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家访

家访的时间定在学堂放学后，鹿蛟匆匆做了两个菜，三个人囫囵吞枣地吃完，收拾好就出发了。

已经让银花和银星先回家去跟父母打好了招呼，不过银江的工作时间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一直到半夜都是他的工作时间。竹月他们这次打算先见一见银江的夫人，顺便找机会在钥匙可能丢失的地方寻找一番，所以选了傍晚这个时间。

要是他们的判断没错的话，这时候在家里的只有银花和她的母亲，那父子俩此时应该已经吃过晚饭回到烟火作坊了。

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整齐的一家四口，不止银星在家，银江给烟火作坊的人都放了假。

孩子的老师来上门拜访，跟所有家长一样，银江显得很紧张，呆立在门口问了好就不知所措。还是银夫人轻声招呼他们到里间坐，银江才傻愣愣地让开门口的空地，请客人进来。

羚和银花已经很熟了，两个女孩一见面就躲回房间说悄悄话，离开了大人的视线。不大的厅堂里，只剩下四个大人，银星不知什么时候也离开了。

银家不是富裕的家庭，他们坐着的椅子已经很旧了，杯中的茶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茶渣，要是跟卖茶的关系好，这种东西能得到免费的赠送。因为鹿蛟那儿的茶跟这里的是一模一样的。

他对茶这种高低档次分明的饮品没什么研究，多贵的都只当解渴。他端起碎了一角的茶碗，绕过那个缺口喝了口没什么味道的茶水，单手撑起下巴，无所事事地听竹月跟银江聊天。

四个人已经坐定，银江还是局促不安。他对自家的贫寒感到歉意：“竹老师您好，寒舍，寒舍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来招待，还请见谅。”

“无妨。”

竹月像一位真正的老师一样跟银家夫妇聊了些银花的情况。不需要鹿蛟帮忙，他索性打量起银江夫妇来。

鹿蛟来到无名村有些时日了，但他却从未见过银江。

这位中年男人长着一张朴实的脸，五官同他的气质一般纯朴，没什么突出的特点。眉毛不浓不淡，眼睛不大不小，鼻梁不算高挺，嘴唇不薄不厚，是普通人里的普通人。乍一看跟田里耕作的农人没分别，但他皮肤偏白，是长时间夜里工作导致的。

鹿蛟一直以为，能研制出□□火炮这种危害人类的东西，该是一个多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脸孔。可看着银江的脸，他说什么也没法跟心中那个恶鬼对上号。

银江只是一个普通的匠人，研制烟火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他比常人爱钻研，一天花在作坊的时间比在家里还多，脸上身上总会沾着黑色的□□和金属粉末。今天要见老师，看得出他在穿着上仔细了一些，衣服裤子都是干净的素色，还有浆洗过后发硬的痕迹，但耳后的黑色还是暴露了他平日里的不修边幅。

鹿蛟先前心里那些敌意在见到目标本人以后，消散了许多。

他又看向银夫人。之前远远见过几次银夫人的侧脸，鹿蛟这是第一次有机会仔细观察她。

相比银江的平凡模样，这位太太称得上一句美人。她的美不是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绝色，而是小桥流水的温情，美得不夺人光彩，还能衬得周围都添了颜色。

被第一次上门的陌生男子如此打量，银夫人满身不自在。她疑惑地摸了下自己的微红的脸颊，小声问自己的丈夫：“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鹿蛟在心里评价这对夫妻，正措辞呢，没听见银夫人这句疑问，但竹月听见了。竹月不光听见了，还深以为耻，狠狠推了鹿蛟一下，把他的支撑点推没了，下巴差点磕在桌子上。

状况外的鹿蛟：“啊，什么？”

竹月脸上仍然笑望着银家夫妻，把话夹在牙缝里冲着鹿蛟道：“别盯着人看。”

鹿蛟这回坐得规矩了些，视线也收了回来，面带微笑听着竹月的家访内容。

“听说银星是个神童，您对银花有什么期待吗？”

听到“神童”两个字的时候，银江的手骤然缩紧了一下，很快又放开。他的目光对上了妻子的眼睛，女人微微颔首。

银江正视竹月，诚恳道：“我和她妈妈希望她快乐就行了。”

竹月正欲接着询问，鹿蛟坐不住了。

“打扰一下，我想去方便一下。”

“哦，好，出门右转直走就是了。”

鹿蛟朝着银江指路的方向快走了几步，确认自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后，一个转身又折了回来。他溜溜达达围着院子转了一圈，闪身躲进了银花轻掩的房门。

“发现什么了吗？”鹿蛟问屋里的两个女孩，没人搭理他。银花全神贯注盯着羚，再看羚，那是在做什么？

她正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姿势左手单手撑着自己，倒立着向上伸展，左脚借力踩在床边墙上，右脚的鞋袜都甩没了。看起来她试图用两只脚趾够到床铺上方的房梁。

“这是做什么？”

羚倒立着说话不太方便，只说了两个字：“上面。”

鹿蛟心里纳闷，抬头看看上面，房梁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他轻踏小床边缘，凌空一跃便翻上了房梁，到了羚像箭头一样指向的方位。

房梁大概一足宽，积灰没有想象中多，鹿蛟的衣袖拂过时只抖落了轻微的灰尘，羚在下面小小打了个喷嚏，结束了自己别扭的姿势。

鹿蛟蹲在房梁上面还挺稳当，但直不起腰。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办法走路，只能小心蹭着前行。

屋内的光源是小桌上的蜡烛，照不到太远的地方，房梁上有些昏暗。鹿蛟探手向前，摸到了什么东西。把那东西拿在手里，凑在眼前看了看，似乎是一截引信。他听人说过这是引燃烟火用的，放在烟火上有长有短，在使用之前可能是成卷的一捆。他手中这个长度和他的手掌差不多，小指粗细。

鹿蛟这二十年的人生跟烟花没什么交集，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引信的颜色样子都有些怪。

他攥着引信从房梁跃下，落地时脚尖轻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轻盈的动作看得银花直了眼，几乎是扑到了鹿蛟的身上，也忘了先前的害怕。她围着鹿蛟转来转去，想看看他背后是不是有翅膀。鹿蛟又在屋里给她表演了一次高空跳跃，并答应以后可以教给她，小女孩才消停下来。

羚已经穿好鞋袜，三人凑在一起，盯着鹿蛟手中的红色粗线。

“引信？”鹿蛟搓了搓手中的线，不太确定地问。

“嗯，可能是引信，只是红色的引信，我没有见过呢。”银花到底是烟火师的孩子，虽然才只有六岁，还没学过任何关于烟火的知识，耳濡目染知道的还是比鹿蛟多多了。

刚才羚摆出那么个高难度的动作，就是想拿到这根引信。光线比较暗，距离又远，两个孩子在地面上只影影绰绰看到上面有东西。

等确认这是一段颜色鲜有的引信，银花眼里的失落显而易见。

鹿蛟记得，银花说她弄丢的钥匙尾部系着红色的绳子，她大概以为这就会是那把钥匙了吧。想着如何安慰小女孩之余，鹿蛟心里不禁感到奇怪：谁没事把引信放那么高做什么？是房子初建时遗留的？

可是不对啊，那房梁上的积灰不正说明，最近有人上去过？

外面传来银家夫妇送客的声音，鹿蛟来不及多想，从侧边的窗户飞出，跃过外墙，懒洋洋的样子走到门外，真像是刚回来的。

“要走了吗？我去喊羚。”

没等鹿蛟去叫，银花的门打开，姐妹两个道别的样子还真有那么点难舍难分。

银花拉着羚的手，说了好几遍“以后还要来玩”，羚冲着她笑，不知是听懂了没。

离开了银家，夜色已经有些晚了。无名村的夜里虽不宵禁，但没什么娱乐活动，街上没几个人。

“有什么发现吗？”竹月问。

“有。”鹿蛟卖了个关子，没有直说，而是等着竹月继续问。

竹月知道他在卖弄，翻了个白眼，嘴上还是配合他：“找到什么了？”

“钥匙。”鹿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竹月看过去的时候，他手上就突然出现了一把钥匙。与银花的描述的大小一致，只是上面没有系红色的绳子。

“拿到了？”竹月不是在确认，而是在问，既然拿到了，怎么没还给银花？只要还给她，这次的委托就结束了。

“钥匙在房梁上。”鹿蛟在房梁上除了捡到红色引信，还捡到了银花描述的那把钥匙。“你觉得会是谁放上去的？”

这不难猜。银夫人几乎终日在家，如果她并不精通武艺，那放这钥匙的只能是银江父子其中一人。结合银花之前跟他们所说的话，是银星的可能性更大。

可这是为什么呢？把钥匙不小心弄丢，在妹妹的房间找到之后非但没拿走，还就地藏了起来。这太让人费解了。

竹月还没想出个头绪，鹿蛟又抛给他一个新的问题。

“还有，我假意方便的时候，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银星。我跟了他一段路，发现他去了烟火作坊。”

既是自己生意，想什么时候去看倒是都行，可为什么还要偷着去呢？而且挑了个烟火作坊没有人的时候，这就不免会让人多想了。

“你觉得他有问题？”

鹿蛟不置可否：“我想去烟火作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