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孟满破阵

清波不知道自己在法阵中困了多久。

周遭一片漆黑，她听不见声音，也感受不到活物的气息。

好似混沌还未劈开，世间仅她一个。

像极了她刚生出灵识的时候。

那时她被困在一颗莲子之中，四周黑黢黢一边，她也是看不见、摸不着，不过那时瑶池幻境灵力充沛，不知是过了多久，某一天她突然能够听见了。

她听见满塘荷叶迎风刷刷的声音，也听见锦鲤啃食莲茎的声音，某一天，一个女声传来：“这里有一朵小莲花生了灵识。”

“这瑶池幻境灵力充沛，若是勤加修炼，假以时日便能脱胎成人。”另一道男声传来。

“东君不若指点一二，好助它修炼？”女声又传来。

“哈哈哈哈……”只听得男神仙笑声连连，没多久，便有一点金光照亮了黑暗。

那点金光悬在清波头顶，虽只有豆大一点，但那是照亮黑暗唯一的一点光亮。

那点光引着她修炼，终于是在千年之后，她成了整个瑶池幻境，第一朵幻化成人形的莲花。

虽然现在她所处的境地与当初刚生灵识之时极为相似，但是这一次，谁又能似东王公一般，用一点金光点化她呢？

清波索性坐了下来，调动不了自己的灵力，那就保存自己的实力好了。.七

她在法阵中一坐就是许久。

想到了在天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想到了抗击妖族那几个月，想到了昆仑山的桃花，想到了魔域的无优昙花，想到了清沅姐姐那双不悲不喜的眼睛，想到了杨娘娘闭关之前那迎着光芒而去的背影，想到了白寻坐在东君府房梁上失魂落魄的身影，想到了孟满那双勾连红绳的手，想到了战神宴识……

众神都言宴识已经陨灭，可是她还能感知到那片莲花瓣的存在——那瓣从她灵台里取走、封在了宴识护心镜里的莲花瓣。

她相信宴识还活着，只是活在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

或许是人间。

她便缠着孟先生来到了凡间。

来看看人间是幌子，寻找宴识才是真。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等待，再牢不可摧的阵法也有失效的一天，只要她还没有放弃，就总有出去的一天。

对，她不可以放弃。

她感知不到时光流逝，但她觉得每一瞬、每一息都很难熬，当某一瞬天光破开，她重见天日的时候，她以为世上已过千年。

那天，黑暗里突然多了一束光，她因为在黑暗里太久，突然触到光线有些不适应，便拿手去遮挡。

法阵破开，黑暗很快就被光亮完全覆盖。

适应光线之后，清波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青衣小侍女。

这侍女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见过的，再过一瞬，她就完全想起来了，她身上那姹紫嫣红的衣裳就是这个小侍女为她弄来的。

青衣小侍女左手一收负于身后，她指尖的那点红光便消失了个干净。

她不是普通人！

清波盘腿正要起身，那青衣小侍女居然向她伸出手来。

清波看着那只手怔了怔，她知道自己应该小心谨慎，但是她还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她觉得青衣小侍女不会伤害自己。

两手碰触到的那一瞬间，青衣小侍女的青衫转变为红袍，清秀的女儿面也化为端方君子脸。

只是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依旧充满怜悯与关怀。

清波震惊的无以复加，但是片刻又觉得理所当然。

孟先生是不会丢下她的。

“府中有一个戴面具的妖怪，就是他用一颗黑珠子吸食姑娘们的精气，害死了那些姑娘……”清波连忙诉说自己知道的，可是没等她说完，孟满就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回去吧。”孟满道。

清波掐指一算，发现这尘世间不过才过了一夜，孟先生就已经都解决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清波连忙追问。

孟满伸手招来一片祥云，拉着清波跃上云头，“回去再说。”

清波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孟满丢给她一个桃子，“饿了一晚上，吃个桃子吧。”

清波只好住嘴。

……

回到九重天之后，孟满带着清波在南天门销了名字，与卷帘大将道过谢，再才引着清波回了红线天。

清波缠着孟满问了许久，才把事情搞清楚。

搞清楚事情之后，清波赞许般地点了点头，说：“这个苗管家虽是死不悔改，倒也是有情有义。”

孟满正在理红线，听她那般评价，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尘世间三十六条人命可不会觉得他有情有义。”

“是，那苗管家是对不起天下人，可对赖公子确实情意深重啊。”清波承认孟满所说的，眨了眨眼睛，“那个赖公子，我在赖府见过一次，总觉得他莫名熟悉。”

“你也觉得？”

“是，啊我想起来，像极了大医仙官！”清波抚掌，“是的，我曾在瑶池盛会的时候见过大医仙官，赖公子与大医仙官特别像，都是看起来活不久的模样。”

孟满听她这般描述，也点了点头，但是转而提醒道：“大医仙官知晓你在背后这么议论他，往后必不会搭理你。”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大医仙官总给我不似神仙的感觉，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又好似一道雷就能将他震碎，可他能救众生，他身上融合着强大与脆弱，矛盾却又和谐。”

“你看的倒是透彻。”孟满赞了一句。

“孟先生你说，这赖公子有没有可能就是大医仙官的雀阴魄啊，我听说大医仙官在凡尘历劫的时候，丢了自己的雀阴魄，那雀阴魄后来辗转尘世间投胎成人，却每一世都活不过十五。”

清波想到了闲时天界仙子们所聊的八卦，突然就想到了这么一茬。

都说当年大医仙官历劫之时极为凶险，差点就灰飞烟灭，不过他在历劫之时救了一个妖精，后来那妖精回来报恩，于千钧一发之际助大医仙官勘破劫难。大医仙官飞升之时，丢了自己的雀阴魄，成仙之后，明明身子虚弱，却也不去找寻自己的雀阴魄，而是任着雀阴魄进入轮回投胎成人，过得一世比一世凄惨，待到十世之后消失在天地间。

算起来，大医仙官的雀阴魄至今也轮回到第十世了。

“这天界的密辛，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孟满挑眉，转而给自己倒了杯水，“倒也不完全如传言中那样。”

“那是怎样？”清波对这段故事十分感兴趣，遂捧了茶杯递给孟满，让孟满也给自己倒杯茶。

孟满从清波手里接过茶杯，为她添上一杯茶，又塞还到她手里，再才娓娓道来：“大医仙官曾经召唤过雀阴魄，只是那雀阴魄已经有了自己的灵识，再也无法与大医仙官合为一体，大医仙官不忍抹杀，才放任那雀阴魄辗转于尘世之中。”

“原来如此，大医仙官也是个善良的神仙啊。”清波闻言感慨。

“大医仙官医者仁心，自是宽宏大量。”孟满道。

“我想去找司命问问，那赖公子是否就是那倒霉的雀阴魄。”清波说罢就跳起来，捧着茶杯就往隔壁洞府跑。

孟满看着她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无赖地摇了摇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过了这一世，那赖傲雪便要消失在六界之中。

凡间那只破相的猫儿，再也无法站在赖公子身旁为他披一件御寒的披风。

……

司命台七十二司命，分居天宫各处，以便观测天象。

成酉暂代大司命之职，居于司命宫。

清波出了红线天，没走多久就到了司命宫。

司命宫内，成酉正在翻阅书册。

他手里拿的乃是仙家卷录，案卷展开时有一尺宽、两尺长，随着他慢慢展开，那案卷便自动延长，看过的地方便自动收拢，一端在延伸，一端在收拢，谁也不知道那案卷到底有多长。

正看着，突见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宴识。

宴识于神魔大战之时强行开天眼，放出自己体内吞天灭地的煞气，煞气乃是他浑身精气的组成部分，煞气将魔兵逼退之后，他的元神便开始涣散。元神涣散之后，他本应该化为一方小小青石，可是他命中有机缘，有一神器将他涣散的元神收集起来，助他元神不灭。

纵然元神不灭，但是他仙骨已毁，消耗了大量精气，已经虚弱得与凡人无异。

他这一生，命中注定就是福祸参半的，他虽是活着，但是再也不能返回天界，只能在尘世间做个凡人，数年之后，还要承受轮回之苦。

而他这凡尘一世，还牵扯进了一桩姻缘里。

这前战神的真是命途多舛啊，成酉兀自摇了摇头，寻思着要去跟孟满知会一声，抬头便见着清波风风火火闯进来。

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偏偏这时闯进来，清波若是看了这案卷，还不是闹翻天了。

他连忙把卷轴卷起来，然后塞到背后彷如大山一般的书架上，随后振臂一挥，恍如山型的书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书架消失之前，清波已经站在了门框里，因此她将成酉那着急忙慌的模样全看在了眼里。

清波有些好奇，成酉那般模样，莫非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见着她面色疑惑，成酉连忙开口：“清波仙子今日光临司命宫，可是有什么事？”

清波听他这么问，自己刚刚那点疑惑瞬间便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今天来，是为了大医仙官雀阴魄之事。

“我跟孟先生去了一趟凡间，见到了一个酷似大医仙官的凡人，我想求证一下，那凡人是否就是大医仙官的雀阴魄，我不弄清楚的话，睡觉都会睡不安稳的。”

成酉瞅了她一眼，她问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密辛，便翻手念咒，手里很快便多了一册书，他随手一翻，便翻到了赖傲雪那一页，然后将书册递到清波面前，“这乃是仙家私事，本是不该议论的，但是你我情分摆在这里，我也拒绝不了你，你只管看，看了之后别外传就是。”

清波就这成酉的手看了两眼书，确定了赖傲雪就是大医仙官的雀阴魄之后就撤了眼。

成酉见她只是看了两眼就不再看了，顿觉有些好笑，揶揄道：“不再看看？”

“仙家私事，本就不外传的，我只是求证一件事，证实了便不会挂念在心上。”清波坦然道。

说完那话，清波便屈身道谢：“多谢司命。”

成酉摆摆手，“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

“既然如此，司命，我还有一事想问。”清波突然抬头，目光坦然注视着成酉的眼睛。

成酉顿时就觉得不妙，这丫头该不是要问一些天道不可说的问题吧。

“我想问司命，宴识，是否还活着。”

清波问那话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大大的一双眸子里，没有疑惑，全是坚定。

她坚信宴识还活着，她根本就不是来问自己的，而是来要一个字。

要一个“是”字。

成酉看着清波的眼睛，转而笑起来：“宴识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不算泄露天机，也不算是欺骗她，小丫头傻傻呆呆的，定不会深究其中含义。

成酉这么想着，面上的笑容不减分毫。

可是清波眼中的坚定慢慢褪去，她垂了眼，失落道：“我知晓你便会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你与孟先生都是一样的，你们惯会哄我，可我已不是那个懵懂不知世事的清波仙子了。”

说完那话，清波又抬头看成酉，只见成酉面上已经没了笑容，只是担心看着自己，她摇了摇头，“你们不必诳我，我会学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