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八年
过年前两个月,定王和安王接连意外病故,后辈自感无功,愧对圣恩,上旨请求降爵承袭,富荣县主因胞弟之死伤心过度,请求入相国寺待发修行。
长安九年
年初符家家主意外落水身亡,符家分家一事悄无声息得尘埃落定,由大房嫡长子降爵承袭,其余两方各自搬离符家,也不知怎的,三房人竟然不再走动。
这些按理都不是小事,可所有事情却又诡异得没有闹大,不仅在朝堂上,连着民间也无人议论。
虽御史台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但管家按下不发,政事堂更是恍若不知,消息灵通的隐隐知道一点风声,不灵通也早已被上级或同僚提点了几句,不敢出声。
谁都知道,当今官家和大燕之前几位先帝的性格完全不同,不同于她的兄弟,更不同她的父亲,她既有雷霆之姿,也有怀柔之心,所行所作皆有准则,是个极好相处但也极有底线的君王。
长安九年年末最后一月,官家打算减少赋税,推动农科发展,连下三道圣旨,试点三州七十二县开设农科专学院,专门教授汜胜之书、四民月令、齐民要术等农用书籍,更是鼓励百姓多多种地,提高粮食产出。
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土地收拢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
这事闹得大,朝野争论一片,便也顺理成章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有事情都在长安九年官家摘星阁大摆筵席时的烟花炮竹中被人快速地翻了过去。
长安十年
宁岁岁及笄。
钦天监选的日子,官家身边的黄门亲自传旨,官家赐了一对金厢倒垂莲猫睛簪和一冠点翠梅花金玉冠,东宫更是送了十三箱金玉以表重视。
满临安的高门贵女,俊秀郎君都以能参加宁岁岁内院大礼为荣。
及笄那天,通往盛阳街的三条主路到处都是马车。
九月,秋水时至,百川灌河。
十八那夜下了一场大雨,幸好第二天依旧是艳阳高照,称得上是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
容府大门敞开,张灯结彩,容祈和宁汝姗至今只有一个女儿,又得了官家和东宫授意,是以办得格外隆重。
为宁岁岁梳头正宾请的是政事堂白同知的夫人。
白同知历经三朝,如今已经快九十,夫人乃是前朝大儒欧阳家独女,欧阳家家规便是不论男女,皆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二人至今恩爱有加。
赞礼请的是宁王府的大夫人,也为了安抚其余宗室高门,免得他们在前几年的动乱中失了准心。
奉冠笄协助正宾执事是尚宫局的三位尚宫,三位执事托旁,立于正堂南端西侧从西向东的三个位置,分别盛着发笄、发簪、钗冠,个个宫装肃穆,笑脸盈盈。
正堂内观礼人数并不多,大部分人都在花厅等着,十三岁的宁岁岁已经出落得即为惊艳,容貌肖像其母,牡丹花蕊,绝色无双,可常年舞刀弄枪,又让她多了点抹不去的英姿飒爽。
长生站在堂中,看着她穿着素色的襦裙自游廊走入院中,最后入了正堂。
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他看着宁岁岁跟着流程一步步叩拜加冠,最后红衣加身,头戴玉冠,秋光灿烂,明艳无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为她的美貌,为她的殊荣赞不绝口。
长生还未及冠,因为体弱,宴家都是二十才及冠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一丝遗憾。
只是很快那点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情绪就消失不见了。
他笑脸盈盈地看着面前遮不住喜色的少女,也不由泛出笑来。
宁岁岁故作正经了一早上,临走前,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到了不远处的长生。
长生作为东宫小殿下坐在姑母身侧,腰背挺直,克己自制,他像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对着她微微一笑。
依然一笑作春温。
宁岁岁同样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跟着尚宫们离开。
容宓斜了自家儿子一眼,等人散去差不多了,突然故作镇定地说道:“岁岁这模样,想来明日提亲的人能踏破门槛。”
长生皱了皱眉,扭头去看说话的两人。
“岁岁心性不定,我怎么也要留到十七八岁才行。”宁汝姗并未察觉长生的异样,反问认真回答着。
“也该如此,只是先相看相看也并无不妥。”容宓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油加醋地给人上了眼药。
宁汝姗现在是满心欢喜,哪里能察觉小郎君纠结的心思,只管点头应下。
长生眉眼低垂,嘴角微微抿起。
“你不是准备礼物要送给岁岁吗?”容宓见儿子模样便知他眼下是有些心情沉闷了,便找了个借口把人支走。
“怎么又送,之前不送了吗?”宁汝姗惊讶问着。
容宓拍了拍她的手:“小孩子的事,莫管,走走,我们去花厅接待客人去。”
长生起身告退,他站在内外院的路口,最后朝着门外走去。
他自四岁起就住在这里,直到六岁容祈和宁汝姗回临安才回东宫,之后时常要给宁岁岁补课,日子久了甚至还有一间和岁岁隔壁的院子。
宁岁岁刚刚在凳子上坐下没多久,就看到明珠趴在门边,露出羞怯的笑来。
“岁岁姐姐,哥哥给你备了一个礼物。”
明珠长得极为秀气,她虽是双胎,但一直养的不错,比起长生,她一直无病无灾地长大,只是她性格据说像曾祖父,极为腼腆,笑起来眼睛弯弯,就像一只无害的小白兔。
“在哪?”宁岁岁眼睛一亮。
“在梅园别院呢。”明珠捂着嘴小声说着,“哥哥说今日府里太乱了,怕被人冲撞了。”
“走走,我们一起去。”宁岁岁拎着裙子兴冲冲地出了门。
宴明珠转了个身,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吐了吐舌头:“我要去陪娘了,哥哥每次一见到你就不理我了,才不要过去凑热闹。”
宁岁岁背着手,大人模样地摇了摇头:“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懒惰,想要等会吃席。”
宴明珠只是笑着不说话,传了话,就一蹦一跳地跑了。
宁岁岁早就不耐烦府中热闹的气氛,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金厢倒垂莲猫睛簪和点翠梅花金玉冠,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摘下,悄咪咪地溜出府了。
“不骑马,给我备马车。”她出门前对着如意吩咐着。
懒得出面交际的宴清坐在容祈的书房内,闻言呲笑一声:“儿大不中留啊。”
前厅待客的容祈则是不悦地挑了挑眉:“天黑前记得接回家。”
“长生呢?”另一侧,宁岁岁一下马车就问着守门的侍卫。
“殿下在院子里了。”
宁岁岁远远就看到院中的梅花上挂上五颜六色的花灯,脸上的笑意再也遮不住,拎着裙摆朝着特意布置的花园跑去。
宽袖长裙随着奔跑的弧度宛若波浪,大红色的裙摆随风飘扬,细密繁琐金丝针脚在秋日温和却不刺眼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好似一只借着秋风在花园中肆意翻飞的蝴蝶。
金钗玉坠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少女被高高挽起的发髻在秋风中摇摇欲坠。
宁岁岁沿着特意布置的花灯穿过花园,最后跑到多宝阁的长廊前,高高的长阶,疏朗翠绿的梅树第次而上,她一仰头就看到阁楼门口站着的少年。
少年穿着湛蓝色的宽袖长袍,腰如刀背,面如美玉,亭亭站在阁楼前,看着长廊下的人微微一笑。
“长生!”
她跑得脸颊泛出一丝红意,却也越发显得漆黑瞳孔清澈明亮,笑眼看人时总是蕴着潋滟水光,宛若红潮一线。
“岁岁。”
长生垂眸看她,展眉一笑,宛若天光乍亮的一线天色,温柔舒朗。
宁岁岁像一只快乐的红蝶朝着宴怀袖扑了过去。
“你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啊!”
她堪堪站定时,头顶的玉冠和金簪终于不堪重负,如瀑青丝瞬间散落下来。
宁岁岁眼疾手快,一手接住一个,也不管满头披散下来的头发,只是松了一口气地说道:“可不能丢了,好好看,官家也太懂我了吧,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她得意地举了起来,炫耀一般递到他眼前,摇头晃脑问道:“好看吗?”
长生眉眼温柔,琉璃眸光含着无限光点,并不看她手中的东西,只是满眼笑意地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处,配合地点头:“好看。”
宁岁岁抬头看着台阶上的长生,瞳孔微睁,瞳仁滚圆明亮,眼底的笑意还不曾散去,可红意却又不知不觉爬上耳朵。
她眨了眨眼,收回手,不高兴的嘟囔着:“你都没看。”
“好看的。”长生伸手接住她的玉冠,眨了眨眼,慎重又温柔地放在她的头顶,“我亲自去曾祖母私库里挑的。”
宁岁岁眼睛一亮,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眉眼是遮挡不住的得意:“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嗯。”
长生笑着点点头,过她手中的东西,扫了一眼,她披散在肩头的柔顺青丝:“我找个丫鬟给你梳头发。”
宁岁岁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不要了,随便绑一下就好了。”
她拿出腰间的帕子,直接把头发一抓一捋,用帕子直接捆了起来,直接又粗暴,原本柔顺的头发乱糟糟地团成一团。
“自己的头发也不心疼。”长生看着她胡乱绕成一团的头发,不赞同地解开帕子,手中捏着帕子,开始磕磕绊绊地给她绑头发。
宁岁岁眨了眨眼,眼睛微微一动,只看到那截晃荡的衣袖。
长生做事速来认真,便是连给女子绑头发都让人觉得是认真对待,一点也不会懈怠。
“好了。”他抿唇笑了笑,摸了摸头顶上的蝴蝶结,笑说着,“去看我的礼物吧。”
宁岁岁满怀期待地扭头去看他,嘴角扬起,晃着新扎好的马尾,下巴一台:“可不要送我书什么的,我可不爱看。”
长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琉璃色的瞳孔倒映着她的模样,好似满心满眼都是面前之人。
宁岁岁心跳漏了一下,最后故作镇定地一甩头,朝着屋内走去。
长长的发尾扫过长生的鼻尖,带来一丝浅淡的梅花香味,又像是一根羽毛悄然刷过他跳动的心脏,平白让他屏住了呼吸。
“这刀!”屋内传来宁岁岁激动的声音,“好好看啊!”
长生敛下满腹心思,踏入屋内,看着宁岁岁爱不释手地捧着那把巨刀,笑问道:“喜欢吗?”
“喜欢!”宁岁岁连连点头,那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她手中举重若轻,她不过随意挥了几下,便觉得寒光阵阵,煞气逼人。
宁岁岁虽是女子,但天生神力,天赋异禀,市面上寻常刀剑与他而言太轻,宫中的名刀与她而言又不太顺手。
这是他从去年起就让名匠欧阳徐为她量身打造的重刀,因为太喜欢听刀环叮咚的声音,特意在刀柄上挂上八个轻铁刀环,既不会被风吹动,但在使用人举刀时,又能发出玲珑之声。
简单古朴,又不是厚重庄严。
“好刀。”宁岁岁眼角都舍不得从刀上挪开,“这刀叫什么名字。”
“还未取名。”
宁岁岁抬眸看他,眼睛水润润的。
“我送你的,你为她赐名吧。”
宁岁岁抿唇,促狭打趣道:“既然是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枕边人了,我叫岁岁,不如给它取名叫年年。”
长生失笑。
“如此黏糊的名字,你若是以后惩恶扬善后能叫得出去,自然也可以。”
宁岁岁得意笑着,手中那把重刀好似一个玩具在她手中打转着:“自然可以,岁岁年年置怀袖嘛。”
长生脸上笑意倏地敛下,看着她毫无芥蒂的模样,突然生出一丝狼狈,只能仓皇问道:“你,你整日胡说什么。”
宁岁岁扬眉,炫耀道:“红秀坊里新出的话本,我可都看了。”
长生一时只觉得心中大起大落,大秋天的悲伤隐隐渗出一层汗来,最后先一步移开视线,随口骂了一句:“淫词艳语少看几本。”
宁岁岁只是笑着:“走,你弹琴,我舞刀给你看。”
长生看着她扛着刀兴高采烈走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敛下,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也不懂。
及笄礼后没过几日,容家果然迎来不少相看的人。
宁岁岁整日扛着新刀,对此并不感兴趣,之后后面听说都是读书人,自作主张地吓跑了好几个媒婆。
“才不要文绉绉的人。”宁岁岁委委屈屈地说着。
“好了好了,知道的,那些人我也是看不中的。”宁汝姗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着。
“就是就是!”冬青立马附和着,“太弱了,可不行。”
“没错,怎么也要能打的。”袁令也跟着解围。
“对啊,怎么也要更长生一眼。”宁岁岁补充着。
院中的气氛倏地一静。
“还看书啊。”东宫内了,容宓慢条斯理地涂着丹寇,嘴里打趣着,“别说,今天又有三家还不错的人去上门提亲了。”
长生并不搭话,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
“我看观文殿大学士的那个小儿子就不错,能文能武,长得还英俊,可是去年的探花郎呢。”
“说话太过文绉绉,岁岁不会喜欢的。”长生抽空回了一句。
“那兵部尚书的孙子呢,武功高强,也使大刀,想来和岁岁说上几句话。”
“容貌太过粗壮,且曹家妻妾甚多,舅舅不会同意的。”
容宓不放弃,继续幸灾乐祸:“白相爷的那个曾孙,和你们一起读书的你还记得吗,岁岁总喜欢找他练武,好几次考试作弊也是找他作弊的,性格疏朗大方,容貌虽然次了些,但性格极好,岁岁以前可是经常念着的。”
“武功不如岁岁。”
长生批改折子的手停了下来,抬眸,浅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母亲,一板一眼说道:“娘,你若是无事可以带着明珠去街上逛逛,或者您也该去书院看看,总不好都交给舅母。”
容宓唉声叹气:“我就是见不得闷葫芦。”
长生垂眸,淡淡说道:“岁岁还太小,不论是谁舅舅都不会同意的。”
“是啊,不论是谁。”容宓起身,朝着儿子心口扎了一刀,说着风凉话就走了,“流光易抛啊,管她樱桃还是芭蕉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长生看着娘逐渐走远,最后慢慢地敛下笑来。
“平安。”他扭头去问一侧的亲卫,“爹在哪?”
“在书房。”
“与我走一趟吧。”
“是。”
书房内,宴清刚刚服下药,就听到信阳通报长生来了。
“让他进来吧。”他压下喉咙间的苦意,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把厨房的百合莲子甜汤端给他静静心。”
长生一来就听到一个下马威,不由苦笑一声。
“坐吧。”宴清应该正在独自下象棋,见人来了便让出一方,“把这个局下完再开口。”
长生行礼称是。
一盘棋局下了一个时辰,连着容宓都惊动了,特意差人叮嘱要两人注意身体。
“臭棋篓子。”宴清不耐地把他的将吃掉,“没心下棋,还坏我兴致。”
长生抿唇:“是长生不是。”
宴清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棋盘,斜眼看他:“想好了?”
“想好了。”
“容祈开出的条件有二,一是一心一意,二是不困于后院。”
长生抬眸去看父亲,他长得极像宴清,只是眉眼轮廓还带着一点青涩。
他一直是自己独自一人成长的,年幼时和宁岁岁在一起,等他们空出手来已经是少年时分。
而少年,总是有自己想法的。
“爹爹和娘亲就是一生一世,世人谁不称赞,曾祖母房中至今还有曾祖父的画像,我自然也可以做到如此。”
“官家有心启用女子,娘和舅母便是女官学的院长,岁岁精于武艺,勤学多年,我自然不会干涉她的喜欢。”
他说得极为认真诚恳,少年情意总是满腔深情,哪怕没有华丽的言语也足够打动人。
“我想要十六那年及冠。”他最后低声请求着。
“罢了,只是岁岁年纪还小,只怕还不知,你像做什么,我知道,我会替你解决这些事情。”宴清敲了敲棋盘,无奈说道,“平安说你昨夜看旧折看到子时,回去好好休息。”
长生行礼退下。
“怎么样,这个女婿还行吗?”宴清拢了拢手,看向身后的屏风。
屏风内传来一声冷哼。
长安十二年
官家准备迁都回长安,长生替东宫出行,容祈则是带着一家人出门。
十六岁的宁岁岁依旧是天真且娇媚的模样,高高竖起的马尾,红色张扬的衣服,背上背着她的年年,教训起人来又狠又快。
一行人一路北上,游山玩水,惩奸除恶下来,很快江湖上就多了一个背着大刀的红衣魔女的称号。
穿最红的衣服,打最凶的架。
此事,他们停在镇安的月老庙已有五日,舅舅和舅母弥补了多年前的遗憾,宁岁岁开心地整日上跳下窜。
就像现在,长生在寺庙的屋顶把正在喝酒的宁岁岁逮住一样。
“怎么又喝酒了。”长生一见她泛着红晕的脸颊,顿时颇为头疼。
宁岁岁酒量小,酒瘾大,酒品差,他一个没防住,就被人摸走了桃花酒来了屋顶上对月喝酒。
“是我偷偷去那个云清桃花林买的酒,太好喝了!”
宁岁岁眼睛水汪汪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把人看清,拎着水手中的酒想要地给她,结果扑通一声,一脑袋砸到他怀里。
“喝嘛,喝嘛,喝一口。”宁岁岁皱着眉,眯着眼,坚持不懈地对准他的手,要把酒坛塞到他手心。
别看长生身体差,酒量却是出奇得好,至今也没醉过。
“好好,我喝一口。”长生接过酒坛,把人小心扶好。
宁岁岁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盯着天上的月亮说道:“我娘和我爹成亲了,真好。”
“嗯。”
“月老庙一定保佑他们白头偕老。”
“嗯。”
“你去给姑姑和姑父也求一个。”
“好。”
宁岁岁打了个酒嗝,突然愣在远处。
长生垂眸去看她,却不料宁岁岁同时抬眸去看他。
两人的距离被这个突然的动作拉得格外近。
呼吸缠绵,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香味,满寺庙的桃花都在夜色中悄然合上。
两颗跳动的心脏意外在沉默中脉动一致。
“年年岁岁置怀袖。”她失神地盯着长生清隽的脸,很快又把人推开,大声说道,“走,我舞刀给你看!”
长生一把踉踉跄跄的人抱了回来,无奈说道:“明天舞,现在桃花都不开了,不好看。”
宁岁岁蹙眉,严肃看着他,最后失落说道:“你说得对。”
她盘腿认真坐着,小脸严肃,突然把手中酒坛里的酒一饮而尽。
“长生,嗝,你就没有话与我说嘛?嗝。”
长生连忙收走她身边的酒,闻言只是摇头。
宁岁岁却是猛地扭头看他,圆滚滚的杏眼死死盯着长生,一字一字说道:“我都看到了!”
长生看着她的眼神,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看到什么。”他难得伸出一点逃避之心,避开她的视线。
宁岁岁皱眉,一把把他扑倒,在他的怀中摩挲了一下:“喏,嗝,东西!”
她掏出一根红绳扔到长生身上,小脸紧绷,小嘴嘟起,但很快又保持着严肃的神色,一本正经说道:“你去观音面前说的话,我,嗝,听到了,嗝。”
长生脸色大变,修长冷淡的眉眼在此刻不安地僵硬着,他拿起手中的红线却又不敢去看宁岁岁的神情。
他似乎响起多年前的一个梦,他看到宁岁岁和白家小郎君在一起舞剑,岁岁的脸上全是欢喜的笑。
那夜,他在睡梦中好似继续看着那一幕场景,可随后却感觉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他在无边黑暗中被人捂着嘴巴,只能惊恐地任凭自己无助下落。
毫无着落的失重感,至今都难以忘记。
今日,那种感觉竟然再一次出现在自己身边,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对面还坐着困他一生的人。
那根红绳在手指尖飘荡,他只需轻轻松开,就能把证据毁灭得一干二净。
长生心中生出一种诡异又自我安慰的年头。
“你说你喜欢我,嗝,想要和我在一起嗝,”宁岁岁凑近他,小声说着,“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长生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
她在微醺间徘徊。
“我及笄那年本来有好多人提亲的,后来都没消息了,是不是你搞的鬼。”宁岁岁手指一抖,指着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着,“白荇都不和我玩了!”
长生低头不说话,嘴角微微抿起。
“你竟然喜欢我啊。”宁岁岁托着下巴,小声说着,眼睛是不是扫了一眼长生,“我读书这么差你也喜欢我啊。”
“荣海说,她以后要找的人要读书成绩和她差不多的,不让对方叽叽歪歪说什么她也听不懂,会坏了夫妻情分的……哎,要飞了啊,不能掉的。”
宁岁岁虽然醉了,但眼疾手快地捞住飘落的红绳,话锋一转,小声嘟囔着。
长生见她迷糊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发软,可有顾忌着不敢伸出手,只好小声说道:“荣海是荣海,我是我,我平日里都与你说些之乎者也吗?”
宁岁岁捏着红绳,乖乖摇头。
“你既然都听到了,那你……”长生冒失又害怕地开口,就像是头上悬着一把刀,他再也顾不得脖颈间的寒冷,不顾一切地问道,“那你也喜欢我吗?”
“我以前觉得我要找个武功好的……嗝,最好可以打败我的,嗝……”宁岁岁苦着脸说着。
长生脸色微微发白,只觉得春日里的风也能割得人皮肉生疼。
宁岁岁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继续严肃说着:“你要是和沐阳姐姐走得近,我就特别不高兴,你们说的那些话我又听不懂,就很气!”
她不高兴地抱怨着,捏紧手中的红绳,气疯地甩了甩。
长生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模样,这般可爱,又是这般不知情为何物的天真模样。
他和宁岁岁四岁起便在一起,他第一眼见到那个爬上马车,掀开帘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就像甜点中的雪团子,软软糯糯。
若是说何时喜欢上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大概是四岁那年她拉着他在敌军中乱窜,又或者是那个在容家假山洞穴中相顾无言的时光,再不济也该是那年定王府中那个尴尬的逃命。
是日日相对的朝夕相处,是夜夜隔间而眠的心心念念。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捅破了,他听不见宁岁岁的碎碎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时情分就这样从眼前离去,直到最后结束。
他身侧的宁岁岁还在碎碎念着,一抬眸就去长生哀伤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倏地消失,到最后又演变成一句干巴巴的话。
“……可要是你,好像也没什么。”
武功不行就不行,反正都是我保护他的。
她皱着眉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自顾自地挪到长生面前,点了点他皱起的眉心,最后把手中的红绳递给他。
“喏,给我带上吧。”
“要系个蝴蝶结。”
“要漂亮的。”
长生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盯着那根红绳,最后落在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上。
桃梦何时休,半摇青天月。
“长生。”宁岁岁眨眨眼,瞳仁倒映着面前之人,最后靠得他极近才停了下来,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我那天偷偷看到我爹亲我娘了。”
话音刚落,还带着酒意的红唇便在满天神佛,十里桃花中轻轻印了上来。
长生看着那扇抖动的睫毛,缓缓伸手抓住她的红绳,随后扣住她的腰肢,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桃花嫣然笑,似开最有情。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张姐姐和宴清的番外激动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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