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45 凝视

第四十五章

汹涌而出的火光冰冷而耀眼。

燎过咒术高专精心种植下的草木花圃,将弥足的死亡之气送至远处并行而来的两个人类。

作出这样的杀戮之事，奈由多的脸上却并非快意。

她微微眯着眼睛，食指之余的指尖钉在掌心,刻下殷红色的印记。阵阵传来的痛感是提醒，也是抑制。

在恶魔的眼里,人类的性命不值一提。

在人类的眼里，恶魔也是可以潜伏在暗中、一击杀死的对象。

不过是两个物种间的相互轻贱罢了。

但是奈由多明明不讨厌，也很少主动去杀死人类。

带着困惑，她选择优先遵从内心的想法。

即便这样明目张胆的攻击很轻易地被五条悟拂手扫去——他同样将指尖作为咒术的发力点,竖起食指和中指贴近唇边。

宣泄而出的萤蓝色咒力与恶魔之力正面相撞，最后化为极其灿烂的烟火冲向空中。

是比白昼更绚烂的光彩，惊起远处森林一片飞鸟。

烟尘消散后，他回望向奈由多。

嘴角的笑容不变,却让人分辨不出他此时是什么心情。

奈由多再度抬手,这次瞄准的是他的脸。

令人讨厌的游刃有余。

但在火星再度喷发的前一秒，反应最快的熊猫已经用他毛茸茸的手臂拼命揽住了奈由多的肩膀。让她背过身来，不再去看那个方向。

“奈由多冷静冷静冷静——”

“和野小姐是我们的新辅助监督啊，上次来打招呼的时候你没在。”

“而且她早就结婚了,丈夫很帅、孩子都上幼稚园了...”他在同学们疯狂的口型暗示下绞尽脑汁地想着劝阻的话,“对对对，最重要的是，以悟这个糟糕的性格,是不会有别的——”

“熊猫,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喔。”

五条悟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虽然是与往常无异的语调，但却让熊猫莫名打了个激灵。

他并没有让被吓傻了的女辅助监督跟着过来,就这样直直地走到近旁,极其自然地接管了奈由多的肩膀。

奈由多的脊背挺得笔直,即使被男性冷冽的气息以这样的姿势环抱后也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

就像她可以毫无预兆地对他使用恶魔之力一样，五条悟当然也可以用那只垂在奈由多肩侧的宽大手掌轻松折断她的脖颈。

但他没有动作，也一时没有说话，理所应当在考虑着该如何处理这只无家可归又挠了人类一爪的野猫。

于是用手指慢腾腾地在她的肩头画着圈，刻意泛开恼人的痒意。

奈由多抿起嘴唇，或许是厌恶这样被人类掌控生命，眼睛里泛着浅浅的不悦。

在逐渐凝滞的安静中，熊猫摸了摸自己竖起的毛，自觉地平移几步，猫着腰躲进了同学们筑起的人墙后。

“...呃。”

大概是他们这些电灯泡的围观，限制了情侣吵架的发挥。

“那悟，我们先撤退了？”

但就在一年级众人准备悄无声息离开时，五条悟终于开口，带着淡淡的命令。

“停下。”

“有些事情你们也需要知道。”

“光指望这个不坦率的家伙，”他的另一只手戳了戳奈由多的头顶，“你们是基本没可能从她嘴里听到的哦。”

“首先是奈由多的身份——”

“答案是～她是我们这个世界或许仅有一只的恶魔。虽然长成这样一副可爱的样子，但如你们所见，很难用人类的思维和道德标准来衡量她吧？”

“再是她做过的坏事——”

“...唔。”奈由多的嘴巴微张，在声音发出前，就被五条悟用食指抵住了唇畔。

“嘘。”他并不避讳在学生面前展露出与她的暧昧，因此俯身在她耳后几毫米的位置轻声说道，“之前给过奈由多机会了吧。错过了就没有了哦。”

现在就由他来把恶魔正确的真实撕裂于阳光之下。

3月15日，杀死南鶏山玉莲教教徒共21名。

5月2日，联合特级诅咒师夏油杰杀死禅院家二子和哉。

5月3日，联合特级诅咒师夏油杰盗走特级咒物黄泉之语。

12月24日，杀死咒术师杀手A、狙击手部队H及非咒术师杀手组织R集团首领，其余成员丧失意识。

......

或许是早就开始关注到了奈由多的身份存疑，并且不动声色地布下天罗地网。

五条悟能够将奈由多的恶行极其流畅地脱口而出，甚至连她做这些事情的动机也能猜出极大一部分。

他说起南鶏山的屠杀时会顺带解释那些无知教徒为召唤奈由多而做出的百人血祭，说起禅院和哉时又向乙骨忧太确认了交流会前一晚不怀好意的临时任务。

于是所有冷酷与温柔都在此刻化为密密的束缚。是他渡着热意的胸膛，垂落肩侧的手臂，抵在下唇的食指。

奈由多突然想起星空下的那个夜晚，最初的最初，也是起于极为轻柔的一吻。

一触即分、如泡沫。却是如今他们失控关系的源头。

为什么这么清楚地知道她过去做了这些坏事、未来会做更多坏事，却那样无法克制地捧起她的脸颊呢？

...。

支配恶魔的笑容是软化人类的武器。她很少有不笑的时候。

而此时，奈由多近乎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他们做出最后的审判。

让她的同伴们明白，原来那日诅咒师夏油杰闯入学校时，奈由多露出的冷然神色并不是一场错觉。

她温柔起来时是真实珍重着他们的朋友，不笑时也确实是只睚眦必报的恶魔。

在不约而同的沉默中，连电次都夹着尾巴不敢发出声音。

五条悟说：“以上这些都是经咒术高层委员会审核、立档的事件。大概没几天时间就会作为每个咒术师的必读文件从上面传下来。”

“——算是平安夜那场针对奈由多的暗杀的补足理由。也因此绝对会胡编乱造、加些莫须有的东西上去。为了促成已经被我们学校开除学籍的奈由多再次被推入死刑哦。”

“不过在这方面，是信我的，还是信到时候的文件，就交由你们自己来判断啦。”

五条悟自认为已经交代完所有该让学生们知道的情报。

他撤开封于奈由多唇边的手，转而带动臂弯的力量让奈由多转向他的方向。

五条悟终于垂头观察起奈由多的表情。

奈由多的眸光敛着暗色。蜜糖般的眼睛此时是粘附了细闪杂质的琥珀，黏浊、让人无法一望见底。

但却并不是生气。

她大概已经听出了他表明的立场，他独有的细致。

因此，那该是恶魔对她的所有物的凝视。

但五条悟才不会有被所有的自觉。

如果一定要让他在与奈由多的关系中设下一个定义，那么也该是...他拥有她。

最强驯养恶魔。

五条悟毫无征兆地俯身。

高大身量投下的阴影可以将奈由多完全笼罩。

因他骤然凑近的脸而略微晃神的瞬间，奈由多被五条悟极其轻易地单手扛了起来。

“...！”

是似曾相识的姿势。比上一次好心一些的是，扛着她的人类这回知道了用手掌掩下她随失重扬起的裙摆。

我行我素的男教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给学生带来什么样的坏影响，只是轻飘飘地摆了摆空闲的那只手。

“就这样咯～老师还有点事要办。”

说着要去办事。但被办的那个女孩子还在他的肩头奋力挣扎，用出的力气被讨人厌的无下限一一消化，简直是2017年度强抢民女大戏。

电次汪汪叫起来。禅院真希捏紧了咒具。熊猫脑海里已经光速飞过一万张不良画面。

只有纯爱的乙骨忧太担心地追问：“老师，你不会——”

...要赶走奈由多吧？

“放心好啦。”

五条悟的脚步微顿。

“奈由多是只有着利爪的猫咪。老师是去给她磨平指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