱贫,一富俱富。于普通人者,就是一辈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吵吵闹闹,拌嘴生气;于高位者,就是一生的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其实无论于高位者,还是普通人,最最重要的,还是要彼此能够理解彼此,他们都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没有人可以无限度的纵容你。”秋娘徐徐道:“男人的心里有天下,有江山,有功名天下;而女人不一样。女人的心很小,只装得下爱情。所以女人依附于男人,于她们而言,男人就是天下。”顾镜辞细细思量着秋娘的话,顿时有些沉默。男人的心里有天下,有江山,有功名天下;而女人不一样。女人的心很小,只装得下爱情。所以女人依附于男人,于她们而言,男人就是天下。于她们而言,男人就是天下。男人就是天下。天下。她忽然有些顿悟,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明朗。宛若一头在黑暗里左冲右撞的迷失者,终于找到了那个光芒万丈的出口。“我的天下……”顾镜辞一字一字呢喃着,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与哽咽。她的天下。嫁给他,就注定要将一生的荣辱贫富交于他。她以为,时间会将她对他的爱淡去,淡如水,淡如风,淡如尘埃随风逝去。可是她错了。她对他的爱已经化作刺青深入骨髓,刻骨铭心。溶入血,融入肉,融到骨髓深处流到心口。她懂了。哪怕她可以接受很多人,却唯独只爱他一人。哪怕那是背叛,哪怕那是漠视,她的心依旧如烈火般,至始至终从未改变。他的身影在自己心里,至始至终从未离去。秋娘只是轻轻道:“阏氏不必太激动了,奴婢还有些话没说话……”顾镜辞的指甲用力地嵌进肉里,她眉心紧蹙,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突然又活起来了。“奴婢从一开始见到阏氏就觉得阏氏有心事。那不是对大单于的刻意勉强,却也并不甚为一种女人对丈夫的感觉。阏氏有心事,是吗?”秋娘依旧为顾镜辞梳着发髻,她的手如干枯的树枝一般,却依旧灵巧地翻动着,将一缕一缕的发丝叠上来。顾镜辞默然不应,静静地倾听着。秋娘从首饰盒里捡了一枚精巧的福字白玉鎏金钗子挽住发髻,又挑了一串流苏别于发间,微微含笑:“好了,这发髻配上阏氏的模样,真真是好看极了。”“阏氏可知道这簪子的来历吗?”秋娘幽幽望着顾镜辞,眸中微微一沉,如秋日寒烟中沾染上霜寒的默默衰草,然而旋即秋色明艳,那抹寒意被蒸发的无影无踪。她一笑,自顾自答道:“这是大单于母亲从中原带来的嫁妆之一。当年老单于令人把所有的陪嫁都丢了,只是奴婢偷偷留下来一只簪子。”她又道:“这是大单于从小到大唯一能使他念起母亲的东西。亦是他最最宝贵的东西。阏氏知道吗?小时候老单于的长子,大单于的大哥要抢这只簪子,结果被大单于险些打死……”说到这里,秋娘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她微笑道:“大单于把这只簪子给了阏氏,阏氏知道为什么吗?”顾镜辞一怔,不由得摇摇头。秋娘慢慢靠近顾镜辞,弯腰附在顾镜辞耳边诡魅的说了一句话:“因为——阏氏长得实在是太像大单于的母亲啦。”她脸色一僵,眉心微微颤动着,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良久的沉默。不知道怎的,她就忽然想起一句话。世界上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都是久别重逢。————“站住——”门前的士兵丝毫没有表情地拦住她,冰冷的刀锋抵在她胸口。顾镜辞知道自己的样子,披散着头发,白色的寝衣外面随随便便套了件外罩,样子甚是狼狈。她咬着嘴唇,道:“我要见大单于!”“不行!大单于已经休息了!”“我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他吧!”顾镜辞突然觉得有些无助,只是软下声音低声恳求道。“镜辞?”正在与那士兵争辩着的时候,帐篷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伟岸的身影,他望见顾镜辞的模样连忙把她拉到怀里,柔声道:“怎么了?冷不冷?”顾镜辞抬眼望着他,“我——”话到嘴边却又难以说出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喉间越发难受。伊卓捂住她的嘴,望着她温柔笑道:“冷不冷?我给你找件衣服。”他回身拉着她走到帐篷里,瞬间温暖笼罩全身。顾镜辞低着头静默无言。直到温暖骤然笼罩在她肩头,她方才反应过来。他用衣裳将她冰凉的身子裹住,他的头抵着她的额头,伊卓直视着她轻笑道:“有什么事这么晚了一定要来找我?”顾镜辞犹豫几次方才鼓起勇气抬首道:“我们出去说罢,我想出去走走,你能陪着我出去吗?”伊卓漆黑的眼眸定定望着她,许久他才轻轻点点头,“好。”夜风轻轻拂过脸颊,月色正好,倒映在河水里清辉更甚。四周一片静谧,只闻马蹄声轻轻,由远而近。顾镜辞在河边停下马,翻身而下,敛了敛衣裙坐在河边。伊卓亦翻身下马,随着她坐在河边。他从马鞍下面拿出来一个酒壶,打开酒塞子咕咕饮了一口转而递给顾镜辞:“给,喝酒么?”顾镜辞沉默着接过,几下犹豫才慢慢在鼻尖轻嗅一下。刺鼻呛人的气味直直被吸进鼻子里,她微蹙细眉,忍不住侧头咳嗽了几声。“突厥的酒不比你们秦国的,说实话本王尝着你们的酒如同水一般清淡寡味,不如我们突厥的酒水刚烈。”伊卓徐徐说道:“喝点酒暖暖身子吧,大漠里晚上冷的紧。”顾镜辞强迫自己饮下那割喉烈酒,才少饮小半杯已经是面红耳赤,腹间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她揉揉太阳穴,强撑住道:“这酒实在是太烈了。”伊卓笑了笑,“可还记得当年你假扮和亲公主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就这么说了。”顾镜辞却不知道如何再接下文,只听得伊卓笑道:“镜辞,你知道你身上哪一点最让本王喜欢吗?就是你的聪明,聪明里却又带着可爱,那模样实在是让人爱极了。”他忽然转过头来来望着她,深吸一口气轻轻道:“镜辞,我们明天,就要成亲了。”顾镜辞眉心成结,她吞吞吐吐道:“我……”伊卓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冲着她耳畔吹气,苏苏软软道:“新婚前三日新婚夫妇不得相见。你进我特意找我来有什么事吗?一定连这么一晚上也耐不住了非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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