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上元佳节

红线天事务繁忙，但是因为有清波帮着打打杂，孟满倒也不那么焦头烂额了。

雀阴魄之事后，孟满带着清波又下界了几次，每次都是匆匆去又匆匆回，他交给清波的事情，清波完成的越来越出色。

有时候孟满调侃清波，说干脆将这红线天的主神让给清波来当吧。

清波则叉腰大笑：“杨娘娘常说我最聪慧了，学什么都快！”

少女一身绿衣，偏生又穿着红色灯笼裤，笑容纯真，整个人娇娇俏俏，是这红线天里会动的风景。

孟满看着看着，便有些恍惚，往日里这红线天总是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在忙碌，但凡他停下来，便觉得红线天里便安静得如同一口大冰窖，寂寥无味，他时常游走在各宫，只为排遣心中的烦恼，现下红线天里多了清波的笑闹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天宫里的日子若是一直这么过，倒也是过得下去的。

很快，孟满就回过神来，他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痴子，怎么学人间里那些六根不净的凡人一般，身上披了枷锁。

可是眼前姑娘的笑脸确实好看，笑声也确实好听。

“清波。”孟满唤道。

少女望过来，歪头疑惑：“嗯？”

“带你去人间玩玩？”孟满调侃道。

少女脸上有那么一瞬闪过迷茫，可是很快，她就笑逐颜开：“好呀！好呀！”

孟满带着清波去过几次人间，但是每次去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从来不在人间久留。

尘世里的那些柳绿花红，薄雾清晨，炊烟落日，他们从来没有仔细去体味过，最近红线天也不算忙，他想带她出去看看。

可是方才，他还想着红线天里有她，日子不算难熬，现在就想带着她出去看看别的风景了。

他的心思可真是忽左忽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这般。

……

这一次下凡，两人照例是去通行司登记了，再才出南天门。

两人腾云驾雾不久，清波就指着一处繁华的地界说：“孟先生，我们去那里吧，看起来好热闹啊！”

孟满顺着清波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便看见数以百计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交相辉映，而底下城池中灯火蔓延出片片暖光，人们着彩衣穿梭期间，确实热闹非凡。

掐指一算，今日乃是人间的上元佳节。

“孟先生，我们就去那里吧！好不好呀！”清波扯着孟满的衣袖摇晃。

孟满颔首：“行，不过你可要记得，不能在人前使用法术。”

“知道啦知道啦，每回下来你都要说一次，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清波笑道。

两人便找了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巷子现了身，刚显出人形来，清波就跺脚道：“完了，没带斗篷，我穿这么单薄会不会很奇怪呀？”

人间的上元佳节乃是正月十五，气温还未升起来，大街小巷里游走的人都还穿着冬袄，而清波还是那件绿袍子，着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我们去逛逛布庄。”孟满道。

清波点头，“好啊！”

两人从巷子里面出来，还没走两步，一群孩童便举着糖葫芦从他们面前跑过。

那些孩童手里的糖葫芦色泽莹润，上面还撒了白色的芝麻和山楂沫子，看上去就非常美味。

清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糖葫芦，直到那些小孩子窜进人海之中不见了，她才念念不舍地回头跟孟满往前走。

街市上人潮如织，清波走在孟满身侧，一边好奇打量路边摊贩卖的小物件，一边回头跟上孟满的步伐。

可是到底是路边的小物件令人眼花缭乱，清波只是在一个瓷偶摊贩前驻足了一会儿，再回头便看不到孟满的身影了。

人潮拥挤，她又不可能动用仙法追踪孟满的踪迹，索性自己慢慢逛，反正孟先生肯定会找到自己的。

走了没两步，就看到一个拄着糖葫芦柱子的小商贩，那糖葫芦柱子上面插着许多色泽莹润的糖葫芦。

清波看着那些糖葫芦，神思渐渐飘远。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为了给宴识献殷勤，经常翻阅食谱，学习做各种糕点。

书中说凡尘中有一种食物，可以让人变得开心，名曰糖葫芦。

书册旁边还配了一幅画，但是画工笔迹甚是潦草，只用几个圆圈和一根线组成，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颠倒了看，摆正了又看，也没看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书中没写这糖葫芦是用何材料制成，亦没有交代制作方法，她只好跟着字义，去东君府摘葫芦，又用糖霜浸泡浇溶了很久，捞出来尝了一口之后，便没有勇气再尝第二口。

那么难吃的东西，怎么会让人开心呢，她当时那么想。

眼下，那跟书里画的一样的东西实打实出现在了她眼前，她才知道，糖葫芦不是用葫芦做成的，而是小小的山楂果，只是因为用竹签串在一起像极了葫芦，所以叫糖葫芦。

那糖葫芦可真好看啊，红彤彤的山楂球串在一起，上面还浇了一层淡黄色的糖油，糖油半干未干，上面又粘了一些白色的芝麻粒和细碎的山楂末，单单只是看着，就觉得应该是酸酸甜甜的好味道。

果然，书里不会骗人的。

如果她有一串糖葫芦，她会开心的。

宴识如果得到了糖葫芦，他也会开心吗？

清波怔怔地望着那个糖葫芦柱子，直到肩上多了一件毛绒绒的斗篷，她才回过神来。

回头，便看见孟满不知何时已经买了斗篷来，替她披上斗篷之后便绕到她的身前，又替她将斗篷的系带系好，确定风吹不到她之后，他按了按她的肩，道：“等我。”

清波有些不明所以，但触到孟满的目光，也只是乖乖地点头：“好。”

之后，孟满转身向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孟满的背影虽然消瘦，但是身姿挺拔，白色的衣摆被巷口吹来的风掀起一片又一片浪，但是他的身形却是那么平稳。

他像是行驶在海里的一艘目标清晰的船。

清波看见孟满走到了小贩面前，因为隔得远，她听不清孟满跟那小贩说了什么，那小贩笑着将整个糖葫芦柱子都塞到了孟满的手里，转身戴上帽子，揣着袖兜便融进了人海之中。

孟满拿着糖葫芦柱子向清波走来，那几步路，清波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周遭来来去去的行人在她的眼中全部模糊，只是一些花花绿绿的色块，唯一清晰的只有孟满和那一架糖葫芦。

在她看来，孟先生对她真的是极好的，可是今天，她注定是要对不起他了。

在孟满即将走到清波面前的时候，清波突然双臂振开，又汇于身前结印，随着金光如同涟漪一般散去，奔流的人群突然全部都定了下来，叫嚷的小摊贩没了声音，窜火圈的老虎悬在半空，时间与空间都被凝结了。

在这静止的一方天地里，唯一能动的只有清波。

清波伸手取下发髻上的红头绳，握着红绳走到被定住的孟满身前，先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哀伤道：“孟先生，对不起，等我办完事回来再向你好好赔罪，此番逗留人间，天界必回怪罪下来，到时候我一应承担。”

天界戒律森严，她知道自己此举一定获罪，可是她还是要去做那件事情。

她又托起孟满的手，将红绳系在孟满的手腕上，“我知道你总是能找到我，但是这一回，我不想连累你。”

红绳系好之后，清波看向孟满举着的糖葫芦棒子，小心翼翼从上面取下一串糖葫芦，又看了一眼孟满，对上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她又低头说了一声“抱歉”，之后转身湮没人海之中。

随着清波消失，这静止的小天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行人复又往来不息，路边的小摊贩又叫卖声阵阵，那悬空的老虎蹿过了火圈，引来围观人群叫好声连连。

尘世中人都没发现时间曾经被静止过，唯有孟满清楚。

清波伸手结印实在是过□□速，他都来不及阻止，自己就被定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清波解下头上的红线系到了自己的手上，又眼睁睁看着清波捏着一串糖葫芦走进人海中消失不见，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何时，清波的术法居然能够干涉到他了。

又想到他说要带她下界逛逛的时候，她脸上出现过一刻迷茫，她应该是计划这一天很久了，只是他突然给了她这个机会，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切吧，又或许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内心开始愧疚了。

可是，清波既然是他孟满领着下界来的，断没有他一个人回天界的道理，他一定要带她回去。

就像以往下界一般，两人要同去同归。

……

上元佳节，药王谷在外游历了三年的大小姐回到了药王谷，身边还跟着一个跛脚的男人。

大家都当那跛脚男人是大小姐舒零香的病人，哪料舒零香对着众人道：“他不仅是我的病人，还是我未来夫婿。”

老谷主舒云川原本笑容满面的一张脸瞬间垮下来，拉着舒零香便进了内阁。

原来这舒零香在外游历这三年，老谷主为她定了一门亲，原定是在她归来之时，便告诉她这桩事的，可没想到，舒零香自己带了一个男人回来。