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有求必应

既然以后都是自己人了，鹿蛟开始献殷勤，把竹月的行李都搬到后院向阳的那间，把自己那点简单的铺盖搬到侧面的小屋，跟羚住对面。他还破天荒地打扫了一下卫生，怕自己这脏乱差的环境让先生住着不舒服。

竹月先生的教授功力十分卓越，鹿蛟手忙脚乱的一早上，羚已经学会了第一句完整的话，她直勾勾盯着鹿蛟：“鹿，我饿了。”

看见羚这眼神，鹿蛟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他觉得她是猎人，而自己是待宰的羔羊。也没去管羔羊应该更害怕屠夫，总之就是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他跟竹月抱怨：“你不能教她点别的？”

竹月一脸无辜，两手一摊：“我教了，她就学会这一句。”

既然怎么想怎么别扭，鹿蛟决定先不想了。他今天的计划是先带羚出门，挨家挨户拜访，然后去五户那里讨要自己这单生意的所得。报酬一定得合理，他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拿出所有的存粮才搞定的，那几位要是不也陪着倾家荡产一下，他可不会满意。

出门右拐就是最近的五户——吉瑞楼。想着不能可着一个羊薅羊毛，鹿蛟这就带羚出门去了五户里离他们住的地方最近的钱婆婆家，这也是鹿蛟再三思索的结果。

上次只远远望了一眼这位老婆婆，鹿蛟对她的容貌印象不深，但那双能看透世事的眼睛，他是真的有点害怕。然而，鹿蛟更害怕跟读书人打交道，而且听说白老先生一直是独居，生活清贫，这么突然就跑去白老先生家说去蹭饭，他还有点于心不忍。至于吴斐，他可不确定那位会不会再把羚抢回去。他带羚回来的消息不知道有没有传到那边去。神秘人不做打算，他连人影都找不到，只能是对方给什么他便收下什么。

这段路上有二十几户人家，鹿蛟跟每家都介绍了自己和羚，主要是介绍羚。他发现不管他怎么强调羚只是个异族小孩，无名村的人还是对羚展露出害怕、胆怯，就连跟他说话的时候都紧张得不行。

唯一的例外是同样来自异国他乡的莫尔。他听说羚有的是力气，当即贡献了二十几个包子，乐呵呵地看羚吃完，然后带她到农田里。

莫尔之前修建了一个巨大的木制风车，始终没能立起来安在架子上。他雇了几波人，都没能成功。

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羚身上了，羚也没让他失望。虽然一开始是有点费劲，风车还脱手了两次，不过最后风车还是安上了。

安是安上了，就是不转。无名村这里四季如春风景秀丽，如此闲适的气候，从来不刮大风。

对于莫尔喜欢研究奇奇怪怪的东西，鹿蛟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听吉时说他研究的东西很多都用不上，哄邻居小孩的木工手艺倒是在村里远近闻名。

莫尔的失落没有持续太久，他又想起自己还做了一个水车，又把羚拉到了河边。

在无名村这个地方，做水车来获取动力比风车靠谱。三座大山流淌下来的溪流汇聚，高度差让水车转个不停，莫尔高兴得直拍手。羚也跟着一起高兴，虽然不知道这个长得比自己还奇怪的人在高兴什么。

鹿蛟把莫尔的话捡重要的翻译给羚，好在羚话很少，他只需要做个单方向的翻译机器。不然他怀疑自己就要把常用语言忘光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强的语言天赋？

哦对，今天老夏失业了，因为他不懂古希语。老夏扒着自己家门边恨恨地偷看那三个人的欢乐，只有老夏是多余的。

临走前，莫尔又喊住了他们，从自己那堆木制品里拿出一把木勺。这勺子比平时吃饭用的大了些，莫尔把大勺子塞给羚，意思是送给她。

羚紧紧把勺子抱在怀里，那架势，两碗大米饭都不换，喜欢得不行。

鹿蛟刚要替羚道谢，就听羚用标准的卢国官方语说：“谢谢。”

莫尔先是一愣，又听鹿蛟讲这是羚今天刚学会的话，哈哈大笑，也是很开心。他在无名村生活了几年，简短的词语能听懂一些，包括这句谢谢。能听到一个人把刚学会的话对自己说，是很难得的体验。

告别了莫尔，再往前走上一刻钟，就能看见一个独立的小院。木栅栏围着，破茅草的屋顶，院子里几只鸡咕咕的闲聊，那就是钱婆婆家了。

见到他们前来，钱婆婆一点都不惊讶，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已经在门外的摇椅上等候多时了。

鹿蛟双手抱拳鞠了一躬，表示问候，钱婆婆只轻哼了一声，就回了屋里，只留下小彗招待他们。

小彗安排他们坐下在院子里旧木桌旁，倒了两碗水，羚端起碗喝了个干净。

那张旧木桌上放了两个锦囊，鹿蛟心里隐隐打鼓，不是吧，就这么打发我？

还没等他开口，小彗甜甜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奶奶说，这是她应下的，送给你们的东西。”

两个锦囊一蓝一白，用的是上好的薄锦，跟这破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锦囊上面用同色的细丝线绣着些让人看不懂的文字，鹿蛟伸手拿过就想打开，小彗手中的木簪敲了鹿蛟的手背：“放下！”

鹿蛟揉揉并不痛的手背，被这么小的女孩教训，他还是头一回，老老实实收回了手。

“蓝色的是鹿先生的，白色的是羚的。”

既然不能打开看，鹿蛟忍不住好奇地问：“里面是什么？”

小彗学着奶奶的样子，神秘地回：“天机不可泄露。”

“那什么时候能打开啊？”“骗”饭失败鹿蛟已经很沮丧了，又收了这么个不知意欲何为的报酬，他觉得自己这波亏了。

小彗：“到时候你就知道啦。”说完她把手里的木簪送给羚：“等你以后头发长了，就可以用它。”羚接过木簪，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是干嘛的。

今日分的翻译鹿蛟歇菜了，不管她看多少眼，鹿蛟都像木头一样呆坐着，试图通过集中精力练一双透视眼出来，看看那锦囊里装的是什么。

小彗不太喜欢鹿蛟，在她看来这个男子言语无状，不太懂规矩，举止轻佻，偏偏还有些功夫的样子。但她很喜欢羚，她俩年龄相仿，眼下又同被收养，很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她送簪子给羚还有个小心机，万一鹿蛟企图对羚做什么坏事，那簪子掰开里面是淬了毒的银针。可惜现在跟羚还无法明说，以后她会慢慢告诉她的。

鹿蛟并不知道小彗的这些心思，否则他还能指天发誓，就羚那力道，一指头就能给他推到八丈外，他能有什么心思？再说，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孩，他怎么就能那么禽兽吗？他满心都是让她不饿死，可再没有别的想法。

“我以后能去找她玩吗？”小彗问鹿蛟。

鹿蛟想着羚能有个朋友也不错，就点了头。

从钱婆婆家出来，鹿蛟就开始在心里合计，没能在钱婆婆家混到饭，下午得去白老先生家看看了。不行托人给神秘人带个话，得让他知道自己急需食物，可不能再让人用这种不顶饿的东西搪塞了。

等鹿蛟下午回来，发现自己门前的破木板已经没了，抬头能看见一块精致的匾额，写着四个大字——“有求必应”。

这匾额，一看就造价不菲。用料倒是没那么考究，但是这字没有个几十年的功底，可写不出这么苍劲有力的笔体。再加上那右下角不易被察觉到的暗纹，鹿蛟还没来得及多欣赏，反应过来就暴跳地冲进屋里找竹月算账去了。

鹿蛟一脚踏在竹月端坐的矮桌前：“五户一共就许了我五样东西，你这一下就帮我用掉了两个？”

是了，那字是白老先生提的，暗纹是神秘人的纹章。

竹月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一个好的招牌是生意的起点。”

看着那人淡定的样子，鹿蛟气不打一处来：“我去你的起点，你知道那是我多少顿饭吗？”

竹月还在努力给对方灌输自己的经营理念“好的口碑能帮助我们走更远。”

鹿蛟还没骂够：“口碑你大爷，我连张都没开！”

“要有美好的期许，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鹿蛟更加坚定了自己讨厌文人的想法，不想再就这个问题争执下去，翻了个白眼问：“今天吃什么？”

“吉瑞楼。”

鹿蛟否决的这个提议：“不行，不能再白吃白喝了。”

“那赊账？”

鹿蛟咬咬牙：“走吧。”

吉瑞楼后厨，鹿蛟和竹月一人端着一个碗，羚举着她从莫尔那得到的大勺子，盯着冒热气的大锅眼放绿光。

竹月十分不合时宜地又说了句话：“其实我帮你用掉了三个。”

鹿蛟心里一沉，脸上还要维持住紧剩的一丢丢笑意，蹭饭要蹭得有礼貌：“还有什么？”

竹月嘿嘿一笑：“那匾额，吴斐出钱做的。”

“……”鹿蛟已经连继续骂人的心情都没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好想把这个人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