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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5 章 第 665 章

烟州某处葱郁山中,鸟鸣清脆,树影婆娑,点点金色阳光洒落。眼前是一座隐于山腹的世外小院,不规则的碎石铺出一条通幽小径,径旁花草成簇,却是三三两两聚集,仿佛是鸟儿随意衔落的种子长成。小径穿过篱笆矮墙通往两间茅草屋,一间坐北朝南,一间坐东朝西,院子里架满木架,架上尽是展开的书卷,小童将更多书卷抱出来,铺在木架上。刚过一个潮湿的冬日,书卷也该拿出来晾晾,但晾书卷跟晾别的物件不同,风不能太大,阳光不能太烈,不能选在雨后,防止空中潮气过甚,总的来说今日刚刚好。

这是个不冷不热,明朗鲜活的日子,的确是个好天,路途颠簸的疲累散去,东方永安的心情也好起来。好天便是好兆头,预示一切顺利。安陵在篱笆上叩两下,得到小童的应允,三人进入院中。互相见了礼,小童十分友善地问明来意,东方永安心中的石头又下降几分:这种离群索居的隐士高人,未必都古怪,但不喜生人打扰却是相同的。来前端木宣文也有所暗示,坤湖四皓皆非易与之辈,请她拜访定要慎重。不需他说,其中两皓那股子犟劲她已经见识过,所以她将无影、夜鹰小队留在山脚,只带了安陵与李无策过来,直至院子跟前,她心中依旧没底。小童的和善,给了她信心。

不过接下来并不如她想的顺利,小童告诉他们,来得不凑巧,黄老出门了,问及何时归来,小童摇头,言说有时三两日,有时半月,不定的。有何话,他可以代为转达。此来目的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清,东方永安面露为难,小童见状又提出折中意见:方便可以留下联络方式,等黄老回来,他跑一趟通知。

实在无法,只能如此办,东方永安正要应下,瞥见院子角落一物,心念一转问:“方才小先生说黄老出门垂钓去了?”

“正是,沿山溪而下,直到山溪尽头的大河,总得走过一轮,不然不会回来的。”

东方永安一笑:“不必劳烦,我们便在院外等着吧。”

“如此不妥,师父说了不可怠慢人客。”

“小先生不必在意,自忙去吧。”说罢反身出了院子,那小童还待说什么,闻见浓起来的药味,尖叫一声“差点忘了”,赶忙跑回屋去。

出了院子,安陵问:“是发现了什么?”

东方永安:“说是出去垂钓,却不收好钓具与鱼篓,再者那药是治老寒腿的,小童用不着。”她叹,“冒昧而来,果然轻易见不得。既然老人家有心考验,我等自该接下。身无长物之辈,要入得高人法眼,所恃唯有诚意。”

“老人家行事全凭心意,无规则可循。”端木宣文如是说,“所以需得请娘娘亲自去,能否说动还要看造化。”

哪有那么多造化要看?不过都是做人最基本的,倘连诚意都无,还想求得什么?

“咱们只在这里站着吗?”

“只在这里站着。”

“对方要是不见?”

“一日不见,就站一日,一月不见便站一月。”

这老人家还当真不客气,一下就让她们站了九日,好在天公作美,九日来皆无阴雨,否则她们恐连个躲的地方都无。小童每日送一回吃食,送到后来心有不忍,劝道:“你们何必枯守?不如下山去,师父回来,我自去相告。”

东方永安不以为意:“若我当真转身,怕再也见不到老先生。请转告,东方氏平庸之人,只有诚心可奉于先生跟前,请先生万勿见弃,一怜天下学子。”

“都说了师父不在。”

东方永安笑而不语,小童摇摇头入屋去了。

到第十日,起了冷风,阴云积聚而来,山中气温陡将,冷得与时节不符。李无策瞅一眼变了脸的天:“这势头是要下雨,估摸雨势小不了。”她与安陵劝东方永安离开,东方永安不理会,自顾自寻着可躲雨的地,幸而山林茂密,有不少枝叶如伞盖撑开的树。

与她们所料有些许出入,没下大雨,却是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躲在树下沾不着雪,可她们来时天暖,没带寒衣,此刻不大好受,冷得直搓手。入了夜更是冷风嗖嗖,寒意直往肌肤里钻,单薄的衣裙全不顶用,穿了好似没穿,她与李无策两人捧着手斯哈。

“娘娘,您的身子骨不能这么受冻。”安陵忍不住道。

“过了九天好日子,这才有点困难就跑,像话吗?”

“可是……”东方永安抬手示意她别再劝。安陵见她手冻得通红,脸颊却退了血色,提议:“我给您搓手暖暖吧,夜还长。”

“她说得是,冻出个好歹见着人也是白搭。”李无策自己冻得脸颊通红,仍将半臂脱下给东方永安,东方永安拒绝,与屋内人对赌似的。李无策与安陵对视一眼,皆是担忧又无奈,随着年岁增长,她沉稳了没错,可犟起来,仍是十头牛拉不回。东方永安忧的不是一夜冻下去会否落下病根,反而是这场雪来的不是时候,事出反常必会被人拿来做文章,若再无法请动黄老,真是流年不利。

夤夜,雪停了,月亮探出头,积了雪的小径如同一条银亮的白丝带往山下延伸而去。东方永安离了大树的照拂,踏上小径,来回踱步,在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一人道:“好容易一场雪遮了污秽,又何必坏这一时干净?”

她抬首:“遮不遮污秽都在,雪总会消融,脚下的路,才实在。”

“童儿,请另两位去偏屋暖一暖。”草檐下的人伸手一划,“娘娘这边请。”

入了屋,两人在矮案两侧席地而坐。东方永安这才将眼前人细细打量一番,头发灰白,发髻插一根竹簪,下颌半尺长灰白胡须,皱纹深刻、脸颊瘦削、面容清矍,给人凌厉的感觉,眼神却有一种被岁月洗练过的和善,衣着朴素却得体,简单来说符合人们对隐士高人的想象。

对方举止亦不傲慢,率先拱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仿佛先前的为难非他有意而为。

他轻描淡写,东方永安自也不会斤斤计较,拱手回礼:“得老先生应允,入得门来,已是感激不尽。”

黄老捋须一笑:“娘娘来意,山人已明了。山人有话直言,入此门容易,能否如愿,却还要看娘娘如何为山人释疑。山人有三问,请娘娘解答。”老人家伸出三根手指,随后逐渐屈起,“一问,何为读书;二问,何人可读;三问,读书为何?”

待他问完,东方永安道:“请老先生一聆在下拙见:一答,明理自识为读书;二答,有人不愿读,无人不可读;三答,读书为何,要问读书人的选择。”

“请解。”

“第一答好解,每个人来到世间都带着两个最初的问题:我是谁?为何来此?终我们一生都在追寻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从书里寻,从生活里寻,从走过的路寻,从未知的未来寻,有人能寻得,有人直至终老都寻不得,但不论哪种结果,我们都未停止过问自己‘我是谁’。读书启智,就是为了让我们更靠近那个答案,要认识这个世间,先认识自己。可认识自己谈何容易?先人走过万千条路,镗过万千条河,给出他们自己所得的经验,读书,让我们站在先人的肩膀上。”

黄老若有所思,道了句:“娘娘之论,倒是鲜闻。”

东方永安稍顿,继续:“二答亦不难解:世人不论聪慧还是愚钝,高贵还是卑贱皆是爹生娘养,聚天地灵气成魂灵,而得睁眼。初生于世间,皆从懵懂开始,带着‘我是谁’一问,踏上各自的人生征途,如何就生出分别,我能读他不能读?问遍天地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再者,圣贤著书立说是为了向世间洒下智慧的种子,教世人明理辨是非,以自己的参悟,让他人少走弯路,引领世人行于正道,莫要误入歧途。否则诸贤为何要立言,再观老先生又为何要收弟子于门下?在下孤陋寡闻,尚未见过哪卷圣人传书标明,后人不可观不可学。以在下鄙薄之见,哪一位有识之士所言所行,不是在为历史添砖加瓦?又有哪位有识之士不愿人世迈向更光明的未来?若否,战国诸家何以要四处游说,或是隐于山林设立私学?为了名与利?不,为了教化世人的大愿。即使一心求道的仙者,也忍不住为后人留下他的智慧。肉身可灭,智慧不灭,只有智慧方能驱逐世间蒙昧。在下敢问,愚昧遍地的世间与开化文明的世间,老先生更愿见哪一个?”

“不是所有人皆可被教化。”

烛台里的灯芯毕剥作响,豆子大的火苗一颤,“跃入”东方永安眼中:症结在这儿!

她坐得更直了些:“诚如老先生所说,有人天资聪颖,有人天生愚笨,有人不需鞭策自己勤恳,有人就是将书册递到眼前也不愿学半分。但那又如何?迁徙的鸟群因为有掉队的就不前行了吗?人因为吃饭会噎着就不吃了?这世上有黑暗有龌龊,我等就不活了?愿不愿学、学不学得好是学子的事,给不给他们机会却是当权者的事。老先生所虑没错,不可能所有人读了圣贤书都能变成圣贤,但不读书恐难出圣贤,让世人读书也不是为了出圣贤。我们可以做如此设想,世间的善与恶五五分,人本性之善恶亦是五五分,人生于世,便受世间的一切教化,倘一人本性为善,不读书不明理,或受世间之恶引诱;反之同理,倘一人本性为恶,读书明理,或可为善所引导。一人如此,十人、百人、上千、上万、亿兆人皆是如此。”

“打个浅显的比方,十个人,不读书可能五个好人,五个坏胚,读了书,说不定就能有七八个愿做好人,便是不能增加好人,只要能减少一二坏人,便是有效。读了书,人们至少能知晓何事可做,何事不可做。粗浅一点说,民众可知什么事是违反律法要入狱的,做的时候自会有所顾虑,不读书他可能连什么是律法都不理解,有些事做便做了,却不知错在哪里。读书可以让人明是非,知耻而后勇,可以让人在追逐钱财名利时,偶尔能停下想一想从生往死的这条道上,是不是还有其他风景,或许就是这么一想,脚下的路便不至走偏。”

“当然,读了书也依然会有大恶人,甚至读过书的人为恶更甚。但多一个好人,哪怕多一个不好不坏的人都值得努力,说不定哪日人类就因此向前迈进一大步。请老先生细细思量,而今的社稷与千年前是否大为不同?未来与目下相比亦是天差地别。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时代,为文明的发展打下足够牢固的基石,储备足够多的人才,以期在久远的时光之后,我们看不到的某一日,迎来爆发式发展,实现人类文明的伟大跃升。让所有人都读上书是应该且必须的,所以我说,只存在愿不愿意读,而不该存在可不可读。”

黄老的目光蓦地深邃起来,东方永安暗忖,有些话扯太远,不知对方听来会否觉得荒谬。待要开口补充,对方道:“娘娘大愿可敬,但物稀而贵,今时士子以读书为荣,平民仰望士子,对书卷存有敬重之心。有朝一日无人不可读,那么还有人敬书爱书,还有人在意圣人之言,在意前人留下的智慧吗?恕山人直言,到那时,恐非娘娘所期光景,读书不再是值得渴望之事,反而会如同路边的野草为人轻贱鄙薄,变得可有可无,叫人嗤之以鼻。倘若那样的世道再遇人心沦丧,又该如何挽回?”

东方永安心中一震,自进屋至此刻,多是她说对方听,不想老先生慧眼如炬,一开口,就直击要害,看到了她以为他的目光无法到达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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