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爆发

柚木霖看着已经开始一点点往下掉的心理健康值，有点头大。

她在心情差的时候唯一可以想起来的地方，便是在横滨海边的那座小木屋了，此刻她身着一件纯白色的实验袍，海风自四面而来，灌进她的衣领。

这个形象让她想起从前看书时看到的，乘着床单而去的雷梅黛丝，一个仙气的美人儿。她不禁笑了起来。

双休日的横滨的海滩旁边热热闹闹的，一直到了太阳下山也还是如此。四周都是令人讨厌的声音，她罔顾别人的目光向小木屋走着。脚下踩着柔软的沙子，被阳光烤的暖洋洋的。

一切都仿佛静止，飞鸟是静止的，游鱼是静止的，互相打趣的行人是静止的。热闹的横滨海岸如同雷诺阿的一幅画卷，火红的阳光被大海悉数吸去温度，像是温和无害的岩浆，肆意潇洒的人们在岩浆里打着滚儿，如同自由自在的小鱼儿。

他们都是静止的。只有柚木霖是那条可以游动的鱼儿，她正在用超能力在海岸上蹿来窜去以释放焦躁的情绪。

突然间，有那么一阵突兀的声音打破了静止。

那声音比岩浆般的阳光更鲜艳，更浓稠，发闷，发臭。它尖锐而刺耳，残忍地搅动着静止的空气——那是一阵枪声。

所有人都怔愣了一下，从下一刻开始，停止的画面开始运动。

所有的人都开始动了起来，尖叫和恐惧让画面彻底变得支离破碎起来，甚至于让已经放凉的阳光再次沸腾。

柚木霖心脏跳的像是在打鼓，所有的神经开始战栗起来，身体颤抖了一下，差点因为站不稳而倒地。

因为，枪声是从……小木屋的方向传来的！

她顾不上用超能力，就向着小木屋跑去，沙子的阻力那么大，她跑得肺都在痛，身体好像背叛了她一般沉重。

终于，她看到一群穿黑衣服的人包围了小木屋，就像一群蚂蚁包围了食物。

为首的蚂蚁正是之前遇到过的一男一女，白濑和柚杏，还有一群穿着黑衣，端着□□的黑手党。

白濑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一脚踹开了小木屋的房门，不久就从里面抓出了两个小男孩。

他把他们抻在地上，恶狠狠地踹了两脚，几道血迹从幸介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柚木霖连忙跑到弟弟们的面前，拦下了来自白濑的攻击。

柚木霖面对白濑的时候，能够感受到青筋在自己的头上疯狂跳动着。

“来自黑手党的魔女呀……”他狂妄的笑了起来，“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你将成为我们攻打港口黑手党的垫脚石，你将为你昔日的狂妄和不自量力付出代价！”

他狂笑了起来，像是要把胸腔内的最后一口气都笑光似的，到最后甚至有了一种要干呕的倾向。

柚木霖挡在了克巳和幸介的面前，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看着心理健康值一路从80掉到了50。

49，48，47……

她的脑海中，那名为理智的神经正在逐渐走向崩溃。她清楚的看着着一些，然而无能为力。

“系统，如果跌到0，会怎么样呢？”

“抱歉，新技能需要使用过后才能解锁，在使用不能查询相关信息，除非购买图鉴。”

系统还是这么守口如瓶，这么垃圾，这个垃圾系统，天天想着她给它升级，不然就一无是处。

现在白濑开始单方面的殴打柚木霖，很多污言秽语从他的嘴巴里喷出来，顺着口水一起喷掉到了柚木霖的脸上。

但是霖的心理健康值却不动了，卡在四十上。

柚木霖的心平静下来，她发现，对于他的咒骂，她根本就是心如止水。

对于猪狗来说，要求他说人话，做人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柚木霖感觉自己长高了，她看白濑的目光从仰视变成了俯视，她冷漠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聒噪的，在死前挣扎嚎叫的公鸡。

白濑发现，魔女看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和那天和中原中也呆在一起的棕发黑手党一样，就好像自己是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喂，”他捏紧了拳头。

“你凭什么啊。你凭什么啊！有这么多人在我这边，随手都能开枪打死你，你凭什么能这么看我啊！你个垃圾，败类，你个黑手党的预备魔女。”

你凭什么，这么有底气啊，你不过也是个学生，一个弱小的姑娘罢了。

柚木霖的反击很突然，她只是突然随便把他踹翻在地，把幸介和克巳从地上扶起来，两人的腿还是软的，她只好抱着他们走，一只手一个，她现在的力气大的出奇。

周围的GSS黑手党端起了枪，上百根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她，柚木霖当着众人的面，信步往回走着，她把幸介和克巳送进了房里。锁好了门。

“啊，你说，凭什么。”她走到白濑身边，转过身来，语气轻轻飘飘的，嘴角的笑容甚至很温和。

白濑却看到，她浅色的瞳仁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以至于到最后变成了夜一般的黑色。

“因为，我预言，我不会死，起码是在这里。”

话音刚落，心理健康值跌破四十。

“杀身——成仁。”

这四个字倏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如同一把刀，将她的脑海里的理智劈的粉碎。

这一刻，柚木霖想起了，那近三四百天的梦中，萦绕在她心头的愤怒与暴虐。

这想法在出现的那一刻，就将她大脑中的所有思考，情感，吞噬殆尽，极为迅速的支配了她的身体。无数的子弹扫射过来，她不躲也不避。

她的脑海里漆黑一片，混乱一片。

肉/体越是痛苦，她的心理健康值就越向下掉，她就变得越强。

她紧紧的盯着白濑，凝神，专注，乌黑的瞳仁没有光，子弹打到她身上她也不叫，血液从她身上流出来，汇成一条红色的小溪。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招数，原来就是站在地上不动，让人打吗？真是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男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却发现，枪声停了下来。

一开始是几把步/枪掉在了地上。

然后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濑。

有的甚至人转身就跑，就连一直抓着自己的柚杏也惊恐地甩开了他的手臂。

“喂，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不是说好，打死魔女后，我就帮你们干掉中原中也的吗？喂，喂——！”

柚杏的手颤抖着，跪了下来，她的腿被吓软了。

“白濑，你的头……”

“我的头……”

白濑的头变得很大，很大，就像一个不停胀大的红色的气球一样。

“柚……”杏，我的头怎么了吗？

他想转头去看她，语气变得很迟缓。

转到一半的时候，气球爆炸了。

红色的，粘稠的颜料，在爆炸的那一刻，四下溅射开来。

就像是有人投了一只飞镖，把装满了颜料的气球扎破，那颜料就在画纸上炸裂开来，变成一副毫无意义的艺术品。横滨的沙滩就是那张巨大的白纸。

接着，气球一个个爆裂开来。刚才好像死寂的沙滩，又活了过来。

小木屋的窗户上，糊上了厚厚一层的颜料。幸介和克巳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听到气球一个个破掉的声音，他们苦涩的咽了咽口水，相互握紧了双手。

柚木霖的耳边像是围绕了很多很多的声音，系统的，黑手党的，幸介和克巳的，可是她一点都没有要倾听的欲望。

她的实验袍，又像和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变得脏兮兮的，都是血和污垢。

终于，又变成了这种，让自己讨厌的模样，又要怀着这种讨厌的心情死去，就像那么多次，在梦中悲哀的喝下紫藤花茶一样。

有一个很细小，很细小的声音仿佛在心中说，可以了，真的可以了，他们已经不能构成任何威胁了，可以停手了。

可是她就是停不下来，身体不由她的掌控，仿佛要坠下无尽深渊，眼睛干涩的，流不下任何的眼泪。

柚木霖觉得自己太差劲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碎骨的时候，一只干净的右手托住了她，正正好好的，在悬崖的最底下。

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只是轻轻的碰了碰她还算干净的头顶，又像是怜惜般的揉了揉。

是谁啊。是谁啊。她的痛苦在慢慢退潮，理智渐渐恢复。

她造成的□□，也平息了下来。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是太宰先生啊。

柚木霖清楚泪眼朦胧地看着太宰治，以这种方式和他相遇，她觉得一切都不能再糟糕。

“太宰……先生，不怕靠近我，会死吗。”

太宰治靠近她，唇边仍然笑意明显。

“求之不得呀。”

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几天不见，又变成了小流浪猫的样子，真是太让人操心了。”太宰治的身上也沾上了红色的颜料，但是他仍然笑得像个促狭鬼一样，好像是在捉迷藏的时候，在最后的那一秒钟，捉到了最后一只鬼。

柚木霖仿佛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所有的肌肉和骨骼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和她作对。

大脑在拼命的说，她太莽撞了，也太冲动了，她要怎么面对织田作，还有幸介和克巳？他们会怎么想她，一切还会像过去一样平静吗？

是她亲手毁了这一切吗？

她好想逃避这种情绪，只好什么都不想，她只好快点去睡觉，柚木霖觉得自己的眼皮好沉重，她不想想任何事情，因为思考这些残酷的事情所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她□□所承担的痛苦的万倍。

她不想去承认，自己已经完蛋了。

“太宰先生，拜托了。”

她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她没有接触到被鲜血染红了的沙子。

那是确确实实的一个怀抱。是她在清醒的时候，所难以想象的，来自太宰治的拥抱。

太宰治的身上有强生爽身粉的味道，奶香的，和他这个人素来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那股味道很淡，却没有被血腥味所掩盖。

太宰治讨厌拥抱，但他还是没有放开霖，他抱着霖穿过染血的沙滩，走过很长很长的道路，才把她交给自己的属下。

“霖呀，你个小两面派，再也无法抵赖啦！”太宰治的笑的竟然有一丝开朗，在满目疮痍的横滨海滩上，那笑声响亮且清澈，是如此的富有生命力。

“都被我找到证据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