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父皇

暖阁外头的宫人们一个个都端着食材碗盘忙来忙去，路殊也混迹在其中帮忙摆烤架凑热闹。等外头准备的差不多，她这才牵着小赵缜进暖阁去找赵祚，看他把折子批完没有。

赵缜抱着线圈坐在地毯上玩，路殊凑近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小朋友便腼腆的抬眼望向她，再次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他鼓起勇气，一步一脚印地小跑进内室，脚下还是很稳的。路殊伸手握住坚硬的桌角，见他有些怯生生地靠近到书桌边，伸手拍了拍赵祚，瞪着大眼睛，小声道：“父皇......”

赵祚停了动作，牵住他的手温柔道：“乖缜儿，去跟小狗玩。”

路殊恨铁不成钢地诧异道：“陛下，缜儿想让你抱抱，你让他跟小狗玩什么？”

他恍然大悟地将手中朱砂笔放置在笔搁上，换起袖子，伸手将赵缜抱进了怀里。

路殊上前把小线圈接过来，见赵缜有些不大自在，两只小手貌似不知要往哪里搁，便笑着走去小几前给他拿来一小盘绿豆甜茶糕，帮小朋友擦了擦手，捏起一块递了过去。

“乖缜儿，喂父皇吃一个好不好？”

小朋友抬眼看了看自己父皇，有些害羞地摇了摇头，小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转。赵祚看见他睫毛上挂着泪，也有些手足无措，便双臂生硬地轻拍了拍他。

可谁知小朋友却哭得愈发凶了。

“那让父皇喂缜儿吃一个！”路殊二话不说，将软糕塞进赵祚手里，不顾他的拒绝，挥手指挥赵祚快喂快喂。

他无奈微笑，指尖轻轻掰下一块，喂到了小朋友嘴边。赵缜伸手抹干净眼泪，眨动大眼睛盯着甜糕，默默张嘴吃了进去。

路殊这才问：“好吃吗？要不要给小线圈也尝一块？”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冲路殊点了点头，见她喂给小狗，终于露出甜甜的笑容，大起胆子捧起一块，喂给了父皇。

齐祥从外头进来，在门口通报道：“陛下，娘娘，后头园子都备好了，老奴现在宣膳吗？”

路殊正要回话，却看见赵缜双手捧起盘子，把剩下的两块糕送到了她的面前。

“娘娘吃。”

“乖缜儿。”她惊喜地接过来，捏起咬了一口，问齐祥道：“对了齐公公，你吩咐人把小公主接来了吗？”

齐祥答话道：“回娘娘的话，接来了，乳母正在偏殿喂着呢。”

“妹妹！”赵缜高兴地喊了一声。

“那缜儿要去看看妹妹吗？”

小朋友点了点头，从赵祚身上滑下去，被齐祥牵去了偏殿。这位圣上这才松了口气，起身换件衣裳，又亲自走到柜前，给路殊取出了一件大氅。

“......”

路殊：“五哥哥，这都开春了，大氅怎么还没收？”

赵祚：“天冷，穿上。”

她摸了摸额头上的一层薄汗，摇了摇头道：“我不冷，陛下自己穿吧。”

“朕不冷。”

“我也不冷啊？”

“你出去就知道冷了。”

“可我刚从外头回来呀。”

赵祚挑了挑眉，见路殊捂着嘴笑倒在榻上：“陛下把我当公主养呢？我又不是你闺女！”

见他将那件大氅收起，又取出一件全新的水红苏绣绒领披风朝她问道：“这件呢？”

路殊一蹦一跳地晃过来揽住赵祚的脖子，恶趣味地在他耳边撒娇道：“新衣服会被熏出一身炭呛味的，父皇，小殊不想穿。”

赵祚僵硬地朝她后脑勺拍了一下，气道：“胡闹！”

她看着赵祚微红的耳垂，又得逞般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缜儿真的好听话呀，五哥哥多跟他亲近亲近，小朋友都是很会认自己爹娘的。”

赵祚有些无奈道：“缜儿不知为何总畏惧朕，朕又有什么办法？”

路殊从善如流道：“这还不简单？有机会见了他就多加亲亲抱抱，就像对我这样就好了。”

“混账话。”他宠溺笑道：“朕还是不应与缜儿太过亲密，君臣父子本是宫闱私事，可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去，那便得成为件国事了。”

“知道了，那以后多关心关心缜儿的起居吧。”

“自然会的。”

她亦是乖巧点点头，上前帮赵祚系上了那件藏青色的披风。

最后还是随意穿了套长裙，从妆台上抓起用一根正红的丝带束好头发，在廊下亲自支起了个小火炉，坐在小板凳上给赵祚和小朋友烤吃的。

小朋友现下年幼，只能吃些捣碎去刺的鱼，她也不敢下手放盐放辣，只闷熟让他纯尝尝鲜就好。路殊手里拿着小盘小碗，让厨子厨娘都先下去吃饭休息，自己亲历亲为，也是别有一番风趣。

“这个鹿肉和竹节虾还嫩吗？我怕不熟。”

“熟了，火候稍微有些大。”

齐祥在旁边添炭清理，路殊夹出刚烤妥的炙鹿肉放进盘子，笑着冲他道：“齐公公劳累，您也吃，歇歇吧。”

他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头一回见着这么接地气的主子，弄得他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接是不接。

赵祚道：“贵妃赏你就接着，拿副碗筷尝尝。”

齐祥这才跪着去接，被路殊随手扶起。“您坐这儿吃，不够还有，不必行礼。”

“谢贵妃娘娘，谢贵妃娘娘......”

她笑笑，起身去关照小赵缜，他坐在小椅子上握着小勺，张嘴吃下了路殊递来的一块肉。

“齐公公，味道如何？”

“香！特别香！娘娘手艺真不错！”他点头笑道：“怪不得皇上成天记挂着您，您可真是暖阁的福星！”

路殊看了眼赵祚，憋笑到眼泪汪汪，佯装一本正经地回齐祥道：“齐公公过奖啦！”

“娘娘......”小赵缜在一旁咿呀呢喃道：“想母后。”

她帮小朋友擦擦嘴，温柔道：“缜儿听话，先吃饱，待会儿回去就能见着母后了。”

赵祚问道：“缜儿饱了吗？”

小朋友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拍着自己那张小木桌。

“你们把小皇子带回凤仪宫，今晚让他在皇后那里歇息。”

路殊起身帮小朋友整理好衣裳，恋恋不舍地和他挥手道别，并得到了小赵缜的一个亲吻。等终于烤累了，她这才回到赵祚身边坐好，拿起筷子吃肉，敦促他多喝几口鸡汤。

“不是说想吃吗？朕看你倒是想烤不想吃。”

路殊气鼓鼓道：“为什么？我是想让陛下先趁热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哈！”

他挑眉：“还想吃什么？鲈鱼和鲜贝吃吗？”

“这些就够了，不吃了。”路殊说完停顿一下，又光明正大地喊了一声父皇。

赵祚气得伸手掐她的侧腰，见她差点前仰后合地噎住，这才发慈悲饶了狐狸的小命。

等夜间上榻之前，坐在妆镜前捈捈抹抹的路殊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一惊一乍地窜起来跑到小炉边去端药，自己先尝了一口温度，这才送到了赵祚面前，监督他一滴不剩地灌了下去。

“我才回来半个多月，五哥哥已经起色许多了。”她接过碗，让下人进来收走，又闲不住地替他研起墨来。

她皱眉道：“该就寝了，别阅了吧，要不要我再添盏灯？”

“不添了，这本看完便作罢。”赵祚笑道：“只怕今夜要错过这般红袖添香在侧的良辰佳时了。”

“没有错过。”路殊立刻接话道：“明夜还给父皇添香研墨。”

“......”

是夜，外头月明星稀，只有几下树声风声还在划拉着寂静的暖阁小院，而暖阁内亦是灯火阑珊，只有榻前点着的一盏鎏金壁灯还在努力地摇曳生光。小线圈不知听到了什么声响，睁着圆圆滚滚的大眼睛从外间舒适的棉布小窝里爬起来，一脸好奇地跟着光进了内室。

【生命的大和谐】

“每次都求你不要了快停下，你好讨厌！我今夜不想睡你被窝里了！”

赵祚笑了笑，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长舒一口气：“那朕便一人睡，反正方才已经吃干抹净，稳赚不赔。”

小狐狸闻言，咕地扑过去咬了他。

第二日一清早，路殊便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又睡进了赵祚的被子里去，认命般慵懒地伸个懒腰，抬起一条腿压在赵祚身上闭目养神半晌，总算睡眼惺忪轻轻起身，体贴地帮他掖好盖好，自己则下榻沐浴更衣，去了院子里练刀。

天色逐渐大亮起来，赵祚收拾完毕去上早朝，路殊佯装还在记仇昨晚的事，托腮坐在妆台前撅着小嘴，不情不愿地跟他挥了挥手。

一个半月后。

岑青今日得空，带着一堆卷轴进了宫，在外头求见。路殊让齐祥去把人接到偏殿，自己也跟了过去。

“贵妃娘娘万安。”

路殊皮笑肉不笑，没好气地盯着跪在那儿的岑青，过了好久也没开口叫他平身。

齐祥和几个内侍把东西搬进来后就退到了门外，岑青这才抬头道：“你倒是让我起来啊？”

“你是不是把信交给陛下了？”

岑青立即承认道：“我是交了！但那一张纸上就俩字，能透露啥？”

路殊奇道：“那你们究竟是怎么找着我的？我先前在西疆时寄过好几封呢，也没见被逮回来啊！”

他自顾自起身揉了揉膝盖，不客气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那能一样吗，你先前那是在西疆，外境来的私信物件一律是汇总到西北的常腾军处检查后才能寄进，过程里早就打乱了，谁能摸着几张纸是从哪里、经何人之手寄来的？”

“所以你们是扣押了信差，一段段寻上去的？”

岑青瘪着嘴道：“陛下让人把官私信站全部查了，你那封信又恰好走的官道，都有记录，顺藤摸瓜也就是几天的功夫。”

路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你拿那么多纸张册子进宫做什么？”

“不是快到上京赶考的月份了吗，下下个月要制科试，自荐的折子又来了。”

路殊有些烦躁地拍拍脑袋：“提不起兴趣，每次都是些自诩自擂的诗赋，看的人头大。但凡真有那个‘尝欲凌绝泰山顶’的文采功底，绝对直接上殿试了，还自荐什么......”

“就帮我看看呗，反正也没事。”岑青随手拿起一卷：“若是看到夸大其词的就先搁置，这里头还是有不少正经作文的！”

她端起小茶杯喝了一口，把煮沸的紫檀茶壶从小炉上提了下来。

岑青边看边道：“觉得不错的可以拿给陛下看看，说不定他老人家也喜欢呢？”

路殊瞬间炸毛，坐直身体质问道：“你说谁老！”

岑青：“敬语......敬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