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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3 章 第 143 章

前厅中,灯烛纷纷燃尽,李稚与赵慎坐着聊了一晚上,互相谈及这两年来的经历,千言万语,道不尽衷肠。

重逢的狂喜渐渐平复下来,李稚仔细地看眼前的赵慎,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当初凤凰城之变,赵慎身死,他不顾一切来到雍州,所有往事都还历历在目,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或许这三年来所有的坚持正是为了这一刻。

赵慎比李稚更加感慨万千,“我曾希望你能远离这些明争暗斗,却没想到最终仍是让你替我承担下来,这几年难为你了。”

雍州对他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这三年来李稚代他守护雍州,当初那个在盛京城答应要帮他达成志向的少年,一直都在践行着自己的承诺,没人比赵慎更清楚其中艰难。

李稚听出赵慎的愧疚,“我们是同胞兄弟,你所背负的也正是我必须承担的。”

赵慎望着那双真诚明亮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终于点了下头,“我在鄞州听闻氐人入侵青州,本想立即带兵支援,刚一出境就听闻赵徽被杀,谢珩下令十三州驰援西北,我见各州郡内匪乱四起,朝廷自顾不暇,深感若是置之不理必将引发内乱,于是先转身平定沿途匪乱,是我来迟了。”

李稚摇头道:“不,你是对的,各州郡内乱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正值与氐人对峙的关键时刻,实在没有精力腾出手来收拾,如今你一到,正是为我们解决了后顾之忧,何况你也从未来迟,这正是最好的时机。”

赵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最好的时机永远是此时此刻,“此番西北能够起死回生,倒是首要多亏谢珩了,我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自认为足够了解他,却仍是被他的所作所为震撼,崇极殿弑君、镇压士族、发兵西北,桩桩件件都堪称惊天之举。”

李稚听他提及谢珩,眼神蓦然柔和起来,“他这一生对梁朝仁至义尽,是他们对不住他。”

赵慎道:“他是个聪明人,可惜生不逢时,倘若他早生个三十年,梁朝的气数未必尽了。”又道:“我听闻他在战场上受伤了,如今伤势如何?”

李稚道:“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赵慎点头道:“那便好。”

李稚道:“其实那一夜氐人的目标是我,他是为了救我而受的重伤。”

赵慎点了头,“我知道,萧皓已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大敌当前,谢家与我们的仇怨暂且按下不表,他今日对你有恩,我们自然也记在心中。”又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打赢与氐人这场决战,谢珩是为此而来,我亦是如此。”

李稚在他的注视下点了头,忍不住又认真地盯着他打量,眼中隐约闪着水光。

赵慎被那双眼中的浓烈情绪所感染,不自觉也动容起来,低声道:“我赶来西北的路上,一直在担心你,心里想着你我兄弟何日还能再见上一面,如今看到你,我才终于放下心来。”他停了停,笑道:“你早已能独当一面了,罢了,不提了。”

李稚闻声一收情绪,“对!不提了,都过去了。”

这一聊就是一个晚上,赵慎抬头道:“这天都快亮了,正好你带我去看看谢珩,我也该去看望他一下。”

“好。”

李稚领着赵慎去见谢珩,谢珩早就得到了消息,看见赵慎也并未感到意外。

赵慎的态度意外的温和,一见面与谢珩简单寒暄了两句,问了问他的伤势,两人谁也没主动提起从前在盛京城的事,你一言我一语,倒像是一对不亲近但也不疏离的多年好友。

赵慎道:“此番多谢中书出手相救,阿衡是我唯一的血亲,你救了他的命,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在心中。”

谢珩道:“殿下客气了。”

赵慎忽然伸手阻止谢珩起身,“你的身上还有伤,不宜多动。于情于理,我都要再多道一声谢,正值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仰赖你出兵相助,西北才能安然无恙,这份千里驰援之恩,西北将士与我们兄弟二人没齿难忘,这一声谢到底还是太浅薄了。”

谢珩见他神色认真,也正色道:“殿下言重,将士以忠贞报国,国家当报以仁义,西北护卫王域三百年,今日有难,十三州理应与子同袍。”

赵慎道:“兰亭玉树,高门珠冠,国士当如是,倘若梁朝能再多几位如中书一样为民请命的人,或许结局也会不尽相同吧。”

谢珩道:“今时不同往日,放眼西北数十万枕戈待旦的将士,每一位皆是殿下所说的为民请命之人,结局又怎会相同呢?”

赵慎深深地看着谢珩,终于点头道:“是啊,我想也应该如此。”他没再多说什么,只让谢珩安心养伤,眼见外面天都大亮了,他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

李稚亲自送赵慎出门,刚走出庭院,赵慎忽然停下脚步,李稚还未来得及追问,一只手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赵慎明显有话想说,但却一直没有出声,最终也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李稚的肩膀,“回去吧。”他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了。

李稚呆在原地望着赵慎的背影,猛地说不上来心中是何种滋味。

赵慎眼力一流,他自然能看出来,刚刚三人在屋内时,李稚虽然一直没说话,但谢珩的视线却一直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李稚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谢珩,赵慎没有多问什么,正如当他注意到萧皓在解释谢珩受伤原因时忽然欲言又止,他就打断了对方。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不必说出口。

谢珩看李稚送赵慎出去,却没想到不过片刻,李稚又重新折返回来,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却立刻被李稚阻止。

“坐着歇会儿,千万别扯动伤口,孙澔来过了吗?”

谢珩一看他折回来,眼神就有些异样,“来过了。”

李稚道:“药喝过了吗?”

谢珩道:“没有。”

李稚的声音下意识放轻了些,怕吵着他休息般道:“等一等,我去给你把药端过来。”

谢珩心中想了想,无声地笑了笑,他自然能看出李稚眼角眉梢藏不住的高兴,久别重逢、亲人团聚,还是在这样的烽火乱世中,怎能不令人热泪盈眶?连他也不禁为李稚感到高兴。

李稚很快端了汤药回来,重新在床边坐下,“让我在你这儿待一会儿,不然我总觉得这是个梦,真的是太好了。”

谢珩道:“你们这是聊了一整夜?”

李稚道:“是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这三年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他用白瓷勺舀着汤药,入口尝了下温凉,感觉差不多后,十分自然地抬手将勺子递到谢珩的嘴边。

谢珩本想去接药碗的手停住了,李稚见他盯着自己看,“你的伤口在后背,连着肩膀不宜抬手,我喂你吧。”他轻轻吹了下,“慢一些,孙澔叮嘱这药要慢慢地喝,别伤着胃。”

谢珩一双眼漆黑如墨,他低头慢慢地喝了起来。

李稚一边喂药一边跟他讲述这两年来发生在赵慎身上的事,谢珩也只当是第一次听,没有打断他,李稚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

“我第一次觉得,世上真有神的存在,且神开始眷顾我们了。”

右手掌被人握住,李稚抬眸望向谢珩,昏暗的尘光中,那道目光是如此的温柔平和,他的内心愈发安定下来,他慢慢地用力回握住对方的手,掌心互相贴偎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松开。

赵慎的出现立刻在军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最激动的当属雍州将士,世子殿下回来了!他从未抛下他们!激荡的情绪在军中迅速蔓延,若非仍要奉命镇守西北关口,所有雍州武将恐怕都已插上翅膀飞往这一座小小的冰壶城。

桓礼并非第一次领教到赵慎在雍州的号召力,但眼前这副军心暴涨的盛况,仍然远远超过他的预料。

其实那日桓礼在明山岭见到赵慎时,除却震撼外,他的内心还浮现出另一个念头,赵慎以“皇长孙赵乾”的身份归来,那他与军中的赵衡要如何相处呢?不怪桓礼下意识感到担心,自古权力面前无亲情,否则帝王家哪儿来这么多兄弟阋墙的大戏?

赵慎消失三年,雍州武将早已尽归李稚麾下,此刻赵慎忽然归来,他势必要重掌兵权,但李稚会舍得放弃已经掌握在手中的权力吗?这事关系到将来战争结束后的皇位之属,这两兄弟自幼并非一块长大,感情未必有多深,桓礼担心的是,正值紧要关头,可别让雍州内斗影响联军反攻氐人的计划。

然而出乎桓礼预料的是,李稚几乎是在赵慎回来的同一时刻就主动出让兵权,自古长幼尊卑有序,他一切只以赵慎马首是瞻。

而赵慎的反应更是让桓礼瞠目结舌,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李稚的提议,不仅让李稚继续掌握兵权,更是当着雍州全体武将的面直接表明,他与李稚乃是一母同胞的血亲,他为长李稚为幼,王统今日在他的身上,将来也终归于李稚所有,此举无异于宣布,李稚就是他唯一认定的继承人。

兄弟相争的戏码非但没有上演,反而成了彼此推让,很难用几句话去形容那一刻桓礼的震惊,要知道这两兄弟拱手让人的并非什么不值钱的物件,而是将来的九五之尊之位,那是梁哀帝苦苦争了一辈子、氐人红着眼觊觎了三百年、天下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

为什么?所有人的脑海中下意识闪过去一丝疑问。

自汉室被氐人覆灭,梁朝偏安一隅起,这世道在黑暗中沦丧太久了,人心也像蒙上了一层灰,天下熙熙,利来利往,人人皆如行尸走肉般追逐权力,真情二字早就沦为笑话,所以桓礼才会如此不可思议,谁敢相信,帝王家竟然真有手足之情?

但李稚说:有。

这是这场仗打到现在为止,桓礼内心最受震动的一刻,甚至连这场仗本身带给他的震撼都没有像这样深。

他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看见了一种崭新的未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气象,十三州的上空,旭日冉冉升起,虽然还未曾亲眼得见那个壮丽的王朝,但他似乎已经能感觉到冷冽的风吹在了他的脸上,连灵魂最深处都不禁震动起来。

也是随着赵慎的到来,南梁所有兵力终于在西北边境集结完毕,明山岭一役后,氐人连续溃败,不过短短半个月,氐人已退至雍阳关三百里外,属于汉人的反击开始了。

李稚来到议事厅中,三方人马已先他之前到齐,今日他们将要商定是否继续北上。

虽说同属汉人阵营,但在座的人显然泾渭分明的分成三派,其中李稚与赵慎代表着旧皇室的势力,桓礼的背后站着青州将士,而谢珩则无疑代表着曾经只手遮天的旧京梁士族,这正是当今南朝最强的三股势力,如今三方将领带着各自的兵马汇聚于此,抛却过往的仇恨,只为共同抗击外敌,这绝对是后南梁史上最震撼人心的一幕。

仅仅只五个月前,这三方还彼此仇视、不死不休,那时他们手下的将领恐怕绝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有与对方握手言和的一日。

李稚后来一直在想,若非氐人忽然发动战争,梁朝历史或许不会是这样的走向,但世事正是如此无常,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伟大战争不仅提前为梁朝的统治画上了终点,更间接地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甚至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

李稚跟着赵慎走进来,在看见右上座的谢珩时,他的眼中一刹那间流露出意外,谢珩的伤尚未好全,李稚原以为他会让谢玦前来,却没想到他仍是亲自到场了。

谢珩穿着身服帖的玄黑色圆领衫,若非脖颈一侧还隐约漏出白色,完全看不出他身上有伤,见李稚不自觉盯着自己看,他提醒对方赵慎正望着他,李稚扭头看去,赵慎却早已收回视线。

三方将领各自落座,今日虽说是商议,但实则众人心中对于是否继续追击早有定论,纵观南梁三百年历史,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争斗不休,从未出现过如此众志成城的一幕,这一刻,赵氏皇族、西北边将、京梁士族全都放下过往仇怨齐聚一堂,雍阳关外百万兵马蓄势待发,将士们压抑已久的怒火开始燃烧,冲往汉阳、广渚、天水,一直到那遥远的贺兰山。

这场恶战打到现在,从最一开始的全境溃败,到绝处逢生,再到如今打出南梁三百年来最强国力,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禁浮现出那个贯穿整个南梁历史的词汇——北伐。

何以止戈?今日他们找到了那个答案:以战止戈。

时机已经到了啊,老师。

座上的赵慎望向李稚,李稚领会到他的意思,第一个开口道:“自先汉覆灭,氐人之乱威胁梁朝三百年,上至君主下至百姓无一日不担惊受怕,此番氐人卷土重来,若是不能将其彻底打穿,河内将永无宁日,止戈为武,以暴制暴,这是结束战争的唯一办法。”

李稚的声线并不凌厉,反而独有一种文臣的温和,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恰恰相反,收复中原是历代南梁人的夙愿,如赵熙、王珣在内的无数人曾为此前赴后继,甚至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自木阿蒙灭亡先汉,到今日他们再次踏过雍阳关北上,这段三百年的流亡史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刻。

他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百年成败在此一举。”

赵慎赞赏地望着李稚,回头看向左右分坐的桓礼与谢珩,忽然话锋一转道:“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实不相瞒,此战之前,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坐下与二位共商大事,家国有难时,像我这样粗鲁迟钝的人还不明所以,承蒙二位挺身而出,挽狂澜之即倒,西北三百万生民之所以能保全,尽是二位的功劳。”

都是倾轧朝堂多年的权臣,又彼此打了这么多回交道,谢珩自然懂得赵慎当众说这番话的用意,今时今日,没有比北伐更重要的事,他为了救李稚与西北,能将京梁士族百代基业付之一炬,对方也愿意为了国仇放下家恨,二十年来不死不休的仇恨,在这一刻间涣然冰释了。

赵慎道:“今后我们就将并肩作战了。”

桓礼道:“大殿下言重,诚如殿下所言,国家有难,我辈当仁不让。”

赵慎像是有感而发般低声叹道:“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苦苦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思来想去,今生还有一个心愿尚未达成,恢复中原,建都长安,亲眼得见那海晏河清的泱泱盛世,真有那一日,想必虽死而无憾。”他抬头望向在座的人,“我相信诸位的能力,三百年来荣辱沉浮,天下千万生民的性命皆寄托在我们身上,‘莫失莫忘’四个字,愿与诸君共勉。”

李稚目不转睛望着赵慎,他能感觉到赵慎此刻内心的汹涌澎湃,这一番话绝对是真情流露。

谢珩对上赵慎凝视的目光,终于道:“神州沉陆三百年,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皆应运而来,殿下既有收复中原的决心,承袭先祖志向,事无不成之理。”

李稚深吸一口气道:“我已经收到前线的消息,氐人将领们尚未死心,固守汉阳一带等待周国派兵支援,既然他们执意要赌国运,那我们奉陪到底!”

众人已达成共识,萧皓取来军图,摆在正中央的长桌上,伸手刷的一把推开,壮阔山河铺面而来。

赵慎率先起身,他打量着那张古老的军图,伸出两指点在明山岭上,一路往北慢慢推过去,最终准确标在那片延绵不绝的山脉上,抬眼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从李稚,到谢珩,再到桓礼,他低声道:“兵分三路,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推入都思城,我相信诸位的实力,只要日月仍照耀我辈一日,不教胡马再度阴山。”

最后一句话落地,顿时化作古战场上呼啸不止的风雷。

李稚鲜少有像这般心情激荡的时刻,但那一刻对上赵慎的视线时,他确实生出一股久违的酣畅淋漓之感,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志同道合者全都聚在身边,他丝毫没觉得忐忑不安,听着赵慎思路清晰地分析战术,一扭头却发现谢珩正望着自己,与之对视片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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