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松柏

林沅溶沉思了一会，抬头看着众人，提议道：“我们需要回到尸体摆放的地方。”看着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迟疑地往后移了身体，又道：“我需要验尸......”

法医自然只有在尸体上才能找到最多的线索，这个道理她从始至终都明白。再加之她的五觉神经极好，让她验尸也往往能发现许多其他人不能发现的线索。

祁紫菀第一个开了口，朝她笑着挑眉，转头向宋悬道：“府主，我们得快点。”

宋悬淡淡抬眼，先是看了一眼祁紫菀，而后又凝着她，很轻地勾了勾唇，“你与御绯去安排人手，我与林沅溶随后就到。”

见着祁紫菀与御绯离开的背影，她也看着宋悬，可宋悬分明没有想要离去的意味，她纠结着抠着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话，心想着尸体的腐蚀速度可不会等她，便咬了咬牙齿，高声道：“府主，你先出去？”

说完这番话，她瞬间觉着不对劲。她的主观意识是想要控制着音量的，可一紧张她的音量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加之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调又上扬，是疑问的语气，便显得她说出这句话时十分不耐烦。

她小心地偷瞄着宋悬，生怕宋悬瞧见她，宋悬的神情没有怎么变，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可或许是心理原因起了作用，她硬生生地从宋悬脸上看出了几分疑惑。

接着，宋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便转身往外头走，若有若无地飘来一句，“放宽心。”

林沅溶瞧着宋悬的笑容，脸突地一红，慌乱低头看了看自己，宋悬在乱说些什么。叫她放宽心什么？她这次没能猜出宋悬的哑谜。

待宋悬走了出去后，林沅溶便极快地换上了民安府独特的衣裳，与祁紫菀的那身衣裳大差不差，只不过上衣是红黑相间，衣袖同样收紧，曳地长裙并非纯黑，有红绸沿着裙边构成了一种独特风格。

自然，到了民安府没有人伴林沅溶左右，她便简单地束起头发，用了个红绸丝带扎了个高马尾，再用着口脂抿了抿，气色好上了几分。

她看着铜镜的自己，一双杏仁眸微动，莞尔一笑，她感觉还不错。

出了厢房，她看着站在梧桐树下的宋悬，正在仰头看着树，似是在观察着什么，她迟疑地停下了步子。她并未想到，宋悬竟然在等她。

林沅溶想着，快步往宋悬的位置跑了过去。

宋悬在她迈开第一步时，便转头看向了她。他微晃着那把折扇，面色如常，带着几丝病态的容貌更是衬得他皮肤白皙地不真实，若有如无地勾唇，在几缕阳光的沐浴下，像极一个肤白皓齿的矜贵少爷。

此刻，林沅溶将她加速跳动的心，归因于是她跑得太快。她微微喘着气，轻轻摸了摸跳动不止的心跳，凝了宋悬许久才缓过神，轻道：“府主。”

宋悬同样也在凝着她，轻轻地勾了勾唇，随意地把折扇插在腰间前侧，双手同时抬起将衣袖拂到手肘的位置，自然地朝她前倾着身子。林沅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无措地仰头望着宋悬流畅的下颚线，宋悬这是准备干什么。

宋悬轻轻拧起眉，微微向下低头，瞥了他一眼，眼眸无波无澜，下颚如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的鼻尖，但很快地宋悬便又抬起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别动，发带松了。”

林沅溶恍然大悟，如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抬到半空中，她又收了回来，脑海里的场景挥之不去，她抿着唇回想着，刚刚她看到宋悬红透的耳垂。

没有多久，宋悬便准备起身，在起身的瞬间，她的耳畔淡淡传来一句，“还不错。”

林沅溶微愣，看着宋悬，磕磕绊绊道：“什......什么？”

穿书的这些日子，其实她改变了许多，比如面对人就说话结巴的这个习惯，但她没想到现下好像又复发了。她大约明白，结巴不是因为这个习惯，而是因为紧张。至于她为什么会因为宋悬说得一句还不错而紧张，这个问题，她想她需要好好思考。

宋悬没有回答她，低头伸手从袖袋之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精致雕花木盒，上面有着各色玛瑙，十分好看。宋悬径直地递给了她，“带在身上。”

林沅溶迟钝地点了点头，接过雕花木盒，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缩小了一倍多的桂花糕。她喜欢吃桂花糕，这具有着低血糖的身子，也需要随身带着一些甜食。

一股暖意涌上了林沅溶的心头，抿着唇浅浅一笑。同时，她也充满了疑惑，宋悬为何要如此对她？带着这个疑问，她抬头正准备询问宋悬，谁知宋悬抬步就走，“快跟上，林沅溶。”

宋悬走得并不快，像是在刻意等她。

林沅溶抿着唇，咽下想要说出的话。她一向讨厌模糊不清的情感，她会逃避这种情感，也尽量避免，可这种对宋悬的心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已经影响到她的思维。

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她想，她需要好好询问一番宋悬。

想着，她只好快步跟上宋悬的步子，走在宋悬的身侧，共同奔向发现尸体的地方。

距离发现尸体的地方，马车行驶大约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半个时辰足以离开繁华的穆都，来到偏僻的郊外。而这处，是比偏僻郊外还要偏僻的地方。

林沅溶下了马车，便看到竖立在石门前的两排整齐松柏，她紧紧凝着眸子，看着这两排松柏，心头产生产生了疑惑，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松柏不仅象征着四季常绿，还有着另一个含义。

收了收思绪，她环视了一圈四周，进一步地确定了心头的猜测。

跟随着宋悬一行人，她走进了不远处的石门，也就是她与宋悬一同逃出来的地方。

除了之前看到过的人，其余人包括祁紫菀，他们的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些许害怕。当然除了一个人，林沅溶的视线落在宋悬的身上，不出她所料。

宋悬平静的眸子不但没有害怕，甚至有着几分兴奋。

看见宋悬如此，林沅溶渐渐拧起了眉头。若是放在原来，她会觉着这是宋悬对于诡异案子的兴奋，但经历了之前的遭遇，她不再如此想。

在她凝了好几秒后，宋悬极快地敛下眸子，轻轻地略过她的脸庞，恢复了方前的淡定，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指尖指向向离石门最近的五具尸体，朝众人吩咐道：“林仵作验尸，祁紫菀御绯一同协助，其余人分头驻守，探勘这里的布局。”

“切记，保护现场状况。”

林沅溶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御绯与祁紫菀走到了她的身侧，祁紫菀脸都吓白了。她顺着祁紫菀的视线看去，半眯着眼睛，是那具在最外侧的五具正面朝地的男尸。

这五具男尸整齐罗列成一横排，看不清正面的状况，尸体们的双手齐齐举过头顶向前舒展，死白的手指根根分开，直直指向外面，就像伏地的死鬼想要拉扯走进来的活人。

林沅溶渐渐蹲下，她便听到宋悬的吩咐，“御绯，去将这几具男尸翻过来。”

御绯点头，利落地带上手套，弯腰刚把男尸反到一半，便吓得往后一个踉跄。

林沅溶看到眼前的画面，身体微僵。

男尸的脸上爬满了尸虫，密密麻麻的尸虫在男尸的脸上绕圈。可更渗人的是男尸的嘴里含着一个手掌长度的红色纸条，像是红色的舌头垂着；尸虫沿着口腔的缝隙爬了出来，又钻进男尸的耳中。

在男尸的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上面写着驱尸二字。

“僵僵尸——！”

一个男声高喊道。

林沅溶轻轻蹙眉，她往后看了一眼，吼出声的是一个驻守石门的侍卫，瞪大眼睛瞧着这边。

忍着生理的恶感，她戴起了纱巾，靠近这一具尸体侧蹲了下来，利落带上从民安府里拿的特制白犀手套，她自制的手套已经不能用了，再拿出几把自制的刀具放在绸布上。

她先将男尸彻底翻平，再拿出自配的驱虫散，倒出些许，抖动在尸体的脸上。尸虫很快褪去，留下了一张被啃得坑坑洼洼的脸，仔细看的话，能瞧见脑髓里的蛆虫。

她正准备撕去贴在男尸额头上的黄符，额头上的皮肤似乎还是好的，随即便听到了后边的嘀咕声，“撕了这驱尸符，死尸会变活的！”

林沅溶微顿，再一次蹙了蹙眉，毫不犹豫地撕去。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整个空间瞬间陷入寂静。

她淡定地仔细按压着男尸额头上的皮肤，根据皮肤纹路来看，这具男尸年龄大约二十几岁左右。也能清楚地看见尸体腐烂程度，尸斑情况明显消散，尸僵情况完全消失。她双指并着，掀开尸体的黑色紧身衣依次查看四肢，四肢皮肤脱落情况明显，呈现枯叶状，有白骨化情况存在；加之空间密封程度高，依尸臭味浓度的高低，判断死亡时间并不困难。

心里对死亡时间有了一个初步推算后，祁紫菀与御绯依次帮她翻开其余的四具尸体，与这一具尸体是同样的状况，尸体僵硬程度与尸斑消散，以及白骨化程度，看来死亡时间应该相近。

林沅溶用手仔细地丈量着尸体的全身，再去仔细地观察着尸体皮肤组织的情况，还是未曾发现任何异样，即便存在过，也有可能被尸虫啃食过了。

林沅溶渐渐起身，走向在不远处蹲着翻看包袱的宋悬，说出判断，“府主，这五具尸体，死亡时间相似，都在十五天左右，具体死因无法判断。”

这五具尸体的破坏程度十分高，她实在无法检测更多的信息。

宋悬点头，随即侧目看了她，食指指尖指着这些罗列在地上的物件，“你看看这些。”

林沅溶缓缓蹲在宋悬身侧，大致扫了一眼宋悬指的物件，有三套大小不一的洛阳铲，洛阳铲木柄磨损严重，年龄是这五名男子的总和，再是几捆红蜡烛、粗细不同的绳索，还有着一些驱尸符。

看完这些后，她几乎确定了心头的猜测。为了确保猜测性的绝对准确，她转身重新带上白犀手套，依次察看这五名男尸的左右手部情况，其中还有一具男尸左右手虎口处，以及大拇指腹部含茧；还有一具男尸则在手心指腹存在不同的茧。

这些和方才宋悬给她看得对上，这些是握着罗盘，或是使用绳索遗留下来的痕迹。

林沅溶缓缓转身，凝着外面两排四季常青的柏松，这处是个平地，不远处有着一条河围绕这头，依山傍水。

她缓缓启唇道——

“这里，是一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