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水底新城

潋滟余波带着阻力，在霍青鱼双手推开之时，逐渐地接近潭底。

本以为，潭底会是漆黑一片，可当霍青鱼落入底下的时候，寒潭底下流光乍现，随着水波余韵晃荡着，光亮柔和而低调，只在这深潭里随流，不曾僭越水面。

而在这水底光波的照映下，霍青鱼看清楚了这水底的模样，而在看清楚了这水下模样的时候，他再也难以挪动一下。

任凭水波拍打，身形晃荡。

只见被这漫漫清波所淹没不知道多少年的一座城市，就像是陷在这个深潭里一样，不知道历经多少年月。

那是霍青鱼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建筑，高楼大厦歪歪斜斜地嵌入在地底的深泥里面，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

霍青鱼没有见到过这个淹没在水里的城市的本来面貌，那曾是科技最为发达的时代的面貌，错落的商品楼，通天架起的天桥。

商场上一片片大型的屏幕装点着商厦，人类VR的世界虚虚实实，在这里已经全部不能窥见了，落满人间繁华的科技园林里，废弃的机器一架堆砌着一架，好似垃圾堆！

还有那一架架已经被废弃了的铁壳子汽车……这些都代表着曾经地球上个轮回的繁华，也曾经是人类居住的新城。

可现在，这些繁华只能永远沉寂在地底下。一半斜倚在水里，一半湮在泥土中，经历年月和水底的萦绕，这座城市的每一处，早已经覆上了厚厚的一层青苔。

偶尔，有水底暗涌奔卷而过，偶尔会带起泥沙与青苔的碎末，打着卷地搅浑了这水底的世界，须臾，又回复了平静。

现代化的城市，埋藏在水里的城市，它就这么寂寂地沉睡在水里，沧桑而斑驳，老迈而时尚！

不荒山的人，世世代代在这里扎根，任凭谁都从没探下过这深不见底的寒潭，窥探这水底到底有什么。

霍青鱼能到这里来，已经到达了极限。

看到这水底城市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震惊得不能自已了，感慨于这水底世界之惊艳的同时，他耳终于一口气憋不住，“哇”的一下，咕噜噜地吐了一大串气泡出来。

这一口气憋不住，霍青鱼整个人朝后仰倒，只觉得水流贯过口鼻，呛入肺腑胸腔。

在挣扎的时候，霍青鱼以为自己完蛋了的时候，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当无数巴掌大的银光碎片围绕着自己而转。

银光碎片仿佛被水流控制，又仿佛控制着水流，不断地涌着霍青鱼的身躯，仿佛在围绕、戏耍，最后形成一条的形状将霍青鱼整个人敛着围绕了两圈。

他发现这些银光就像一块块被打散的零件，现在零件围绕在他周身，忽然一紧缩，全部拼凑在一起。

那是一条巨蛇，蛇身将霍青鱼缠绕住。

在霍青鱼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他只看到那条被打掉了一只眼的黑蛇，朝着自己张开着血盆大口。

这可真是……不走运啊！

水波荡荡，晃着眼前水底城市的踪影，还有一个熟悉的女子的身影，虚虚实实地走在这水底的城市之间。

她开口，仿佛在耳对着霍青鱼介绍这座城市的来历，“它叫“新城”！”

沧桑满历，苍苔满覆的水底新城。

霍青鱼已经来不及想这诸多了，在葬身蛇口之前彻底地昏迷了过去，唯有眼里最后落下的那一幕，那个熟悉的女子身影，永远定格。

空荡荡的水底新城，在黑蛇游动的时候，它仿佛还活着一样，随着水波，晃了一晃，却哪里……有什么女子的身影呢？

水波一层接着一层地潋滟着，撞击着，仿佛无边无际，朝着自己一波接着一波的水浪打击而来。

对于此刻的玄机来说，她明明知道自己沉浸在不了自拔的意识当中，可就是醒不来。

犹如，溺水的感觉，将她带往意识的最深处，挣扎着也醒不过来。

这些晃动的水波就好像是煮沸的水，缠绕着自己的，逐渐地在湮没着自己的意识，侵蚀自己的四肢百骸。

玄机想要挣扎，但她一旦动弹，从骨骼里便有不断升腾的温度窜了上来，她感觉……自己就要被融化了。

在即将窒息的那一刻，她这口憋了许久的气，在“啊”的一声呐喊过后，忽然整个人像是往下掉似的，堪堪落地的那一刻，她勉强站住了脚步。

“好在！”玄机站定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但将抬头起来的那一刻，她忽然怔住了。

眼前有风日吹过，甫一拂过眼前的那一刹那，映在眼底的城市，车水马龙……红绿灯频繁地交替着，等待通行的路人在耳际不断嘈杂着。

路上，桥上，喇叭声动……

蓝绿交错，青紫辉映的现代都市。

广场上的大屏幕映着这个时代当红的明星女郎，头戴着VR头盔，正遨游在虚拟的世界当中，介绍着上载入另一个世界的人生。

那个时候，虚拟的世界，人们称之为——“元宇宙”。

玄机怔怔地随着马路上绿灯闪起，往前行走去。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动作，无论是历经了多少年，都不可能会忘记的。

可是，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玄机仅记得，这个世界覆灭了，科技的爆炸，人类环境迎来灾难性的灭绝，她已经随着轮回重新醒了过来。

醒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可是，眼前这里……又是哪里？

这个声音一旦在心里萦绕，便像是凿一般地在心里产生了裂缝。

玄机回首看着身侧这车水马龙，看着摩天大厦与科技畅想遨游于虚拟宇宙中的人们，她记得的，脱口而出，“人类打通科技壁垒，重新建造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出来。”

玄机就这么站在马路的中央，挡住了车辆的往来。

身前身后，已经有不少车辆的喇叭声开始响起，甚至还有探头出车窗来叫骂的人们，玄机不为所动，依旧站在那里，目光带着难以遏止的激动，看着眼前这重现的一切。

一切！

她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它叫“新城”！”

意识像是一口钟，撞击而来，声音的波动将她所有的一切全部撞碎。

包括眼前的一切，什么车辆，什么高楼大厦，什么虚拟VR时尚女郎，全部在这一震的波动之下，散作齑粉，从眼前流逝。

这一切，早覆灭了多少年了。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玄机捂着自己的头，在身体里一阵阵的热度袭来，她几乎要难以站立。周围已经死一样的安静，所谓的新城快速地在眼前颓败，下沉。

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玄机自己。

只有脑海中，宣姬的声音不断的徘徊着，“玄机，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再不来找我，你就永远都找不到我。”

“宣姬，宣姬……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玄机强令自己站起来，在这周围不断的奔跑着，想要去寻找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声音的来源。

可这声音，依旧不远不近地传来，从不曾放过她。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玄机捂着自己的耳朵，逃跑一样地寻找着，可怎么都找不到这道声音的来源，只有她自己，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仓皇与狼狈之间，她停下了脚步。

带着头，怔怔地喘息着，嘴巴里说着和这道声音同步的话语。

“我是谁？”

“我是谁？”

“你说，我是谁？”

玄机松开双手，慢慢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未像这一刻这样审视自己，她忽然意识到，这声音，是从自己心底传出来的。

她就这么失神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身后似梦换真地传来一声呼唤，叫了她一句。

“宣姬！”

打断了她的神游。

玄机猛然回神，只觉得浑身冒着冷汗，“我是宣姬！”

宣姬就是她！

她就是宣姬！

身旁，那些科学家们将她带入到一个休眠仓里面，告诉自己，“这次试验要是成功，你将是人类永恒的功臣。”

“人类不能灭绝，人类需要先驱者。”

“人类需要你去试验前路。”

于是，她被埋藏在这无尽漆黑的地下，她上了天上，她埋在地下，她没有死……意识永恒，她日日夜夜地等待着，求着……

可周围，只有深沉的黑暗，和死一样的安静，这种长久的沉寂和漆黑，足以将她逼疯。

“你们……把我抛弃了。”玄机终于忍心，说出自己被埋在地下亿万年间明白的一件事。

在这一刻，浑身冷汗淋漓，骨骼内如火在烧，可她整个人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那样，就好像她往地狱坠，只有她在无边无际的地狱中一样。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玄机只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不断地用布料沾着寒潭冰冷的水给她降温。

霍青鱼的话不断地从现实中传入她不断下坠的意识里。“玄机，玄机你醒醒，你不要吓我，没事的……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哦，是霍青鱼！

还有霍青鱼。

玄机开始顺着他的意识，从那不可自拔的意识里慢慢地往上爬，从无限的虚浮之中，她抓到了霍青鱼的手，在千年万年甚至上亿年的地底黑暗之中，唯独霍青鱼。

唯有霍青鱼！

玄机猛地一抓，抓住了霍青鱼。独属于他的冰凉从掌心传来，玄机猛然醒来，身子直直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死死地抓着霍青鱼的手。

这一辈子，只有这一双手将自己从无尽的孤寂与黑暗中拉出来了，她如同溺水获救的小孩一样，死死地抓着霍青鱼的手，捂在自己的心怀里，不肯放。

“不要放手，求求你不要放手，这辈子都不要放手，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地底太冷，太黑，太孤单了。”

她孤单得快要死了。

她痛哭着，哀求着，死死地将霍青鱼的手往心口里塞，仿佛想要将这唯一的以来刻入骨血中一样。

霍青鱼的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玄机，无助，害怕……甚至还在颤抖，仿佛面临着比死还要痛苦的境地。

见她这样，霍青鱼心底跟着她抽痛，紧紧地将她抱住，用自己给她最后的支撑，他信誓旦旦，如同宣誓一样。

“不会放下你的，死也不会，死也不会的！”

霍青鱼的话落在心底，将她所有的害怕与担忧慢慢地抚平、

玄机靠在霍青鱼的怀里，听着从他胸膛里传出来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只有这真真切切的感觉，才让她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你怎么样了？”霍青鱼尤然担心。

“我想，”玄机呆呆地目视着前方，“我找到宣姬了。”

“你找到宣姬了？”霍青鱼激动了起来。

玄机抬头，看着霍青鱼惊喜的模样，这男儿怎的这么容易欣喜，特别是在这波光粼粼的寒潭边，在这夜色浓浓的夜色下。

他更加显得如星如月。

玄机开口，“我好像，梦回新城！”

“新城！？”这下，霍青鱼的脸色一顿，自己在被黑蛇甩上岸来的那一刻，他仅有的记忆力，那个立于水底城市前面女子的身影慢慢地，重新呈现在眼前。

那个女子，似乎也说过，那个城市，“它叫“新城”！”

而此刻，霍青鱼看着眼前的玄机，和记忆力水下随着波光潋滟的女子身影逐渐地重叠，逐渐地合而为一……

逐渐地，清晰。

直到听到玄机最后一句话，霍青鱼脸上的笑容也在逐渐地冷固。

“霍青鱼，兜兜转转，我们绕了一大圈，我就是……”玄机停顿着，看着霍青鱼，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宣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