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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楼梯上大堂里

店小二引着几人回到客栈大堂,大堂里已不见那两位衙役的踪影,许万千忽而感觉自己的袖口被扯动,转头一看原来是程银心,顺着她的目光示意瞧过去,只见先前那被孩儿笑吓得魂不附体的女人,正紧闭着眼蜷缩在楼梯下方隔断的角落里。

她的手脚都被扣上了铁链,一端拴在桌腿上,稍稍一动便哗哗作响,也许是碍于那块汉白玉令牌的威慑,两个衙役没有再为难她,不知从哪来寻来块破薄被,扔在那女人身上,自己则教那小二开了两间房,兀自睡觉去了。

程银心瞧着那女人狼狈的模样,不禁露出犹疑的神色来,“小当家的,我有些事想不透。”

她哥哥在旁边,闻言拿手肘碰她,厉声道:“莫要给小当家的寻烦恼!”

“哥你做什么凶我,我就是想不明白,怕兀自揣测错了小当家的心意,辜负了小当家的心,所以才要问的嘛。”

许万千笑道:“什么心意不心意的,你们两个都是下钩的老伙计,经验阅历不知比我丰富多少,是我该向你们多多讨教,什么小当家不小当家的,我现在当得了谁的家?银心,你有什么只管问便是。”

程银心高兴地“哎”了一声,随后挑衅似的瞥了自家哥哥一眼,程铁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抱起胳膊大步向前去和许宝走了并排。许万千瞧着这兄妹俩的打趣着实是有意思,忽然在心中感慨自家男丁稀少,若是在自己之前,母亲也生个男孩,那自己便有了哥哥,想来也会这般与自己打趣。

许万千:“……”

且慢……

许万千顿了顿脚步,转头看向右侧那个与自己并排行走的家伙,那人似有所感般地扭过脸,垂眸用那双澄净默然的凤眸静静地注视着她,许万千单眉上挑,脑袋一空也没想那么多,半是试探半是调戏地念叨了一句:“……哥哥?”

“……”

哥哥。

有什么景儿情儿皆从眼前走马灯似的轮转划过了。晨夕风露,物换人非,红尘乐事寥寥无几,尽数归于那弯秋泓水波之中,眉目间倏地怔愣,若苇荡间的昏鸦,被一句“哥哥”恍了神,展翅低鸣,扑簌簌飞往秋水那边去了……

徒留一地缱绻。

人面似桃花。

“小当家的,小当家的?”

“……嗯,啊?”许万千被唤得从那醉意般的幻景中抽离出来,一转头便看见程银心正面露疑惑地瞧着自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连对方的话也没有听清,不由得脸上红霞更深,清了清嗓子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皓月移转,星斗变换,她能感觉到背后那双盛满了深情倒影的眸子悄然挪开,不由得心里松了口气,僵硬的脖颈缓缓松下劲儿来,却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缄默淡然的眼眸深处,悄声蔓延出更深幽的情愫来。

程银心见她发呆的憨态,愈发懵懂可爱,没忍住笑了起来,而后才说道:“小当家的可是困了?我方才是讲,小当家的心善,先前呵斥那两个防送公人没让他们污了那女子青白,如今那二人不在,小当家的为何不没有再关照那女人,我看她遍体鳞伤,形容憔悴,实在是可怜。”

许万千摇了摇头,“唔,我不心善,只是瞧不惯那二人仗势欺人的蛮横样子罢了。”

说罢她扭头看了一眼窝在楼梯下头的女人,道:“出门在外,莫要授人以柄,须知横而不流,明哲保身。我不喜那衙役为非作歹,可这些摄威擅势,曲儿小腔儿大的恶差狗官,自古以来便有了,此次有蒲家的令牌在,给那二人个威慑,想来之后对这女人也不会再欺辱。”

“可是这女人……”

“这女人,你我只瞧见她这番狼狈窘迫的境地,却不知她身后背的是怎样的官司,是否欠了钱财甚至人命,宝叔此番下钩,还得操心我们两个拖油瓶,外人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过多,独善其身就已足够了。”许万千说道。

她知自己性情懒散,自幼被护在温床里远离人情世故,外祖母和母亲,以及院墙那边的青梅竹马,他们的情感便是许万千所习得的,他们的五情六欲便是许万千的五情六欲。世人都道许家女儿心思恪纯,那单纯肆意的一举一动背后,实则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若是今日许万千没有呵斥那二人,旁观那两位衙役胡作非为,真的做出什么卑鄙过分的事情,她必然会在今后每每念起便后悔不安,说到底,今日这番举动,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罢了,再多的许万千便不会去做,甚至她能肯定,许宝和蒲一深也不会再做。

“亿儿想得通透。”另一只“拖油瓶”适时开口道。

许万千蓦地脸又红了,那句她的乳名就像被那人在唇齿间反复流连辗转过千百回一般,每一次念起都云淡风轻,仿若将“理所当然”四个字写在那双凤眼里似的。

“你你你……”许万千转头指着蒲一深,“你”了半天也没吐出半个词儿来,反倒是惹得对方笑意更深,颇有些少年意气的模样,许万千倒抽一口冷气捂心长叹,蒲家伙食到底怎么烧的,竟能养出这么个道貌岸然的厚脸皮来。

就在这时,突然间从三楼传来一声怒吼——

“他妈的,大半夜的瞎嚷嚷什么?叽叽喳喳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几个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许万千一抬头,就看见三楼的阑干那上头站了个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男人,那男人生了双老鼠眼,脸上不生髭须,两只手撑在阑干上,探出半个身子对许万千他们尖声怒骂。

蒲一深抬眼,发现身材高大的许宝和程铁心已经踏上了楼梯,显然从那男人的视角朝下望过来并未瞧见他们二人,不由得冷笑一声,眼中温存悉数销尽,似笑非笑道:“先前那两个防送公人欺辱女子,那般的高声谩骂,弄得歇斯底里也不见有人冒头出来,如今你我仅是低声细语地交谈,竟便成了这些人眼中的沙子,这世道,竟到处都是些帮狗吃食的东西。”

许万千闻言,二话不说转身拿起一只土陶碗,挥动胳膊猛地砸在地上,陶片四散迸裂,炸得遍地都是。

“哈!上面哪个瞎了眼的,认认你姑奶奶是谁,硕鼠且有张毛皮呢,还不快撒泡尿照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半夜三更你要偷灯油啊!再敢口出狂言,姑奶奶定要上去给你个利害!”许万千叉着腰指着楼上,咄咄逼人地骂了个酣畅淋漓,直把楼上那男人唬得一发怔,偏那小闺女身旁的冷清少年还抱着胳膊歪头饶有兴趣地瞧着,拍手笑道:“骂得好!”

“你、你们这群刁民,简直猖狂,猖狂!”那男人伸长了脖子,宛如只炸了毛的乌眼鸡,“黄口小儿!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可是他后半句谩骂并未喊出嗓子,便直直地被忽然从楼梯口上出现的两个高壮汉子给吓得噤了声。

“真,真是粗俗!”男子哆嗦着手指,硬生生憋出来半句话,而后一甩胳膊钻回了房间。

许万千扬眉娇哼一声,“果真是硬的怕横的,没骨头的东西。”

蒲一深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姐儿威武,在下佩服。”

他这闲闲散散的话一出口,许万千登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蒲一深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偏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就那么杵着跟根儿蜡烛似的站着,你尚书令牌权当是摆设吗?解下来朝他脸上招呼啊!”

“蒲蜡烛”丝毫未见被嫌弃的自觉性,煞有介事地说道:“在□□弱,姑娘曾许诺多多照应我,我可是付了谢礼的,我们姐儿吃了那糯米金蕊糕,现在莫不是要赖账?”

“什么谢礼……”许万千一愣,忽而福至心灵,黑漆纤长的羽睫连连眨动,“你这家伙小家子气的很,不就是一块金蕊糕,你倒是还赖上我了。”又认命似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自然是一言九鼎的,既说了要罩着你,咱们蒲婆婆便只负责貌美如花即可,如何?”

蒲一深一只手撑着下颌,歪着脸看她,闻言故作思忖一番后,道:“唔,甚好、甚好。”

“哈哈哈哈……”

几个人笑笑闹闹的,一齐上了楼,各自回房去了。

夜里下起雨来,冬日雨水阴冷非常,淅淅沥沥直下到了天明也不见个停。

谁知第二日,单单一个早膳的功夫,那多嘴的小二便将客栈地下埋着“奇珍异宝”的消息传遍了,借着端茶倒水招呼客人的功夫,逢人便添油加醋地将昨晚的情景讲述一番,末了还煞有介事地压低嗓音补一句,“难怪在这鸟不生蛋的荒僻地界上,独咱这一家客栈开得红火,那都是地底下的妙音娘娘保佑,咱家客栈是块风水宝地呢!”

在座的客人听了,大多咂舌惊叹,也有那些个轻蔑不信的,“还妙音娘娘,你亲眼瞧见了?怕不是你家这客房要涨银子,故意编出来唬我们的吧!”

小二听了便有些不喜,自己亲耳听见,亲眼瞧见的,怎么会是唬人的?他提着茶壶转身想要再给客人详细地描述描述,转身瞧见刚才那质疑自己的那桌客人坐在角落里,生得一副獐头鼠目的市侩奸滑样,穿着打扮也邋遢灰扑得很,心里面便不由得轻视,面上的好脸色也淡下来了,哼声道:“我自然是亲眼瞧见了,夜半三更只听得那破烂马厩里铜铃铮铮,冷风吹得跟狼嚎似的,还时不时从地底下孩子在哭啼,我只觉得怕人,两腿觳觫得呦,尿都险些吓了出来!”

听到这儿,看客里发出哈哈哈的笑声,接着听那小二讲道,“各位可莫要笑话我,我是个没骨头的,可列位我敢打个包票,若是在座的见了那景儿,定不会比我胆大了。”

“诶,我说那小二,你既说那景儿骇人,却又道是什么妙音娘娘,我且问你,这般不是自相矛盾的吗?”有客人屈指敲了敲桌子,其他人便也应和起来。

“是啊是啊,这又是为何?”

小二“嗨”了声,提着茶壶过去给几个人沏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偏就绕过了那尖嘴猴腮坐在角落中的男子,像是眼里压根没那人似的,把那男人气得不轻,杯子在手里捏得手指关节喀嚓直响。

“您听咱说完呀,当时我吓得欲退不能退,魂儿都险些飞了,就在这时,我只觉得身上一沉,转头看去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位生得端庄俊美的贵人!人那几位贵人丝毫不怯,可是玄乎得很,其中一位生得广额阔面的黑面爷爷,耳朵生得跟那谛听似的,人家往那马厩地上一趴,一听,捏了个诀,单手提着那马蹄子朝地面上这么一砸!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在座的几个客人听得入迷,茶也不喝了,催着那小二快些说。

小二将胸脯一挺,茶壶在手里挽了个花儿,眉飞色舞地说:“哎也,各位别嗔我吊胃口”,只是那地底下传出来的曲儿呦,真是听得人要醉了,跟那蟠桃宴会上王母娘娘听得仙乐儿似的,哎呦呦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妙得不得了呦!”说罢还眯着眼做出飘飘然的样子。

“你不是说,那地底下尽是婴儿哭声,吓人得紧吗?”

“嗨,你这人怎得听话不听音,这小二方才不是说了,那住店的神仙会法术,将下头的小鬼儿镇了,妙音娘娘可不就出来了。”

小二呵呵笑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正当众人啧啧称奇之际,坐在角落里的那男人从鼻子里不屑地喷出一口气,“什么狗屁妙音娘娘,你这店家油嘴滑舌不说真话,我竟不知,这世上还真有什么仙道法术,你怎么不说那汉子点石成金呢!”

“嘿,这位客官您这话可说得酸了,那地底下若是没有宝贝,你直消得看我天打五雷轰罢!人家那几位可是个顶个的琼钩高人,亲口告诉我的,咱家这店下头是块上古什么龙神仙弹琴用的宝石,我直问问你们,那琼钩的话还能有假?”

“诶呦,是琼钩呀,那可能便是真的。”

“我也觉得是真的。”

“嗯嗯……”

“有道理有道理。”

“此地出现琼钩,也不知是要去采什么旷世珍宝。”

“说得是呢……”

一听那店小二的话,众人都深信不疑,那老鼠眼汉子听了,脸上越发难看了,那店小二瞥了他一眼,忽然发现那人的灰色短打的腰带上还挂了个什么物件,他仔细一瞧,不由得冷笑一声,“难怪这位客人不信,瞧您腰上这铁爪,怕不是也是个下钩的?哈,你只管疑心我说的对不对,却不知自己的心都是黑的,瞧不得人家下钩的能成事!”

众人顺着小二的话朝那人腰间看过去,果然看见他腰间挎着个细长生锈的爪钩玩意儿,不由得哄笑起来。

“你!”男人拍桌而起,腰间的铁爪发出“咯叽咯叽”的响声,显得越发滑稽可笑。

小二对这等人丝毫不怵,瞪眼:“我什么我,那几位贵人可是琼钩,和那最下端的汉手子可不一样,心气儿高着呢,那宝石送给人家都不要,又何苦编些谎话来糊弄人?你若是不信,自己下去采采不就知晓了!”

其他看客喝着茶瞧得起劲,闻言也起哄道:“是啊是啊,有本事自己下去瞧瞧嘛!”

那男人被说准了心事,不觉羞红了脸,紫涨着面皮,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他哆嗦着手指指着那小二骂道:“好、好,你个驴蒙虎皮的腌臜东西,你,你给我等着!”

说罢转身气势汹汹地上楼回房去了,将楼梯踏得震天响。

小二朝地上啐了口痰,骂道“什么东西!”转头拍了拍肩上的白抹布,笑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而此时,那小二口中的几位“贵人”之一还在梦中数羊数得欢快,殊不知那小二与老鼠眼男人的争论,即将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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