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5 章 第 295 章

李明易宠幸了杜若，是否要给她名分，是否要给她另行准备住所这些问题本该东方永安去提醒，她可没那么好心，于是让采娘去问了，李明易犹豫不决，支支吾吾最后说且维持现状。对于这个消息，绿蔓替杜若不平，杜若却冷静得多，进宫几年，她已经从初来乍到的鲁莽粗野的山村丫头飞速长成现在的模样。比起过去口无遮拦、横冲直撞、愚钝无知，受点委屈便抱头痛哭，她现在十分明了忍耐与等待的重要，像藏在暗处的蛇，等待时机比大吵大闹有用得多。

她淡然端着杯子，不见焦躁却有一份闲适：“东方永安别想困住我，陛下会再来的。”

“您为什么肯定？”

“呵。”她哼笑，也许她比李明易还要了解他自己，男人尝到了甜美的滋味，就会想要更多，所有他在东方永安那里得不到的，她都会给他。温柔的陷阱聪明的人也许可以挣脱，但李明易不是那一个。

宠幸了杜若，起初李明易被愧疚淹没，有一种背叛了东方永安（虽然当事人并不在意），背叛了自己感情的负罪感，然而渐渐产生了报复的快感。每一次看见东方永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都会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叫嚣：错的是她，不是自己！都是因为她从没有回应，是她逼迫自己，才会让自己遭受无法排解的痛苦。他不但要宠幸杜若，还要宠幸更多人、更多次，他一定要撕裂她的面具，总有一天会撕裂她的波澜不惊。

冲破心里那道底线，他开始怀念那个夜晚美妙的滋味，想念那具温软香甜的躯体。他不爱杜若，但这不妨碍他想要她的身体。

之后，李明易又宠幸杜若几次，当有一日午后，阳光明媚，空气中飘荡着百花的香甜，他站在东方永安面前说出：“在宸元殿附近替杜若收拾出住处，朕要纳杜若为美人。”的时候，东方永安只是笑了笑，应了声“是”。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不转睛盯着她，他想这一次她脸上一定会有不同的表情，自己不能错过，但他失望了，东方永安脸上的确有一丝不一样的表情，但那不是伤心、不是悲愤，只是讽刺。不知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被报复的快感填满的心又空落落起来。

然后，空落落变成了变本加厉，纳杜若的时候，李明易接受了伏瑟的所有提议，一口气同时纳了六位美人，后宫顿时热闹起来。

安排美人们吃住全都交给东方永安，忙得她头晕眼花，好容易得空，拉上采娘并两名小宫女在御花园的凉亭摸牌偷懒。她一连赢了五局，正摸得起劲，却见杜若那个碍眼的上了台阶。杜若笑着插话，她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对方起初还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后来终于忍不住喝道：“见到本美人还不行礼，东方总管就是这么教下人的？好没规矩！”

采娘拉了拉东方永安的衣袖，她这才起身带着诸人行礼：“方才摸牌摸得出神，没注意，您来怎么也不出声？”

“我方才一直说话，东方总管好大的架子，竟敢装没听见。”

她垂首，声音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美人冤枉，我不过区区总管，您是主子，怎敢对您视而不见。”听了这话，杜若颇有些受用，待要说“算你识相”，就听对方话头一转，“方才只听耳边嗡嗡嗡，还以为是几只恼人的苍蝇。”

“你！”

“采娘走了，我们该去干活了。”说罢饶过杜若要离开。走过身侧时，杜若抓住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翻身吧？你尽管得意，我好心提醒一下，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东方永安回看她一眼：“受教了，不过我也提醒你，既然离开了那破地方，就好好珍惜，我的仁慈不会再有第二次。你若安分守己，以后做美人，做婕妤、修仪、昭仪甚至更往上都随你意，你要的不就是这些？若否……我能将你丢进内狱一次就能丢两次、三次，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命能爬出来。”

提到内狱，杜若有些恼怒，但很快压下，冷笑：“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我？这些年你们各有经历，就我没有半点长进？以前我还真看错你了，从没发现你也这么无耻，竟然有脸说自己仁慈，叫人笑掉大牙。不妨告诉你，我不会安分守己的，而你也不会再有先前那样的机会，以后我会成为皇子的母亲，会将你狠狠踩在脚下，狠狠地！我在内狱受过的每一份伤，都会加倍还给你。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会得到，想做的事也都会达成，尽情期待吧。”这种时候来做这番威胁实不算理智，但她们已经撕破脸，东方永安不会相信她改过自新，还不如让自己痛快地出口气。

“我很期待，对了，说到皇子，那也生得出来才行，师姐妹一场，别怪我没提醒美人，谨慎呐。”说完带着采娘诸人扬长而去。小径那头，采娘道：“姑娘跟陛下闹成这样，恕我直言，很不明智。若有陛下的维护，您行事到底要方便很多，可现在……太妃安排进这么多人，意图可想而知，她已经着手准备，大势底定时除掉你了。”

东方永安却问了句不相干的：“采娘，你是陛下的护卫吧？”

“作为九卫之一，我不该说这些，但作为采娘，我是你的朋友。”

东方永安一笑：“能得一个采娘做朋友，不枉费我来长阳走一遭。”收起方才与杜若对阵时的傲慢无畏，她面上浮现一缕愁绪，“你说的我都明白，可你细想，我也没别的办法。陛下是明珏的弟弟，说句大不敬的，我也把他当弟弟，并不希望他纠结没有结果的事，陷入泥沼无法自拔。按照习俗，他早该娶亲了，若能与他爱爱他的人相伴，我替他高兴。”

“你没有想过？”

“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采娘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

“那又为何与陛下赌气？屡次对他嘲讽？姑娘，若陛下失了耐性，这样的举动会害死你自己。”

她知道在采娘在别人眼中，她对皇帝不满多半是因为，皇帝纵容她包庇她让她恃宠而骄，不掩饰地追逐讨好转头却宠幸别人，纳了别人入宫。看不惯她的骂一句活该，善良一点的说不定会替她鞠把泪，无人时慨叹一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她不满，对李明易讽刺，实是因为，他爱谁娶谁都可以，那个人却不能是杜若。

她与杜若的旧怨，她曾经的惨状以及杜若下手多狠，他早见识过了，好不容易拔除这个隐患，他却又轻而易举毁了。将杜若安插在身边，就等于给她安排了一个定*时炸*弹，她将不得不为此花费更多心力。

她是来帮他，不是来害他的，好几次她都想去质问李明易，是不是嫌她日子过得太轻松，是不是恨自己，想弄死自己。但没有，因为她知道问题的症结永远无法解开，李明易只是陷在了他自以为的对抗情绪中。

惨然一笑：“我只是个总管，总不能不准皇帝娶亲，不准太妃给自己儿子纳妃吧？那样怕是让人更觉张狂，要成为更多人的眼中钉。”她暗骂这些人呐，一个两个，滥用她的好心。抱怨归抱怨，这条路却还得走下去，说她自以为是多管闲事也好，不见棺材不掉泪也罢，半途而废这种事才不是她会干的。“采娘，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这条路我走到尽头了，你会帮我吗？”

采娘没有立即回答，但出声时很认真：“若真到那时，只要您不危害陛下，不光采娘，九卫都会力保您生机。”

她点头，该争取的后路还是要争取的，采娘的话让她稍稍安心。

另一头，绿蔓道：“美人既不愿与她虚与委蛇，恐怕得做好准备。这宫里能平安生下孩子不易，孩子平安长大更不易，况且陛下同时纳了好几个，容奴婢多嘴，您还不能掉以轻心，以奴婢愚见。”她附到杜若耳边，“尽快将这个麻烦解决才好，之后您还要费心对付其他美人，甚至，太妃。”

太妃两字叫杜若心中一凛，她清楚得很，伏瑟不喜她，留着她只是因为还有用处。

“你说的没错。”她眼中厉光闪过。除了尽快怀上孩子，她现在最要做的就是除掉东方永安，但这事不容易，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一击必杀，让东方永安翻不了身的机会。

很快她等到了这样一个机会，让她觉得老天是向着她的。

那是一件很小的事，小到她以为只是日常生活中经常会遇见的微不足道的插曲，绿蔓冲撞了太妃的队伍，被太妃带回去训话了，是小宫女说的，绿蔓让她先回来禀报，免得自己着急。杜若漫不经心应一声，这没什么好奇怪，有时是真不小心冲撞了，有时或许只是上位者想找麻烦的借口，她爬上了皇帝的床，伏瑟想找茬很正常。

但绿蔓去了很久，一整个午后甚至到就寝的时间还没回来，她派人去看了几次，都说没出来，渐觉不对劲。原本她认为自己对伏瑟还有用处，她即便找茬也不会做得太过，但现在她不敢确定。绿蔓只是一个奴婢，她对奴婢没有那么多同情，但绿蔓又是她最早的得力帮手，她刚成为美人，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她需要这个得力帮手，所以她不能眼睁睁让绿蔓折在康宁宫。

亥时已过泰半，她最后一次派出婢女，如果再没消息她就得亲自去。现在还没去的原因是伏瑟吩咐过戌时之后无论何事都不要去扰她，她需要休息来保证容颜，即便是送金子也不可以。她有点好奇，以前并没有这条规定，约莫是去年年底才添的，但她的好奇心不像东方永安那么重，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不会为自己的好奇心去冒险。

然而这次她需为自己的心腹稍微冒点险，去探的婢女回来了，仍是不见绿蔓，她命人给自己穿戴好，深吸一口气往康宁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